此番话确实头头是道。然凡事皆不绝对,皆有可转之机。 宵随意道:“圣上有什么条件,不如直接说出来。臣期待的是双赢,却不是鱼死网破的双输。” 圣上道:“好办,你让思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朕致歉,从此与太后决裂,加入朕的阵营,朕便饶了他。如何,肖都尉,这可是相当轻而易举之事,朕已经够仁慈了。” 宵随意听来,确实是开恩之外再开恩,哪有不应承之理。 “只是……太后于我师尊有恩,若师尊不念旧情与其反目,恐叫世人唾弃。圣上需要给个合理的由头。” 小皇帝笑他一时愚钝,“这掌史司家的公子都对你青睐有加,史书怎么写,舆论怎么传,那不是信手捏来?” “……圣上说得是,是臣愚钝。” 宵随意拉开门的时候,门外站满了御林军,个个严阵以待,就等着一鼓作气冲进来,将宵随意擒获。 然宵随意站在他们面前时,千百军马又无一敢上前,左右看看,皆不动作。 有钱那老头子急得瞪圆了眼珠子,以往那副死鱼眼都快成金鱼眼了。 “肖都尉,圣上呢,你将圣上如何了?” 宵随意让开些位置,摊手指向里侧,“公公自己进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有钱大约是想到了什么残忍血腥画面,两行浊泪忽地滚下,一面嚎啕一面跌跌撞撞往里头奔去。 须臾,忽然没了声,只闻年轻男子的嗓音沉沉响起:“哭什么,朕好得很。” 尔后御林军各自散去,一出闹剧。 翌日,谢灵灵便以医治瘟疫的名义进了宫,先是单独谒见了小皇帝,小皇帝身先士卒试了药,果有奇效,六个时辰后,全身红疹便消去大半。一日后,彻底痊愈。此后,此药在宫中广为流传。 加之掌史司推波助澜,民间须臾几日,便出了本新的人物传记来,曰《圣女传》,里头不但编撰了谢灵灵颇具传奇色彩的生平,还详述了不少魔族风土人情,一时间成为街头巷尾人手必读之物。 这瘟病,让宫中御医束手无策,宫外能人亦是一筹莫展。虽百姓中不传播,却也让他们惶惶不安。没想到外族之人治好了这瘟病,于人族,可谓有着大恩情。 虽不能说一下子让百姓全然接纳了魔族的融入,但至少,固化的观念已大有改观,倘若持之以恒,三年五载,或十年,或二十年,必能逐渐消除芥蒂。 瘟疫之事全然散去之后,小皇帝邀百官,隆重迎魔族一行人入皇城。这支魔族商队,在皇城之外的大街绕走三巡。小皇帝下令,其所经之处,百姓必要夹道欢迎,侍卫伫立维序,官员可相隔数十丈衔接指引。 这阵仗,这礼遇,分明是打了胜仗的将军才能拥有的。 谢灵灵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今天一日,她该好好谢谢肖柳的,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自己的族人。 “小皇帝这戏啊,做得可真足。”思玄坐在沿街茶楼里,望着满街盛景,脚不由自主沿着对坐之人的腿肚往上磨蹭,一直伸到了根部。 宵随意握住他的脚,“此地人多口杂,矜持些。” “你要我矜持?”思玄指指这屋子,“那你单独叫个包间是作甚,莫不是叫饿汉看着一桌好菜却无动于衷?” 宵随意道:“我也只是为了你我二人说话能清静些。” 思玄伸出另一只脚,在他腿间轻轻碾压。宵随意腾地站起,“师尊,我待会儿还要进宫,莫要闹了。” “我哪里闹了,我这是顺遂本心。” 宵随意长呼口气,坐得远些,“师尊不想见见谢灵灵吗?” “她有什么好见的。今世我与她,一点瓜葛都没有。”思玄起身走到宵随意跟前,蹲下来,脸庞搁在他大腿内侧,手不正经地往难以言说之处fu摸。 宵随意左右躲不得,只得在心里头念起清心咒。 “我听说,你与她已见过数面,且她对你青睐有加。”思玄忽地接上话题。 宵随意见他动作停顿下,猜出他想说的是什么意思了,“见过数面是真,青睐有加是假。师尊莫要多想。” “多想,想什么?”思玄反问他,“你期待我想什么?” 他起身看着宵随意,“我可警告你,你若是背着我行些不轨之事,我绝不轻饶你。你如此推拒我,是不是有了其他想法了?是不是那谢灵灵与你有什么了?” 宵随意心头突如其来欲望,顺手关窗,将思玄压在桌面上。静音结界起,门外茶倌来来去去,却不知里头春se无边。 便这么嗯嗯啊啊半个时辰,里头才算消停。 思玄的嘴方才咄咄逼人,眼下总算安静了。他坐在桌面上,宵随意替他收拾衣裳。 “师尊下次在外面莫要再这样了,不好。”宵随意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积攒了这么久,总要泄一泄。”思玄软声软气的,“不然啊,心情都不好了,像女子来月事似的。”
第265章 按照计划,思玄在朝堂之上公然向小皇帝致了歉,一改往日傲慢之姿,谦卑得很。那一腔致歉之词慷慨激昂,引经据典,将小皇帝的胸怀与古人作比,又将自己的难处详尽陈述,叫群臣听了,不由赞叹小皇帝的容人胸襟,又对思玄的处境颇为同情。 追魂剑亦物归原主,自此,思玄回归柳权贞的身份,再也不用藏藏掖掖。 当然,这样颇为经典的致歉之词并非出自柳权贞的脑袋,而是宵随意拜托墨文所写,柳权贞不过是熟读背诵罢了。 太后这些日子总是称病,手下亲信反水之事,也是通过旁人转达才知晓的。 她怒极攻心,吐了几口血,披头散发地要去大殿之上质问柳权贞。谁道慈仪宫外围满了侍卫,她就算插了翅,也出不得。 “这是作甚,哀家是太后,你们不能这么对哀家!” “让哀家出去!!” “哀家要见圣上,思玄呢,把思玄给哀家叫来!!” “你们都听不懂人话吗,去啊,快去啊!!!” 一干奴才侍女在旁边劝慰,这女人哪里听得进去。失势如山倒,还有谁能听她使唤。 就这么浑浑噩噩又过几日,身边下人走的走散的散,只剩几个年迈的在伺候起居。慈仪宫里闹鬼的事又来了,一到夜里,太后便躲在明月殿里,捂在被子中,哪里也不敢去。白日里就在神像前念念叨叨,全然没了往日风采。 有人说,慈仪宫成了冷宫、鬼宅;又有人说,太后得了疯病,乃是瘟疫的后遗症,魔族神药都治不好;还有人说,太后年轻时行不义之事,又长年摄政,搅乱政局,触怒了老天爷,这是因果报应。 “什么冷宫,什么鬼宅?谁在胡说八道?” “哀家没有疯,哀家好得很。” “哀家摄政,也不过是圣上能力不足,那叫辅佐,怎能叫摄政!” “不是……不是……都不是!!!” 伺候的老奴经不起这般疯癫折腾,也经不起闹鬼的恐惧,不出几日,也拾掇拾掇,离开了慈仪宫。 偌大的慈仪宫里,便只剩那孤寡女子一人。 她想起很多年前,她的脸上还没有皱纹,她的步子还不算蹒跚,她能歌善舞,貌美如花,初初见到先皇,那人便被自己迷住了。她被封妃,常侍左右,然好景不长,皇后心生妒忌,设计陷害她,昏庸的男人轻信结果,将她打入了冷宫。 那冷宫便如现今清冷的慈仪宫一样,没有人跟她说话,没有人愿意照顾她。她孤零零地从东墙晃至西墙,像个满含怨气的幽魂。 她忽然清醒过来,鬼有什么可怕的,她与鬼又有何不同。她走到今天这步,早已手染鲜血,那恶鬼,怕还要忌惮她三分。 她不再疯疯癫癫,郁郁寡欢,倒是换了个面目,日日将自己打扮得体体面面,虽无下人侍奉,自给自足,照样乐在其中。 几日过后,这慈仪宫里,竟来了个人,不是别人,乃是之前叛了变的费净。 “哀家想过很多人,唯独没想到是你。你来这里作甚?” 费净挽着袖子在慈仪宫晃了一圈,各处看看瞧瞧,像是参观着什么华美宫堡。 “外面人都在传,太后疯了,我今日看,倒挺精神。” “怎么,哀家不是蓬头垢面,让你失望了?你是专程来羞辱哀家的,还是了结哀家的?” “我可没兴致对你这弱女子出手,我只是来追忆故人的。” 太后没听懂他的意思,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只知道那人去了朝霞殿,在那地方整整待了三日。时常听见他在里头自言自语,或者练练道法,或者在屋里头躺上半晌,或者喝喝酒,看起来还挺有兴致。 太后猜测,他所谓的故人,便是思玄。可思玄就在宫外,他活人不见,跑来这鬼地方作甚? 委实想不通。 三日后,费净没来由地说要同她道别,然眼中淡漠至极,似乎心情不佳。 “太后……你就甘心过这样的日子?” 太后不知他所指何意,“不甘心又如何,与你何干?” “臣听闻,太后年轻时曾育有一子,本已被册封为太子,奈何当时后宫争宠,你的孩子生了怪病,一命呜呼了。连你自己也受了牵连,终身不得受孕。” 太后并不喜欢被人提起这些卑微过往,“说这些作甚,故意来羞辱哀家的么?劝你还是省省心吧,哀家如今无牵无挂,什么都没了,对你所说之话根本毫不在意。” “思玄弃你而去,你心中不恨?” 太后觉得可笑,“哀家恨与不恨,与你有什么干系,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费净又道:“你待他如亲子,他说反水便反水,毋庸置疑,你肯定恨得牙痒。” 太后愤恨道:“那又如何,你能替哀家杀了他吗,你能救哀家出去吗,你什么都不能!” 费净道:“自然是不能,我为何要救你出去,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只不过是觉得你可怜,同你说几句话罢了。” 太后:“……” “毕竟你马上就要死了,总要知道你的遗愿是什么。” 太后惊了一惊,“你胡说什么?” 费净露出钢爪来,只在浮光掠影之间,便穿透了太后的胸膛,一颗血淋淋的心脏托在他掌心,还在噗通跳动着。 太后的双眼瞪着面前的男人,她本想安安分分在这慈仪宫过完下半生,她看见了先帝,看见了她死去的孩儿,还有害死她孩儿的女人。 梅儿……先帝在叫她。 母妃……这是她的轩儿。 叶惜梅,你看看你,算计了半生,下场也没比我好到哪去……啊!是皇后,这恶毒的妇人! 太后闭上了眼睛,罢了罢了,也累了,是时候解脱了。 费净食言了,他起先还说过不对弱女子动手。罢了罢了,说说而已,怎可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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