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袭?他们登上鹰山了?!”木凌大惊。 “他们连夜赶制钩锁,借着钩锁攀上鹰山。起先还能被我们压制,但他们用的是人海战术,只要有一个登上来,则后面的便接连而至,鹰山——要失守了!” 木凌的瞳孔都在震,足足过了半天,才抄起佩剑,阴沉着脸向外走去。 鹰山是万昭唯一的地利之所,绝不能破! 这是一场旷日的苦战,死伤无数,哀嚎和大吼回荡天边。 氏沟早就做足了和万昭开战的打算,明面上和万昭王达成共识,结成同盟共敌雍国,却趁其不备刺杀国君,害得两国不得不开战。他们整装待发,兵强马壮,反观万昭则防不胜防。 而朝中木河的命令只有一个——不管是不是全军覆没,这一战决不能败。 在密如雨点的攻势之下,不断有将士倒下去,这一倒,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至于转机?根本看不到! 木凌熬了无数个通宵,两眼布满了血丝,使得他从高高在上的皇子骤然变成了潦倒的首领,所幸宫娆不在,看不到这些。 氏沟军已经打到脸跟前了!一念之差,则国破,人亡! “殿下,怎么办!”万昭将士再次列阵,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木凌身上,于同一时间齐刷刷看了过来。 木凌的目光来回扫视在将士们身上,却一言不发。 “殿下,我们应该怎么办!”“我们会死吗……?”“我不想死!” 军中议论纷纭,人不自安。 以战果来看,几乎已是走投无路了。 木凌根本按捺不住满心的悲愤,忍了又忍,终是仰天悲喝,“啊——!!” “殿下!” 不知过了多久,木凌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手中的剑微微颤抖着。 “虽是身死,可我们身后还有千万的万昭人!”他努力握紧佩剑,“鹰山决不能破!” 他骤然回身,一道道目光有如火舌,带着折戟沉沙的灼意。 “众将士听令——” “是!” 适时,远方有人骑着马狂奔而至,手中高举着一封信,口中大喊:“来了来了!来了来了!” 木凌话说一半,顺着看去,只见那人跑到了军队尾便下了马,三步并作两步,连滚带爬地跪到木凌身前,满脸是泪和尘土混合而成的泥,道:“殿下,来了!” “什么来了!” 那人用手掌抹去涕泗,双手将信奉上,“捷报来了!杨都督今早送来捷报!胜了!胜了!!” 木凌大怔,一把夺过信。 那将士嚎啕大哭:“麦关沦陷,他们赢了!” 这一声嚎哭,伴随着漫天的血腥,响彻了整个鹰山! ——仅仅三千的兵力,夜渡麦川奇袭麦关,像一发猝不及防的利箭,破阵而入,竟足足制敌五万! 捷报之上,蒋行舟字迹隽永,行笔潦草,却势如破竹。 江浪、行军,这些一笔带过,三千将士夜至麦关,凫水潜入关口,攻其不备先声夺人,阮阳一马当先,万军从中直取麦关守将首级,事态急转而变,在蒋行舟、阮阳、毕如三人至纤至悉的战策之下,一众氏沟士兵竟然只能主动请降。 他们控制住了整个麦关,使得氏沟人用氏沟自己的刀,指向了他们自己的兵。 鹰山一战,氏沟用的是人海战术,死了多少人便从麦关派出更多的人前来抵上。 然而,麦关告破,没了麦关的支援,鹰山处万昭的将士借机而行,仗着鹰山易守难攻,在绝境之下发动了反击。 他们一路杀下鹰山,从风而靡,氏沟人瞬间溃不成军。 这便是阮阳一贯奉行的,一鼓作气,则所当无敌! 这是堪称史诗奇迹的一战,消息一路传到了雍国,就连弘帝也为之一骇。 他沉思良久,唤来太监,“去……叫中书省的人来,朕要拟旨。” 中书郎很快便来了,伏在殿中,问道:“陛下,拟什么旨?” 弘帝沉思半晌,道:“新登基的那个万昭王叫什么来着?木河?” “回陛下,是叫木河,这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战,还是以少胜多,实在令人惊讶至极,到底是年轻人,敢打敢拼。” 弘帝点点头。 “跟他说……说雍国可与万昭交好,愿开关通商,对于他们和氏沟国之间的恩怨也愿意略尽绵薄,问问他们那边的意思。” 中书郎有些讶异,弘帝自己亲自下旨不许同万昭有所往来,如今竟然是自己推翻了自己的旨意。 兴许是那位新国君太过优秀,惹得雍国不得不多作思量,又或许……弘帝有了新的打算。 中书郎不敢再猜,敛下眼去,沉声应道:“是。”
第59章 劫持(1) 饭后,蒋行舟牵着阮阳回房。 麦关大捷之后,毕如先行返回鹰山述职,蒋行舟和阮阳则暂留在此地,当起了麦关的长官。 蒋行舟本就县令出身,如今只不过是换了个地界。麦关比江安县大了不止一点,俘虏将士多以万计,他忙到深夜,转头一看,阮阳还没去睡。 阮阳靠在窗边,依旧是一派潇洒坐姿,静静地注视着蒋行舟。 “忙完了?”阮阳问。 “这些事合该交给你做的,”蒋行舟道,“明日换你来。” 阮阳飞快地笑了笑,笑意稍纵即逝。 蒋行舟道:“你有心事?” 阮阳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看了会夜色,才转回脸,慢吞吞地说:“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回雍国?” “……你想家吗,阮阳?” “我不知道哪里算是我的家,”阮阳的腿一晃一晃的,歪着头看过来,“但是我会想起我娘,在想罗洪会怎么处置她,毕竟他一直养着我娘就是为了对付我。” 蒋行舟顿了顿:“罗洪和谢秉怀早晚反目。” “你如何知道?” “他俩道不同,”蒋行舟说,“我一直没想通罗洪为什么会和谢秉怀结为同党,但一日之利,终有尽时——谢秉怀应该也在考虑后手了。” 阮阳想了一会,问他:“说起来,皇帝突然向万昭示好,谢秉怀应该也是点过头了的?” 得到蒋行舟的肯定回答,阮阳又道:“到时候两国通商,木凌还会帮我们吗?” 蒋行舟道:“木凌的目的如果只是通商的话……不好说。” 更何况,现在万昭国当家做主的是木河,木凌充其量是个都统将军,哪有什么真正的话语权。 “那怎么办?”阮阳断然道,“杀了木河?” 这话说出去没多久,在蒋行舟默然的注视下,阮阳率先泄了底气,手指叠在一起绕着,“如何?杀不得么?” “杀了木河谁登基,木凌,那到时候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他了,没准弑父的罪名也得一起担。”蒋行舟笑着跟他解释。 又道:“皇帝此举无非出于两种原因,一是怕万昭氏沟停战,交好结盟,二是怕这一战打下去,万昭吞并氏沟,势力大增,从而动摇雍国。” 阮阳消化了一下蒋行舟的这番话,道:“但谢秉怀能同意这件事也是很稀奇。” 蒋行舟道:“你觉得他存有自己的心思?” “我猜的,”阮阳道,“如果木河和皇帝就这么结盟了,谢秉怀想扶太子登基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到时候不止要应对雍国朝内的势力,还得担心这边会不会发难。” 蒋行舟稍微挑了挑眉。 “我猜对了?”阮阳眼睛睁大了些,唇角勾了起来。 ——神色颇为得意,像只寻到了猎物的豹猫。 蒋行舟点点头,笑意盎然,“不知道对不对,但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一字一句说得颇慢,“他们都在押宝,皇帝押的是万昭,则谢秉怀大概率会和氏沟暗中往来,这样才能牵制皇帝,也给自己加了一分筹码。” 阮阳心领神会,“也就是说,如果破坏谢秉怀和氏沟的往来,他或许会在朝中给皇帝施压,那么结盟一事便不会那么顺利了?” 蒋行舟转了半边身子过去,“我考考你。” “好。” “你过来。”蒋行舟对他说。 阮阳缓步上前,站在蒋行舟身边,蒋行舟抬头与他对视,“你猜皇帝会出什么彩头,木河又会不会答应。” “割地……不会吧?”阮阳摇摇头,“哪有未战先送一城的道理。” 蒋行舟笑意淡了些,不说对错,让他继续猜。 阮阳却道:“我想不出了。” 蒋行舟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说:“怕就怕在皇帝真的头脑一热,祖宗社稷毁于一旦。” 雍国历经四位皇帝,元帝骁勇,景帝最善任贤,明帝相较于两位先皇稍显逊色,但好在开明听谏,至于弘帝……会做出什么都不足为奇。 弘帝不是不知道雍国的现状,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做的,事到如今凭他一个人早已难挽颓势。这一切的原因都是他自大自雄,再兼之有赵太后插手朝事,是既不服稷王的左辅,又不满谢秉怀的右弼。 苦就苦在,民还是那些民,君却不再是贤君了。 就好比菜还是那盘菜,盛菜的容器变成了泔水桶,则菜肴都平白受了无妄之灾。 蒋行舟出神,阮阳便也不打扰他,半晌,才说想去氏沟看看。 这一战还要打下去,届时任何的情报都能抵万金,蒋行舟未作阻拦。 二人在麦关城外告别,阮阳的身影像一只孤雁,飞向了天边,蒋行舟眺目极望,直到看不见了才打道回城。 又下雨了。 蒋行舟想起了此前同阮阳无数次的别离,好像在雨中的最多。 这场雨将春天带到了大陆之南,才下了两天,冬衣便穿不住了,将士们纷纷换上薄衫。 鹰山一战之后,麦关沦陷,氏沟未再轻举妄动,万昭也没有选择主动出击,两边就这么耗着。 毕如带来了一封信,说雍国使臣已经抵达万昭,不时便会同木河正式洽谈。 “凌殿下的意思呢?”蒋行舟问。 毕如未作言语,蒋行舟立马便明白了,木凌没有反对。 ——棘手,非常棘手。 是夜,蒋行舟睡得迷迷糊糊,迷蒙间,屋内多了一人,场景熟悉到有些陌生,来人却不是阮阳。 蒋行舟还未来得及作声,那人面无表情举着刀柄砸来。正中蒋行舟脑后,他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已经身在一辆疾驰的马车之上了。 蒋行舟眼蒙黑布,只能听到马蹄的声音,起先是踩在湿润的泥土地上,随后那声音渐渐坚实起来,蒋行舟便推断他已然离开了麦关一带,往西而去。 麦关之西,便是氏沟的皇都。 蒋行舟被押进了皇宫。 这地方看起来像是寝殿,里面乌压压站了一堆打手,年轻的国王坐在高堂之上,一室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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