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稷王显有纳罕地看了过来,蒋行舟却摇摇头,行一拱手:“阮阳跟您很像。” 阮阳不大乐意被这么形容,皱着眉问:“那遗诏现在在什么地方?” “……别找了,事到如今,没有用了。”稷王道,“现在朝中各自为营,人人心中自有一张遗诏,你就算找到了,也做不了任何事。”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轻轻的两下,紧接着传来压低的人声:“大人,长话短说。” 蒋行舟思绪被打断,过了会才重新开口:“王爷说得对,但有的时候,遗诏不只是遗诏。” 稷王知道他在说什么:“我劝你还是别费工夫。” 蒋行舟骤然想起他方才那各自为营的四个字来,道:“王爷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你和阮阳一起走,别再回京城了。”稷王却避而不答,“我知道阮阳的性子,知道得越多越无法脱身。” 门外,卫士又敲了敲门,似乎已经是等不及了,“大人,真的要走了。” 稷王住了口,道:“我言尽于此。” 他看向阮阳,“阳儿,我没有别的话,唯独这件事,你要听我的。” 阮阳突然道:“你以前不叫我阳儿。” “……阳儿。”稷王的面上多了一丝落寞,很快被他掩饰过去。 “你被逼无奈,我都懂,”阮阳道,“但我也不是那个需要你保护的人了。” “父王……只是希望你岁岁平安,岁岁喜乐” “这就是活好我自己的意思吗?” 稷王点了点头,然后背过身去,“这事情不是你二人能掌控的了——” 这句话和卫士开门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蒋行舟没听清后半句,但却碍着卫士在场,不好再问了。 “我们要换值了,大人……” “这就走了。”蒋行舟面向阮阳,手牢牢环上他的腰身,在腰侧扣住,“走。” 阮阳点点头,二人一跃便无影无踪。 半空中,阮阳仍有些遗憾:“没问出来遗诏在哪里,我改日得再去一趟。” “不必了。” “你又知道在哪了?” “设若是你,你要藏一个东西,首先要保证的是不能让这东西随随便便被人找到,所以,越没人去的地方越好。” 阮阳接着说:“其次,既然是玉匣,难免会有歹人起歹心,所以安全性也要有保障。” “不能有风吹日晒雨淋,最好还有专人看护,生人不得靠近。” 阮阳皱起眉:“还有这种地方吗?” 蒋行舟道:“有。” “哪里?” “皇陵。” 阮阳顿时心融神会,仰头看向蒋行舟。 蒋行舟对这种眼神很受用。 但他很在意稷王的后半句话,现在回忆起来,稷王的口型有点像“小心二叔”四字。先帝为嫡长子,稷王排行第六,第三第四第五的王爷都早就去世了,阮阳哪还有什么二叔? “你在想什么?”阮阳问。 蒋行舟顺嘴答道:“想你二叔。” 皇陵坐落在京城以南,步行一个时辰可至。雍国以山为陵,山上密林郁郁葱葱,时值夏夜风起,则虫草和鸣。 自雍国开朝起,经历过元帝、景帝、明帝三位皇帝的统治,国力一度昌盛至极,但明帝薨逝之后,弘帝登基,饶是有稷王辅佐,却难比景帝在位时期的辉煌之象,再到如今,只能说一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皇后谢氏的灵位就被放在偏堂,正堂之中则端正摆着三位先祖的灵牌,阮阳路过而不侧目,被蒋行舟拽了回去,道:“都是你的祖宗,来都来了,上柱香?” 阮阳知道他在说笑,“你上吧。” “又不是我的祖宗。”蒋行舟心念一动,看向灵牌。 三个白玉镶金的灵牌好像长了眼睛,就这么盯着蒋行舟。 “那就都不上了,反正他们也不缺这几炷香火,”阮阳听到外面有人走过,将蒋行舟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道,“你说遗诏会在哪?” 蒋行舟只说:“肯定不在棺材里。” 稷王十分重情,他对姜氏的仁慈就酿下过大祸,而后又是念及兄弟叔侄,又怎么可能会去惊扰已故的皇兄。 “先在这里看看,”蒋行舟道,“没准你爹来了一手灯下黑。” 但这个灵堂非常之大,能容纳百人,四周以大理石砌成,灵堂的四个角还各有一扇门,连着四个角阙小阁,里面平时放着香和长明灯的灯油之类的祭祀用物,找起来并不算好找。
第44章 遗诏(2) 墙上有一块凸起的石砖,颜色比其他的更浅一些。这块砖位于很高的位置,蒋行舟便让阮阳去试试。 阮阳踩在蒋行舟的肩膀上,轻轻松松够到了那块砖,推了推,推不进去,用指尖勾着一抠,这砖竟被抽了出来。后面是一小块空间,阮阳伸手进去探了探,摸了一手的灰。 “有吗?”蒋行舟问。 阮阳摇了摇头,“但总感觉这里有很多像这样的砖。”他四下环视,指着不远处道:“你看,那边也是。” 但那边的暗格里也是空的,阮阳跳了下来,拍着手上的灰,“怎么说?” “后面的位置够放下一个玉匣吗?” “约莫是够的,有小臂那么深,空间不小。” 蒋行舟沉思片刻,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爹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遗诏的地方吗?” “我总有种感觉,”阮阳道,“他不是怕我找到了遗诏之后做什么,他是怕别人拿到那封遗诏。” “你会叫罗将军二叔吗?”蒋行舟突然问。 阮阳不解:“什么?” “如果他们年轻时结拜过,你爹比罗将军年长,你叫他一声叔也不过分吧?” 阮阳笑了:“皇室的叔侄可不能乱叫。” “倒是忘了这个了,”蒋行舟也笑了,“算了,再找找吧。” 是时,门外一阵嘈杂脚步,由远及近。人数之多,不像是皇陵里巡夜的卫士。 蒋行舟对阮阳竖起一根手指,阮阳会意,却听那伙人停在了正堂的门外,罗洪的声音旋即响起:“里面的人出来!” 屋内,二人对视,皆是一惊。 “这也是罗洪下的局?”只一刹那,阮阳便做好了迎敌的架势,剑出鞘一半,周身杀气滔天。 “不可能。”蒋行舟面色冷峻,“凭你的功夫,如果我们一路被人跟踪,你绝不可能发现不了。”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罗洪本就知道遗诏藏在这里。 罗洪身为皇宫禁军将军,并不能自由进出皇陵,除非是随弘帝出宫祭祀,又或者是——葬仪! 怪不得失踪的卫军迟迟没有上报,他们一直以为赵太后才是真正的敌人,更何况罗洪与稷王有私交,才一直没有怀疑到罗洪的身上。 为了借机进入皇陵确认遗诏到底在不在,罗洪竟不惜授意对谢皇后痛下杀手? 蒋行舟几乎难以置信。 所以现在,罗洪是奉了弘帝的命来捉拿蒋行舟的吗?罗洪和赵太后弘帝他们是一伙的吗? 不是,蒋行舟的思绪转得飞快,如果是一伙的,罗洪就不需要借皇后的葬仪才能进出皇陵了。那罗洪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蒋行舟他们想要遗诏是为了推翻弘帝救出稷王,罗洪又在做着什么打算呢? 不对,还有哪里不对! 就算罗洪手下掌管着整个羽林军,但皇后的遗物是在坤宁宫丢失的,坤宁宫有很多赵太后的眼线,要想在不惊动赵太后的情况下将那么多玉佩偷出来,要么他财大气粗收买了整个坤宁宫,要么就是他有金福的帮助! 金福……谢秉怀! 蒋行舟如梦初醒,稷王说的那句话哪里是什么小心二叔,那不是二叔,是尚书! 小心尚书—— 小心谢秉怀! 蒋行舟骤然看向阮阳:“你先走!” 二人都很明白,这次阮阳不可能绝带着蒋行舟安然逃脱,对面可是罗洪,是亲授阮阳一身功夫的师父! 蒋行舟眼神一动,迅速吹灭了正堂内所有的长明灯。 雍国有规矩,皇陵内所有的长明灯不灭不熄,这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蒋行舟顾不了那么多,他在黑暗中寻到了阮阳,握了握他的肩膀,“趁着黑,你能跑吗?” “有七分把握。” 蒋行舟看不到他的脸,但能听到他的声音。 “你先走,切勿恋战,”蒋行舟从怀中掏出玉佩,捧起阮阳的手,“这东西定有大用,而且罗洪此次前来证明了一件事,遗诏一定就在这里,而且他还没找到,你等过两天风头过了再来找。” 想了想,又嘱咐道:“千万小心谢秉怀。” 阮阳道:“那你怎么办?” “我等你来救我。” 阮阳的声音沉默了,蒋行舟感觉掌中他的手握得非常紧,指甲都几乎把掌心掐破了。 “别担心我。”蒋行舟将那几根指头一一掰开,把玉佩塞进去,“他没找到遗诏,暂时不会动我。” “……蒋行舟。” “别说了,又不是永别,”蒋行舟轻轻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这是筹码,能救我命的筹码。” “我去开门,你见机行事。” 眼下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阮阳清楚地认知到这个事实,但他还是很不安,非常不安,这种不安催生出了恐惧,将阮阳紧紧裹住,不留一丝透气的空隙。 但蒋行舟已经做好了开门的准备,良机稍纵即逝,阮阳摇摇头,甩去满脑子的杂念,藏于门后。 蒋行舟打开了门,退后两步,隐入黑暗中。 门外的卫士们见门突然无风而开,里面黑漆漆一片,又因为这地方是皇陵,没来由觉得有些阴森,谁都不敢上前一步。 罗洪怒喝:“捉拿贼人!” “是!” 众卫士这才重振士气,壮着胆子踏进了正堂,前胸贴后背地紧挨着,慢慢往里摸去。 就在这时,谁都没看到发生了什么,打头的三个人迎面挨了飞踢,往后一仰,卫士们本就摩肩接踵,一人倒下身后的人也接连不稳,阮阳趁势飞出,踩在卫士们的盔上,影如掠鹰。 罗洪瞳孔一缩,震剑一拦,阮阳将身一旋,一脚踢在他的肩上,脚背勾着剑身,借力一挑,罗洪这一击便歪到了一位卫士身上去了。 罗洪一惊,骤然收力,这卫士才幸免于难。 那夜阮阳暗访羽林卫大营,罗洪就差点没能发现他,如今更是未料他的功夫竟然精进至此! 精进了功夫,却是与恩师为敌,罗洪心中怒起,但他知道此时不是被这些分心的时候,正提剑欲追,却见正堂里蒋行舟款款而出,衣袍隆起,其下像是藏了个什么东西。 是遗诏玉匣? 只这一眨眼的功夫,阮阳便已在十步之外,此时再追并不一定追得到,更何况罗洪的目的本来就是遗诏,当即便将剑头指向了蒋行舟:“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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