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阳让毕如带着小厮骑踏月寻霜,他则拽着阿南上了另一匹马。 毕如也看到了前面的人群,沉声道:“我去开路。” “不用。”阮阳剑出鞘,横在马旁。 随后猛地一拽缰绳,也不管阿南坐稳了没有。马嚼被受力一拉,骏马前蹄扬起,放声嘶鸣。 阮阳一手执缰,反手扬剑,一夹马腹,便如离弦之箭向人群冲去,毕如驭马紧随其后。 “让路——!” 众卫士显有慌乱,却很快举起长矛,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 阮阳按着阿南的脑袋让他趴在马背上,长矛刺了个空,和对面的长矛相击,发出震响。 阮阳一半身子都悬在马外,剑便这么横着斩过去,随后竟飞身而出,一掌劈在马腿上,扬缰一甩,骏马凌空而过,马下一片刀光血影。 阿南的惊呼噎在口中,落地时差点没咬到舌头。 他只回头看了一眼,便被阮阳决绝的神情震得发不出一个声来——这样的阮阳真的太帅了,又带着一种果决的杀伐之意,令人胆寒之际,又仿若看到了他身后猩红的披羽。 身后,众卫士也反应了过来:“放箭!!” “不行!会伤到别人!” “都听着!各回各家关好门窗,刀剑无眼!” “放箭——!” 这哪里是抄家的阵仗,分明就是冲着杀人来的! 阮阳驭马急速而奔,一箭就要射到马腿,阮阳疾疾转向,用肩膀生生接下了这一箭。 阿南感到一股血热扑到了脸上,用手一抹,大惊道:“大侠!你受伤了!” 阮阳咬紧牙关,用剑利落地斩断箭头,换左手执剑,又是一夹马腹。 明明只是四人二马,却有万夫莫敌之势。 四人一路朝城门杀去,到了城门,阮阳跃马扬剑,眼神死死盯着前方。 ——只要有人敢拦,则必丧命于此。 与此同时,谢府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进了正厅,还没到上朝的时候,谢秉怀掀开昨夜未解的棋局,唤仆从端来一盏香茗,提盖一呷,香溢满室。 他食中二指拈着棋子,思索了一会,落于一处。而后再举一子,落于另一处。 就在这时,小仆从门外走来,伏在他的耳畔道了句什么,谢秉怀便抬了抬眼,道:“让他进来。” “是。”小仆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一人逆着晨光,捧着什么东西而入。 “你来了——东西放着,你先来看看这棋。”谢秉怀冲他招了招手。 “大人,王灵死了。”那人走到一旁,放下手中的玉匣,“他们身上也有一枚玉佩,可惜碎了。” “无妨,”谢秉怀不知是说王灵还是玉佩,扔给他一枚棋,“你来看看,白子还有没有救了。” 那人推手一礼,随后笑吟吟地落座,正是李枫。 李枫想了一会,落子。 “你这一子,落得有几分讲究。”谢秉怀道。 李枫也坦荡地笑:“被大人看穿了。” 不过白子再怎么样都没得救了,他落在哪里都一样。谢秉怀笑着收回手,又喝了一口茶。 “大人就不想看看那里面的东西?”李枫问。 谢秉怀道:“猜都能猜到了。” 李枫抿唇:“大人英明。” 谢秉怀慢吞吞地收棋,“你们以为是在匡扶正义?你们的所作所为恰好都成了推着我这艘船不绝前行的流水,看看你们给我送来了什么——” 李枫一愣,很快意识到谢秉怀这话并不是对他说的。 “太后毒杀前太子,假传遗诏,毒杀皇后;皇帝鸠占鹊巢,谋害亲叔全家上下。他们忙活了半天,证据现在全在我的手上。” 李枫适时接话:“若非太后信任罗将军,罗将军很难借金福的手把罪嫁祸到太后的头上,一切也不会这么顺利了。” “他之前还让我饶那两个一命,”谢秉怀摇了摇头,“他对阮阳那孩子还有点情义,当年也是阴差阳错救下姜氏,如今又用姜氏作饵,引那孩子上钩,他难免于心不忍,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李枫四下一看,“怪不得不见罗将军。” “他和稷王有几分相似,所以才能那么要好,”一枚棋子掉到了李枫脚边,谢秉怀让他拾过来,“蒋行舟也是,输就输在太过重情。” 李枫两手捧着将棋子递过来,谢秉怀笑着接了,投进篓中,“但做都做了,到头来再惦记情分,就有点不理智了,你说是不是?” “是,是。”李枫附和。 “来——让谢某看看那玉匣。” 李枫应声前去拿来玉匣,谢秉怀含笑看了一遭,唤来仆从拿下去和玉佩比对。 当年他依稀瞧过一眼这玉匣,记得上面缺口的形状。这些年来,他几乎搜集来了京城所有形状相似的玉佩,全部放在了谢府的地库里,只等有朝一日拿到遗诏。 ——有朝一日,也就是今日。 可惜一一比对过去,竟没有一个能合进这玉匣的。玉匣又到了谢秉怀手中,他沉思良久,“让他们把你今天找到的那枚玉佩拿来。” 那枚玉佩碎成了几块,勉强粘到了一起,谢秉怀抚摸着上面的纹路,放进凹槽,一声轻响,玉匣开了。 “大人!”李枫一惊。 二人心中都有一个疑问,蒋行舟是京城人,父母早亡,绝不可能和三十多年前的事情有什么牵扯才是,可为什么蒋行舟的玉佩才是遗诏的钥匙? 谢秉怀慢慢拈起那张遗诏,轻轻地展开,却在看清上面的内容时愣了个彻底, 李枫不敢贸然插话,只见谢秉怀先是脸黑如锅底,而后一阵铁青,十息过后,怒到极致竟开始仰天长笑。 李枫不明所以,谢秉怀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道:“蒋行舟!有点意思!” 他随意地将遗诏塞给了李枫,背着手阔步走了出去。 李枫低头一看—— 那遗诏上什么都没写,根本就是一张白纸!
第47章 刑场 时辰到了。 蒋行舟被押着出了禁宫,身后跟着一队卫军,铠装齐整。 行刑的地方在皇宫以南的广赤门,当时稷王就是在这里被斩首的。 阮阳也曾在这里受尽了凌迟之刑,最后被弘帝砍下了头颅。 蒋行舟神情平静,走得不快,他在算时间。 身后卫士用剑柄捅了捅蒋行舟的后背:“别磨蹭。” 蒋行舟便加快了脚步,又不作痕迹地慢了下来。 “怕吧?”另一个年轻卫士走到蒋行舟身边,假意架着他往前走,低声道,“我之前见过他们上烙刑的,就疼几下……大人别怕。” 蒋行舟有些意外,年轻卫士冲他笑了笑,“当时多亏了大人施药,我娘才捡回了一条命。” 不只是他,其实很多人都受过蒋行舟的恩,虽然只是几碗淡淡的药汤,但在那个时候却重过千金。 有的人喝了药病情控制住了,有的人还是没有好起来,但是活着的人都记得施药的那位大人姓蒋,名行舟。 另一个卫士冲年轻卫士喝道:“别和他说话。” 年轻卫士转过去应了声“是”,又向冲蒋行舟笑,有点笑不出来。 广赤门外围了很多人,大部分是来观刑的民众,蒋行舟放眼看去,谢秉怀坐在门洞之下的阴影里。 在民众的议论声中,蒋行舟被押上了石台,不远处烧着一盆炭火,上面架着两个烙铁的杆子,“罪”字烧得通红。 监刑官上来核对蒋行舟的姓名,然后在纸上画了几道,挥手让把人带到刑台中央来。 他们得等时辰,眼下还差一刻,便让蒋行舟跪在曝日之下,将他脚上的镣铐锁在了台子中央的石柱上。 蒋行舟也在等。 他在等赵太后。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壶漏的水见了底,发出一声空响。 监刑官向远方的谢秉怀作了个揖,回身唱道:“时辰到——” “上烙铁——” 那烧的火红的“罪”字就被举到了蒋行舟的眼前,还冒着青烟。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大吼:“狗官——” 众人皆是一惊,只见那人直指监刑官,口中高骂:“你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了人去!还要给我们的恩人烙罪!你们他娘的不是人!!” 此声一出,人群炸开了锅。 “吵什么吵!”卫士欲喝止,谁知反倒更激起了民愤。 “赶快放人!”“一群狗官!!” 人群推搡了起来,卫士们都有点慌,观刑的人不少,若是真的躁动起来,恐怕难免会见血。 监刑官眼神一利,指着行刑的人吼:“还等什么!上烙啊!” “不许烙!”“不能给蒋大人烙罪!”“狗官!狗朝廷!” 行刑的人手举铁杆愣住了,生怕他这一烙下去,立马就能被观刑的群众给生吞活剥了。 眼见着骂得越来越离谱,监刑官擦了擦额角的汗,一把夺过铁杆,咬牙朝蒋行舟的背后按了下去。 却就在这时,门洞底下传来一声尖锐的长呼:“且慢——” 监刑官骤然抬目,只见十几个太监从门洞而来,一个奢服太监向谢秉怀说了什么,谢秉怀神色凝了片刻,然后朝他挥了挥手,让他先别行刑。 谢秉怀脸色不怎么好,不知道是不是热的,在太监背过身去的时候有一丝的阴沉。 一个太监快步上前,跑到了刑台上,擦了把汗,对监刑官道:“太后娘娘有旨,寿宁宫里丢了东西,怀疑是这蒋行舟指使人偷的,让把人带去审,审完了再回来行刑。” 监刑官皱眉道:“这都是定好的日子,怎么能说改就改?岂不是抗旨不遵?” 太监赔了个笑,道:“圣上孝心敦厚,自然是以孝为先的,更何况这还是太后娘娘开了金口的,怎么都怪不到您头上来,您说是不是?” 监刑官为难地看向谢秉怀。 蒋行舟还是端正跪着,那“罪”字就在他背后不到一拳的距离,灼人的温度隔空蔓延。 阮阳一行驭马急奔出城,追兵被远远甩在了身后,才稍微慢了下来。 这么一直狂奔不行,踏月寻霜是马中极品,他座下的这匹马可吃不消。 他将剑交给阿南,让他学着自己那样握着,随后摸出匕首来,眨都不眨眼就往肩头刺去,刀剑一旋,将那箭镞就这么生生剜了出来。 他痛的额上冒汗,反手封住了胳膊处的穴位,找了找,没有能捆住伤口的东西,便往脑后一探,将发带抽了下来。 一头乌发如瀑而泄,阮阳这才发现这发带不是他的那条。 ——眼前这条,九根细细的缎带结成了一条二指宽的长缎,做工很粗糙,但缎线纵横交织,难解难分。 是蒋行舟编的……? 送给他的? 为什么……之前不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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