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应该就是那个村吧?”小厮梗着脖子张望,“叫什么名来着?” 莲蓬将包袱往肩上提了提,答道:“我记得是叫附子村来着。” “附子村?这是什么名字。”小厮撇撇嘴。 莲蓬笑了笑,“附子是一味药,这一代是挺有名的产地,有可能是因为这个才叫这个名字的吧。” 她笑起来很好看,小厮腾地脸红了,问:“干什么的药?” “能止痛的,还抗寒抗湿,你们在西南这边过完这个冬天就知道了,有些草药没有不行的。”她这半年来在老大夫那学了不少知识,往旁边看了看,随手摘了一株草,对小厮道,“你看,这也是药。西南这边是个好地方呢。” 莲蓬和阿南都是土生土长的西南人,小厮这才意识到她是对自己说西南郡是个破地方一事耿耿于怀,有些赧然,又见她知道得挺多,又问:“你们两个去过那什么附子村吗?” 莲蓬摇了摇头,说没去过,“蒋大人不是说附子村再往南就不是咱们国家了么,这么远的地方,我和阿南都是第一次来。” 她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反手将药草塞进自己的包袱里,被阿南看见了,便拽着她的行囊要替她背。阿南虽然年纪小,到底是男孩子,比她体力好些。 蒋行舟见状,便让莲蓬他们把包袱放在马车上,反正这种路也坐不成马车,颠得慌。 闻言,莲蓬回头应了一声,然后又飞快地转了过去。 蒋行舟觉得莲蓬的反应有点奇怪,却也没多想。 他垂目看向阮阳,阮阳这一路都孑然一身,自然没有包袱,浑身只带了一把佩剑,连剑也是从县令府侍卫那里拿的。临行前,还是莲蓬替他置办了几身衣服,和蒋行舟的行囊包在了一起。 从昨天提到万昭国时起,阮阳的情绪就一直不大对劲,这会看上去也心事重重的。蒋行舟问他:“你怎么了?” 阮阳没反应过来:“嗯?” 蒋行舟指指他抿住的双唇:“看你心里有事的样子。” “我在想那姓王的,”阮阳便应声松开了齿关,“要是他逃到万昭国去的话,怕是要费好大一番工夫。” “嗯,但王永年估计也没那么大能耐,一切都是未知,倒也不必太过担心。”蒋行舟拨开一丛树枝。 话音刚落,阮阳足下猝然一顿。 蒋行舟不明所以:“怎么了吗?” 阮阳的目色瞬间就阴沉了下去:“畏罪潜逃的那个王县令,叫王永年?” “是啊,怎么了?”蒋行舟问,“你认识他?” 阮阳垂下头,不让蒋行舟看到他的眼睛,“不认识。” “是吗。” 蒋行舟并不信,若真不认识,这种反应又从何谈起。 大概也是看出来了蒋行舟的怀疑,阮阳索性道:“这王永年阴险狡诈,我日后再同你说。” 语气很认真,蒋行舟这才作罢,望向前路。 阮阳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让蒋行舟当做拐杖支着,轻松一些。那树枝都快递到蒋行舟脸上了,他这才悠悠道:“你是觉得有瞒于我,心生愧疚,这会儿讨好我呢?” 戴着面具的阮阳表情没怎么动,但蒋行舟余光看到他手腕一滞,好像不知是该收回去还是继续递着。 “你……很介意我瞒着你吗?”阮阳小声问。 蒋行舟伸手把那个树枝接了过来,道:“有点介意。”
第16章 裂谷 阮阳仔细观察着蒋行舟的脸色,见他不像是在生气,却没好意思再问。 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下了山,到了附子村,蒋行舟先去了村正那里,几番寒暄后表明了来意。 村正是个年过花甲的老者,姓周,身子骨却是健朗,为人也是热情。他先是饶有兴致地带着五个人将村子整个参观了一圈,而后又对他们说,今日晚了就先将就着歇下,不如明天再四处问问,这村子就这么大点地方,来过外人的话一定有人见到的。 翌日,天刚擦了白,几人分头询问有没有人见过王永年。 附子村的规模极小,拢共只有二十户左右的人家,一一问过去也并不花费工夫,过了正午,便真让他们寻到了这么一位村民。 蒋行舟先回到了周村正的家中时,只见那村民已经在那里候着了。 见蒋行舟回来,周村正招呼他来坐,还让孙子倒了茶过来。蒋行舟提杯一抿,有些惊讶:这村子破落,茶却是顶好。 他放下茶杯,看向那个村民,道:“这位阿兄见过那位王县令?” “见过的见过的,”这村民三十来岁,黝黑的脸上满是淳朴,“那天我记得天气蛮好的,然后我和我婆娘去挖野菜了,然后就在那个栈桥那边看到他了。我没见过他,还以为他迷路了,本来想去帮帮他的,我婆娘说万一他是山匪怎么办,然后我就没敢去。” 蒋行舟续问:“然后呢?” 村民一五一十道:“然后他就自己走到栈桥那边了,那边有几个人站着等他,但看起来总感觉是他被抓走了一样。” 听到这话,蒋行舟眉尾轻轻一挑:“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那几个人后来是扛着他走的啊,我感觉是不是被绑起来了。”村民一边回忆一边答。 “你怎么知道他就是王县令?” 村民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了:“其实我刚开始也不知道啊,但是他长得样子跟你们说的蛮像的,我感觉就八九不离十了。” 他们一行五人,根本没人见过王永年,唯一一个会跟这村民提过王永年的长相的,想都不用想就是阮阳了。 他倒是没避讳,也没刻意装不认识。 按下思绪,蒋行舟又问:“你说的那个,在什么地方?” “就在栈桥旁边,回头让我孙子带你们去,”周村正捋着白花花的胡子,一脸高深,“那个深得很呢,当初修栈桥的时候死了不少人。” 蒋行舟谢过他的好意,将茶杯顺手放下:“修栈桥应当花了不少钱吧?” “我们这穷巷巷哪里有钱修栈桥哟,”周村正乐呵呵道,“都是当时万昭国那边派人修的,刚修起的时候好多万昭人找我们买药来着,什么国境啊竹令啊根本没人管!” 周村正提及往事,说到兴头上还比划了起来:“每个月初一十五他们在那边摆摊,我们在这边摆摊,卖的都是自己国家的东西,桥上也人来人往,还有小年轻谈情说爱的……啧啧,热闹得很呢!” 蒋行舟问道:“听您的意思,现在不怎么往来了?” “就去年年初那会儿,县上来人说不让再跟万昭人做生意了,说是上面的意思,当真可惜得很。”周村正指了指头顶,叹了口气,摇头感慨道,“日子越过越差喽……” 蒋行舟略作思索,原本万昭国和雍国关系还是不错的,但那都是稷王辅佐朝政时候的事了,他下狱之后,好像弘帝是有要跟万昭国断交的意思。 周村正还捶胸顿足地惋惜着,蒋行舟也觉得无可奈何,稍作安慰,又看向那村民:“还有旁人见过那王县令吗?” “我,我婆娘,”这村民掰着指头数,他的指头也同他面上的肤色一样,黑黝黝的,“我妹子应该也见到了!我们晚上回去的时候聊起来这个事,我妹子说她去挖菌子的时候也看到有个外人绕着村子往南走了。” 蒋行舟便让这村民把他妹子也叫过来,一问,说法大概都差不多,应该不是虚言了。 前脚刚送走村民和他妹子,后脚阮阳便踏了进来,将剑往桌上一搁,说他们问了一圈,村子南边没什么人去,只有一户人家见过那姓王的。 蒋行舟让他来尝尝周村正家的茶,果然见阮阳面具之下的双眼又是一亮,笑道:“你也爱喝,走时要买一些带去京城。” 眼看着过了正午,冬日里天黑得早,周村朝孙子招招手:“小郎啊,带蒋大人他们去栈桥那边看看,路上小心着点,别让蒋大人有什么闪失。” 那周小郎忙不迭答应,做了个请的手势。 阮阳问:“等他们吗?” 阮阳指的是莲蓬他们,蒋行舟看了看天色,说不等了,二人便一起随着周小郎往南边去。 一路上,周小郎就这么大喇喇地打量两人,目光不躲也不藏,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看罢了又啧啧两声,道:“我还没见过像大人这么俊的人呢,是不是京城人都长得顶好?” 说这话时,周小郎飞快瞟了一眼阮阳,阮阳脸上蒙着面具,周小郎见到的是那平平无奇的假脸,心里又觉得好像也不是。 蒋行舟笑了笑。 走了约莫两三刻钟,终于来到了村民们口中的那个。 这很宽,蒋行舟站在崖边俯视,只见谷内郁郁葱葱,有着狂茂枝叶的遮挡,一眼望不到底。栈桥横亘在之上,连接着此彼两端,桥的那头便是万昭国。 周小郎拉着蒋行舟让他往后站些,道:“大人小心,这底下有瘴气的,若真掉下去,不摔死也要被毒死了。” “瘴气?” “这下面不通风,生了瘴气就全堵在里面,晚上和清晨的瘴气最浓,”周小郎道,“本来听说底下有很多很值钱的药材的,但是一直没人敢下去,去年有个胆大的怎么都不听劝,下去后再没上来过。” “小树。”蒋行舟转身,与阮阳四目相对。 阮阳明白蒋行舟的意思,点点头,脚尖点地凌空跃起,只一转眼便落在了桥的那头。 周小郎起先见他往谷中跳,正是一惊,随后又见阮阳不仅没有掉下去,反倒乘风而起,轻灵如燕,不由目瞪口呆,惊叹道:“哇!他会飞?!” 蒋行舟道:“厉害吧。” 周小郎竖起大拇指:“厉害!他刚才怎么不直接飞过来?” “因为他要保护我。”蒋行舟道,眼底的笑意久久不散。 到了桥那边的阮阳四处看了看,只见地上的草杆树枝都被踩断,有几处连草皮都被掀了起来,果然是有挣扎的痕迹。 回来后,他同蒋行舟原样一说,蒋行舟反问他:“你怎么看?” “我猜姓王的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万昭人,本以为逃到万昭是保命,没想到却被那人抓了去。”阮阳道。 说完,他又让蒋行舟先同周小郎回去,自己则孤身往万昭国去探探情况。 临别前,蒋行舟抓住他的胳膊,极认真道:“万事小心。” 阮阳落目于臂弯上那只指节分明的手,笑了笑,“我知道。” ----- 阮阳去了三天才回来,还带回来一个消息:王永年果然就在万昭国。 “找他没费多少工夫,他被抓走的时候动静不小,抓他的人根本没想着避讳,就一路抬着他到牢里关起来的,满街都看到了。”阮阳道。 蒋行舟见他神色晦明难辨,猜测他还见到了什么,只是不好在这里明说。他知道问也无用,便没打算开口,不料阮阳自己道:“抓他的那个人,是万昭国的大皇子,木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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