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苏子沐为今晚容诺合理来到此处,填补进去的记忆“会见曾经与自己有恩的老爷爷”。 而同心戒时至今日,他仍没办法解除,只能通过法印干扰其感知。 等容诺背影没入夜色,完全消失在视野中,苏子沐冷声道:“出来。” 这两字落下许久,一个金衣少年慢吞吞地从背后错综复杂的密林中走出。 时隔一年,杳无音讯的树妖在北域再次现身,实力与一年前又增进不少,加上那只朱雀,在那位无所不能的神尊眼皮子底下也能逃脱。 天空雷声滚滚,大雨倾盆而下,将不知名的花草全都压趴在地。 正午时分开阔的平原上,光线却异常昏暗,苏子沐拥着朱雀,抖着手慌乱地刻画着法阵。 眼中水雾时不时便会模糊他的视线,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刚与南辕寄风打了一场,他已经没多少力气。 朱雀胸口被整个贯穿,靠着他的灵力才吊着最后一口气。 “真好……”朱雀指尖触向他的脸颊,“吾化为人形后,你还从未主动抱过吾。” 朱雀盯着他,满眼眷恋和不舍,“记得留好命去找他,吾祝愿你们生生世世和和美美、平安喜乐。” 下一刻,苏子沐身旁一个法印成型,朱雀用力将他朝其中推去。 “别乱动。”苏子沐怒吼着,抬手挥散法印。 要治好断灵的伤并非易事,不是那么好治,要是朱雀彻底断了气,他也会无能为力。 朱雀气若游丝,急道:“你…得离开,不必管吾。” 苏子沐没空与其掰扯,直接敲晕,他必须得赶在南辕寄风过来前,治好朱雀。 不久身下阵印成型,随着大阵散发出阵阵红光,灵力从四面八方疾速聚集。 他抽出自己的神魂,拧成细丝一针针缝合朱雀胸口上触目惊心的窟窿。 送走朱雀,苏子沐便立在原地等着即将追来的人,他不愿也不想再逃了。 不一会儿,前方抬眼可见的地方浮空突现一个阵印,南辕寄风一袭白衣从中踏出,闲庭信步般一步步朝他走近。 在离他半米的距离,这人止了步,居高临下似欣赏了会儿他此刻的狼狈模样,“眼下后悔还来得及。” 苏子沐冷笑,“神尊神通广大,也会教人写‘后悔’二字吗?” 南辕寄风闭了闭眼,疲惫道:“把东西给我,你不会想知道,那些贪婪之辈会对你做些什么。” 苏子沐不屑,笑着挑衅,一字一顿地说:“我,绝不会如你的愿。”
第095章 寻人 南域的冬天比往年要冷上不少, 大雪却推迟至今未下。 清晨,屏风后容诺掀开被褥移身至窗台前,匆忙捻笔起画。 笔尖触上雪白纸面, 黑墨瞬间蔓延开来, 他却无从下笔, 脑中的那张脸的模样还是再次变得模糊不清。 从北域回来不久,有一人便常常出现在他梦中, 梦里他分明瞧得清楚, 每每醒来却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提笔勾勒出这个不知画了多少次的模糊身影, 拿起愣愣地盯了一番, 无比熟悉却又没半点印象的滋味令他心烦意乱,无数个日夜下来已经将他快要折磨疯。 他迫切地想知道此人身份, 又无从下手,除了那个不确定。 他不禁自嘲一笑, 若梦中人真是那人,他到现在还对人念念不忘, 倒真担得起“卑贱”二字。 想到此, 容诺缓缓抬起左手, 无名指上的一枚黑金色指环随之映入眼帘。 这枚戒指是他还未来得及处理的定情信物。 他曾秘密和一名散修有过一段情缘, 甚至想为了这人不惜叛离容家,最终换来的却是另寻他欢的背叛,还有百般羞辱。 他无法承受被挚爱背叛的痛苦, 便选择了抹除这段记忆。 寒风刮得树叶飒飒作响,容诺转动指环眼也不眨地视着窗外,他想, “不管曾经如何,事情都总得有个了断。” 跟着同心戒的指引, 容诺一路朝西北方寻去,来到西域的一处石林地,他要找的人此刻就在这片石林中。 他直挺挺地立在怪石中央,想到脑中的那张空白的脸即将得到填补,心中欣喜激动掩盖了他所有旁的情绪。 待理智回归,他便开始忐忑不安,他怕自己见了人,受这股情绪影响再做出下贱之事。 他打起退堂鼓,原地踌躇半晌后,最终还是开了口:“如有叨扰,还望阁下见谅,但容诺恳请一见。” 在神识的加持下,他的声音足以覆盖方圆三里。 回音萦绕石林,慢慢消散归于平静,容诺又等了片刻,未得到回应。 他只好再次道:“在下此次前来只为解了这指环,从此各自安好互不相干,绝不会再做纠缠,烦请阁下现身一见。” “你确定这儿有人?”九尾狐从他腰间飘出,“吾可完全没闻到人味儿。” “他就在此处。”容诺确信,那人离他绝不会超过三里,不现身大抵只是不想见他。 是对他心怀愧疚?还是厌恶不耐?亦或是为了照顾某人情绪?他想不明白,因为无论何种原因,都该不会拒绝和他解除同心戒契约。 寒冬腊月,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闪过,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却又燃起强烈冲动想要跃跃欲试。 他撤出护身法器,站在石林以血肉之躯承受凛冬寒气侵蚀。 九尾狐在周遭正四处晃悠,见此,莫名道:“你……这是?” 容诺未答,站在寒风中一动不动,零下二十几度的天气,几个呼吸间,就冻得他打颤。 九尾狐脸上表情凝固,只留那对眼珠子上下瞟着他,道:“你不会想用……苦肉计吧?还是趁早放弃。” 万一呢,万一可行呢?容诺在心底默默回着,他执意要等,九尾狐也拿他没法。 但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告诉他不该抱有这般期待,直到他冻到失去意识,那人也不曾出现。 容诺是被九尾狐扛回南域的,喂了药,修士的身体好的要比凡人快得多。 昏迷中,容诺再次入梦,与以往不同,往日他所梦之处皆在屋内,无特殊之处可寻,可此次他与那人是在窗边……意乱情迷时,他隐约瞧见屋外有棵两人合抱粗的金色大树,树下土壤却是桃花般的颜色。 在容诺的认知里,平清大陆没有此等地方。 正值晴日清晨,窗外阳光和白雾萦绕在怪石、花草间。yst 容诺坐在紫檀竹节圈椅上,盯着画中的树发呆。 yst 不久一缕紫雾飘到身侧,慢慢凝实成个人形,九尾狐打着哈欠,懒散道:“大清早不画你的画,找吾做何?” “你可知何处有桃红土壤金色草木?”容诺拿起画好的景,展给九尾狐瞧。 “金色草木?秋日里不全都是吗?”还半梦半醒的狐狸看也没看他作的画,话似也只听清后半句。 “那金色是这树原本的颜色,上面的蓬勃生机与即将败落的状态全然不同。”容诺说,“且它生长的土壤,乃我前所未见的桃色。” “桃色?”九尾狐这会子瞌睡清醒了不少,斜眼瞥来,“规则颠倒之物,除了禁地大抵也只有冥界了,别说是桃色,红的、蓝的、紫的都能找着。” 冥界。容诺望眼过去,他记得九尾狐与冥界有关系…… “这般看吾做何?” “我想去趟冥界。” 九尾狐嘴角抽了抽,“吾说你是想找人了,还是想找树了?” “树和人,我都要见到。”容诺如今对此事满是疑虑,被抹除的记忆必定会消失得一干二净,可他的记忆又为何会日日夜夜出现在他的梦境当中? 冥界生灵的确与外界不同,颠覆了容诺固有的认知,他打量着周身事物,此时他的脚下是一片蓝色草地,稀疏露出的土壤竟是白色,远眺望去,前方不远处又是一片火红色森林。 “可不能待太久,不然便会再也出不去。”旁边的九尾狐千叮万嘱。 “稀客。”一道低沉男音与九尾狐的话一同落下。 身处异界,不知是敌是友,容诺当即警惕着声源方向,没一会儿在他们正前方,凭空出现个头顶白玉发冠,手持乌木行书折扇的墨衣男子。 yst 见到来人,他旁边的九尾狐上前两步,语气熟络却又带着几分嘲讽,道:“是有些日子不见了,冥王近来可好?” 对面冥王冷嗤一声,撇去一眼尽是不屑,似见到了个不干净的跳蚤般,随即将目光缓缓移向容诺。 容诺怔了怔,朝人行了个晚辈礼仪,“晚辈不告而擅闯冥界,多有冒犯,烦请冥王恕罪。” “不必多礼。”冥王嘴角勾起,轻摇折扇,盯着他问:“来冥界何事?” 容诺来冥界只为找棵树,对冥王来说理应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算不上,被问起,他便直接道出:“晚辈来此乃为寻找一棵树。” “哦?找树?”冥王收拢折扇一下一下敲起自己手心,饶有兴趣说:“不知小友想找什么样的树?” “一棵金色大树。” 听到这话,冥王似有些失望地瞅了他一眼,思索片刻后,笑道:“本座好似见过。” 此话音未落,容诺和九尾狐周身景物陡然扭曲,满目蓝色逐渐被金色替代,转瞬他们便置身在成片金色草木中央,地表土壤与容诺梦中的桃色一般无二。 从踏入此地见到不远处的那座小院开始,容诺的心便全然乱套。 也许事情太过顺利,显得不寻常,九尾狐眯着眼睛,十分怀疑地瞅着冥王,“吾怎不知你还有如此乐于助人的一面?” 冥王没理九尾狐径直走向容诺,用折扇挑起他的下巴,凑近亲昵道:“本座可是看在这位小友的面上,才助你们的。” “多谢。”容诺盯着那方院落,定定地道着谢, 说罢他便兀自朝院门走去,如游魂一般。 推开门,院中挺立的金色大树与他梦中重合,不仅如此,凉亭、石桌以及庭院的每一花一木都让他感到无比熟悉。 他拖着脚步来到一间卧房前,抖着手缓缓将门推开,紫檀流萤屏风,青纱帐,窗台上的青色大肚花瓶,所有陈设都与梦里一模一样,推开窗,那棵金色大树也正巧位于相同的位置。 “我是不是…来过这儿?”容诺脑海忽地闪过模糊画面,他急忙跌撞着冲到屏风后的那口一人高的棕色木柜前,拉开柜门。 两套镶满金丝翠羽的大红衣袍赫然入目,他抓起喜袍,猛然间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死死捏住,痛得让他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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