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界的花苗和豆苗要在冥界这种地方活下来,需要每日用灵力灌养。 由于他常忘事,这些花和豆不是被灵力撑爆,便是灵力枯竭被冥界浊气侵染而死。 当初种了满院子的花和豆,如今只剩下稀疏几株。 厨房内,容诺将最后一道菜从锅中装进盘。 坐至桌前,他看着满桌黑、灰、褐的菜肴,夹了一筷被炒成灰色的玉丝菜送入口中。 入口的瞬间,他眉头就忍不住皱起,也不知道这菜到底被他放了多少遍盐。 他伸手想去够旁边的瓷杯,却敏锐觉察道视线。 透过门望去,见到院子里的人,他不由得想自己五感是否也出了毛病。 否则又怎会在这里看到苏子沐? 他只当是错觉,人却没由来地失了神。 浑浑噩噩地低头去夹菜,他也不清楚自己夹了哪盘菜,又夹到了什么菜。 只知当夹起的菜送入口中时,仿佛一口盐巴直接倒到了他嘴里,咸到发苦。 以前他做的东西虽然说不太好看,但也尚能入口,可眼下确实是难吃了些。 容诺端起瓷杯饮下大杯水,嘴里才好受点。 目光忍不住瞟向门口,原在门口的那人已经到了桌前。 冷不丁撞进眼底的是那粗细恰到好处的腰肢,系着雪白绣着银丝的腰封,强劲坚韧。 他呼吸一滞,直直盯了好久。 扒开衣袍露出这腰的庐山真面目,他干过很多次。 以往他最是喜欢将捆仙索化成纤细的红绳系在苏子沐腰上,鲜红绳索和白皙的肌肤形成强烈的对比,好看极了。 曾经红线花式捆绑的画面一帧一帧在脑海浮现,勾起心间涟漪。 随着点点涟漪漫开,紧跟其后的是无尽酸涩和痛楚,将他淹没。 如今捆仙索被毁,这腰也不会再随他任意捆了。 隐藏在内心深处怎么也抹不掉的不甘又开始蠢蠢欲动,提醒着他依旧会贪念旧人和曾经的那份感情。 容诺不自觉放缓呼吸,小心翼翼,不敢轻举妄动。 不管眼前此人是幻觉还是真实,他都怕自己的一下无意举动,打破现下的一切。yst 桌前的人站立片刻,越过他朝着灶台走去,挽起袖子将周围的狼藉稍作整理,拿起旁边还未用完的食材削皮的削皮,去筋的去筋。 容诺瞅到满桌毫无卖相,让人看了就没什么食欲的菜品,一时心生窘迫,“我还有辟谷丹。” 无数话在舌尖绕过,他也不知怎么就选了这么句话,说得也很生硬。 可他本意只是不想麻烦这人,正欲解释,就听苏子沐道:“我没吃。” 对方这话倒显得他有些自作多情了。 人家做饭并非为他,而是为自己饱肚。 容诺坐在桌前不再出声,目光却忍不住跟随着在灶台边忙碌的身影而动。 没多久,苏子沐将桌上的残次菜品收拾完,从灶台那边端来菜碟重新摆满桌面。 新端上来的菜与容诺做的皆是同一菜品,只是前后两批菜长得没半点相像。 苏子沐一屁股坐在容诺对面,推给人一副干净的碗筷,不咸不淡道:“做得多了,一起吧。” 一顿饭下来,他只说了这句。 他沉默不言,容诺便也跟着没出声。 又在冥界度过了六天,期间两人的交流屈指可数,都在默契且小心地维持着某种随时都可能崩毁的平衡。 除开吃饭时,苏子沐平常都在刻意避开容诺,大多都待在自己房内,或者不在小院。 分开的这一个月,他想了很多,怎奈过去的一切都太乱了,他实在理不清楚。 他来找容诺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心,避开容诺也同样是想对得起自己的心。 而容诺除了饭点,几乎都呆坐在院中。 晚膳后天色尚早,容诺在院中坐了会儿,忽然想去日月山看看。 瞧了眼苏子沐紧闭的房门,他将一封书信压于石桌上,出了小院。 穿过传送阵来到一片长满粉色浓雾般的杂草里,并非在日月山,容诺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不识方位的地步。 他抿了抿唇,又捏出个传送阵从中穿过,依旧不是日月山的那片光景,便不敢再轻举妄动。 此刻他仍身处冥界,可再多穿过几次传送阵,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就此出了冥界,不确定自己到底会被传送到什么地方。 走在这片天青色松林中,他找不到去日月山的路,也忘了回去的方向,甚至仿佛遇见了鬼打墙怎么也绕不出这片林子。 天空金银星辰交替,周围光线渐渐暗下。 出门前他留了书信,告知自己今晚不回小院,等苏子沐发现异样,至少得等到明日早膳。 今晚大概就要在此度过了。 目光所及的地方有一棵倒地的枯树,枝桠都已腐朽不见,留下的粗壮主干保存得还算完好,他走过去坐下,静静等待天亮。 冥界夜晚独有的银色星点飘散在草木周围,宁静安逸,他不知不觉就盯得出了神。 “坐那儿干什么?” 苏子沐的声音落在耳边,他抬眸望去,漫天银色繁星洒下清光,那人身体一半隐在树影下,一半银白光线照耀。 林中银色星点似乎很好奇这个新闯入的生灵,不断环绕在人周身。 容诺鼻头一酸,心里没由来地涌上股委屈。 他此时的心情大概如同迷路的稚子,终于等到来接他的家人那般。 但他和苏子沐眼下的关系,却没法让他像迷路的稚子般,肆无忌惮地扑上去抱着人诉说心底的委屈和恐惧。 他怔怔地盯着人走近,临近时又不由垂眸挡住眼底情绪,“抱歉。” “回去?”苏子沐问,“还是要去哪儿?” 容诺迟疑开口:“能带我去日月山吗?” 踏入山顶的刹那,一朵朵暖白散发着微光的月影花簌簌掉落飘然而上,布满夜空,壮观、惊世绝俗却转瞬即逝。 人送到了,苏子沐转身离开,袖摆却被拽住。 容诺自知自己似乎有些得寸进尺,可还是带着一丝期冀:“能陪我吗?就一晚。” 空气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再次坐在同样的地方,他们却没了当初的喜悦。 沉默地坐在草地上,连呼吸声也放得很缓,好似担心碰落了一旁的月影花,中间隔着的半米距离,宛如道不可横跨的天堑。 他们的耐力都很好,待到卯时二刻都未说上一句话。 卯时二刻,月影花准时脱落飘向高空集成一片银海,金日出现又隐没,受日光所照耀到的所有月影花裂成细碎星点洒下没入大地。 不一会儿,密密麻麻的光点就只剩下稀疏斑驳的几点在空中漂泊。 “苏子沐。”容诺忽地开口,声音很轻,伸手接住飘到面前的一片银白,碎片在指尖转瞬即逝,“你说,如若世间从未有过南辕寄风这个人,而我就只是容诺,我们应当会很好吧……” 苏子沐望着地面,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没有回答。 因为没有南辕寄风,这世间本不会有容诺。
第130章 以身为印 晚上, 容诺来到苏子沐房门前。 刚洗漱完,他裹着件睡袍,满头青丝未束披散在身后, 发梢和肌肤上还留有些细小水珠。 只是胸口睡袍敞开的缝隙、未梳头发的凌乱、留有水珠的地方都那么恰到好处。 徘徊在房门外许久, 他也未能鼓足勇气叩响门, 最后选择直挺挺地杵在门口。 听辨屋内人传出来的细微动静,容诺逐渐失神。 当门被从里头猛地拉开时, 他吓得一惊, 不等思绪回笼一只手便环在他的腰间, 将他揽进了屋内。 门扇再次合上。 苏子沐把人抵在门边, 捏住人下颚,戾气颇大。 大半夜不睡觉穿成这样跑来他这里, 不用想都知道容诺意欲何为。 目光交汇,容诺睁着那双盛满水汽的眸子, 没有丝毫慌乱。 眼波流转,这双眼里又似铺满了万千星辰碎片, 此起彼伏地泛着细碎光点引人沉沦, 也无不在冲撞着苏子沐的心脏。 容诺缓缓抬手, 试探地触向他的侧脸, 温凉的指尖触感从脸颊的肌肤传来,容诺清冽的嗓音也随之贯入耳中。 “苏子……” 只两个字,苏子沐倾身吻了上去, 将人后头的话堵在喉头。 就算知道这是南辕寄风抛出的诱饵,他也还是会忍不住地去咬。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么最后的时间, 他也该讨些利息不是? 清风徐来,房间内两捧烛火猛地撞击在一起, 叠成更大的火焰,又如烟火般炸开,灼得噼里啪啦作响。 这晚的风似完全没有停下的趋势,扰得屋内烛火阵阵晃动碰撞,墙上的灯影摇曳不断,窗外的蛙声虫鸣声声高歌,交织共吟成就一支繁华浩荡的乐曲。 不知道过了多久,虫鸣声渐隐,房内也缓缓归于平静。 次日,苏子沐是被踹下床摔醒的,他捂着头一脸莫名地望向床上的人。 “你…先出去。”容诺避开他的视线,手指紧拽被褥,随着他的目光移至床褥,又明显慌乱了一瞬。 苏子沐心下猛地一沉,他从地上随意捞起件外袍裹上,带上房门,倚在屋外的墙上。 听着里面传来的窸窣声,他的胸口仿佛被压上了千斤巨石,喘不过气。 时间不多了,他得尽快完成“浮生叠青”。 容诺出来的时候,屋内的那张床就只剩下了个空架子,床幔被褥都不见踪迹,大概率已被湮灭。 苏子沐收回视线,声音一如既往,无悲无喜,“我去集市买些新的回来。” 既然容诺想“瞒”,他也无需点破。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像往常一样,除了饭点,其余时间几乎碰不着面,就如这晚就只是一场梦。 房门被敲响,苏子沐挥手隐下桌上的东西。 以往容诺绝不会来打搅他,他以为是有什么急事,对方却只是说今晚想吃饺子。 为吃食专程来一趟,让他倍感惊讶。毕竟近段时间容诺吃的都是辟谷丹,每日三餐按时出现,大多只是陪他走个过场。 容诺要的饺子,并不是随意一种饺子都可以,一定要“火椒豚肉”馅儿的,还要买红灯笼与对联。 冥界集市有人界的东西流通,可并没有太多,这几样东西更是一样也没有。 从最后一家店出来,容诺的不开心全写在了脸上,最近他开始忘记许多事,严重时会认不得人,对认定的事也很是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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