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须活着,活到将这三千世界规则握到手里的那刻。 理智与来自魔的嗜杀本性在脑中拉扯,搅得他头痛欲裂,眼前视野也被水雾遮蔽变得模糊不清,不久他再也看不见旁的颜色,周遭的一切都被猩红色替代,他将视线锁定在洞内唯一的活物身上。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眼前那个所谓的天道。 他冲上去便要撕碎元熙,却被人从背后拦腰禁锢住,那人在他耳侧说了什么,他听不清也不在意人所说为何。 蛮横挣脱无果,他将矛头对准身后这人,先解决掉这个碍事的桎梏。 “阿诺,是我。”苏子沐把人箍在自己怀中,擒住容诺的手脚。 挑衅如今的元熙,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以自身灵力替容诺压制魔气,对方陡然发狂一口咬在他脖子上,那架势应该是想撕下一块肉来。 但除了有些痛也没什么坏处,咽下他的血,魔气安静得更快。yst “苏子沐……”容诺松开口,喉咙嘶哑不确定地唤道。 “是我,没事了。”他的手越过容诺腰间,攀上后背来回摩挲着人背脊。 容诺似头凶兽般凑到他颈侧嗅着猎物气息,确定是他,一把将他的头按进怀里,死死箍住,像是想把他揉进自己身体中去。 “你没事…你没事……没事。”容诺情绪几经崩溃,辨不清在笑还是在哭,抱着他浑身都在抖。 “我没事,没事了。” 劫后余生的劲儿还没过,猝不及防地,容诺一把掐住他的喉咙,怒吼质问:“你又诓骗本座?!” 喉间虎口细微颤抖,随着问话又收紧了些,苏子沐有点儿喘不上气。 对容诺此刻的怒火他早有预料,泪眼婆娑好不可怜地望着人,委屈巴巴似赌气又带点心虚说:“此事与你偷摸抹我记忆相抵。” 天罚下他与容诺谁活下来的几率大,是个未知数。 他们“说好”的,倘若降下天罚,由容诺自己来担。 他也只能说好,若不“说好”,容诺拼尽性命也会把他拖回魔宫。 他生于规则之外,他觉得自己能活下来,加上这道惩戒本就不是冲他而来,应当要不了他的命。 何况,他怎么会看着容诺去承担这神形俱灭的可能。 “你如此纵容,不觉得有愧于心吗?”元熙的声音响起,失望之意明显,“两百年前你不惜以身殉道,如今的所作所为将那些为了护你而死的人置于何地?” “什么以身殉道?我可没你说得那么高尚。”苏子沐笑道,“我心无大志,自始至终只是想守着我的人把日子过好,当初那般选择求得不过一个解脱,也是不想再牵连身边人。” 元熙瞳孔皱缩,眸子里翻涌的情绪似在努力辨别他与容诺对于颠倒规则的危险性。 “我对改规则类的没什么兴趣,也保证容诺不会再走上那条路,毕竟手捏三千世界,谁知道会不会给我养三千个世界的小白脸,我才不要。” 苏子沐勾了勾嘴角,元熙说他色令智昏,他便色令智昏到底。yst 掐在他脖子上的手一直未松,当收到容诺一记晦暗不明的冷眼,他嘴角笑意不减,直直盯过去,就差明摆着说:“我就这般想的,你能咋的?” 可他的玩笑话并非全为假,在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中,无论是谁都会终将迷失,他不想让容诺变成那样,也不想让这个总的来说还算美好的世界颠覆崩塌。 回到逍遥殿,就在一切都要回到正轨时,容诺却突然变卦,不愿毁掉南辕寄风的肉身。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容诺避开他的视线,给出个含糊不清的答案,“再等些时候。” “等什么时候?”不等这人搭话,苏子沐继续道:“等九生天元彻底融合后?还是等你换上那具肉身后?” 他不想再废话,自己打开暗门去毁掉尸首,见容诺拦住路,他不由恼道:“让开。” “除非我死。” 不久前自己用来威胁人的话,被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他驻步静静地瞧着跟前的人。 四目相望,容诺语气略带恳求:“只这一次,往后我都可依你。” 苏子沐盯着那双带着几分期盼的眸子看了半晌,转身大步朝殿门方向而去。 “你去何处?” 身后传来问话,他头也不回地一个跨步离开了魔界。 夜空遍布无数孔明灯,城中街道花灯点缀,男男女女携老扶幼缓缓步行其中。 正值凡界的元宵节,苏子沐漫无目的地穿梭在人群中,先前的霸气离场,遇到此情此景倒衬得他像个离家出走而无家可归的小可怜。 胡乱买了一路,挥金如土,看到好看的好玩的全都塞到怀里,可抱了满怀却还是觉得不尽人意。 买完他还想起复生以来自己的吃穿用度都是容诺备下的,包括方才挥霍的钱财。 他将怀中东西一股脑儿地全给丢到旁边的角落,砸得极重。 平日里那些被他刻意模糊的细节又在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串起来拼凑出一个荒诞可笑的答案。 人心中一旦起了疑心,便会忍不住要去查证,哪怕出现的结果可能是自己万分不想见到的。 终于,他壮起胆子来到蛮荒界曾经神木族的地域,灵域遗址。 记忆中郁郁葱葱的参天古林已经不复存在,枯萎败落的树桩遍布,一眼望去全是无尽的死气灰褐,寸草未生。 唯独一汪小潭边上稀稀拉拉点缀着几点小绿,苏子沐跪下来,对着水潭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对外族来说那些神木只是一棵棵不会说话没有感情的树,可对于他,是无微不至照看了他两百多年的亲人长辈。 神木族已经没了,这小潭是唯一留存下来的东西——蛮荒界的地生簿。 上界天道手中有天生石,下界灵魂中转之地则有地生簿,记录此界生灵的平生。 伫立半晌后,随着一缕墨绿灵力注入其中,小潭化为一面巨大水镜。 苏子沐还是第一次去了解南辕寄风的过往。
第118章 决裂 南辕寄风降生于蛮荒界的普通世家之中, 一出生就沦为母亲争宠的工具,因屡屡失利,还在襁褓中懵懂无知的婴孩成日面对的是非打即骂。 蹒跚学步的年纪已然落得母亲厌弃, 父亲嫌恶的下场, 在父母视线中消失几年之久也无人问津, 连府中下人也能任意践辱,其栖身之所是府中人流少的角落、假山石缝等一切可隐藏身形的地方, 犹如误入豪宅中的流浪乞儿。 常年食不果腹, 寒冬衣不蔽体, 还得忍受随时可能到来的打骂折辱。 但苏子沐没想到, 南辕寄风人生中真正的噩梦还未开始。 六岁时,自生自灭已久的人被自己父亲找到, 送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九流宗门内。 蛮荒界的凡人若是到平清大陆,便是此界之人望尘莫及的资质, 但在蛮荒,他们的根骨仅够用来抵御外界霸道的灵气, 维持性命。 而凡人对寿命有种与生俱来的执念, 南辕家主也为此将南辕寄风推入火坑。 原本炼心门只是四处寻觅试药的孩童, 却因此得来意外之喜, 因为南辕寄风是难得一见的极阴之体,绝佳鼎炉。 对应的,其根骨也惊为天人, 一年不到就从引气入体到筑基后期,对于一个孩童来说这等资质堪称千古奇闻。 可炼心门掌门却觉得不够,加上沉迷于炼药, 为炼制绝世鼎炉各种各样的邪门术法药引齐齐施展。 没人知道南辕寄风是怎么活下来的,但炼心门掌门是成功的。 自结婴后, 十岁的南辕寄风就成了一块人人都想咬上一口的肥肉,怎奈炼心门炼绝世鼎炉的本事有,洗脑的技术却不到家,那人完全没有乖乖做一个鼎炉的觉悟,每个想吃肉的人都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最终炼心门也没来得及尝上一口自己辛苦造出来的宝贝,因怀璧其罪而满门被灭。 南辕寄风被迫辗转在各大宗门,手中也攒下不少人命,出逃,被捉,被教化,记忆也不知被清除篡改过多少次,依旧冥顽不灵。 但炼心门创造出来的似乎并不只是个绝世鼎炉,更像是个怪胎,其修为增长速度令整个蛮荒界为之惊恐颤栗,放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修仙界大半宗门都曾经手过这个绝世鼎炉,随着南辕寄风的修为日渐增长,这些宗门最先按捺不住,打着清除异类的名号欲摧之毁之。 南辕寄风因此成了世界公敌,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却也是某些人想暗自一口给私吞了的至宝。yst 为了活,为了心中的不甘和仇恨,南辕寄风咬着牙在一次次生死险境中寻求突破,不放过任何一丝提升自己修为和实力的机会。 追求力量似乎也成了南辕寄风活着的唯一目标,并一直扎根在此后的漫长岁月里。 待一切尘埃落定,南辕寄风已然成了与苏子沐初遇时的模样,世人口中的神尊,蛮荒界名副其实的神。 只是和五百年后灵域初遇那时相比,南辕寄风身上杀尽修仙界的戾气,还未来得及被时间抹平。 这些不堪过往大概就是南辕寄风厌恶人族,讨厌旁人近身的缘故,彼时侍奉在此人身侧的奴侍全为妖,且都保留些种族特征。 这也是此人从前扮演暖心大哥哥的漏洞之一,因为一旦有人形生物靠太近,那人脸上如似春风的笑便会瞬间凝固成寒冬里的冰碴。yst 苏子沐起初脑子愚钝,对南辕寄风这个除自己以外,第一次见到的人形生灵很是好奇热情,瞧不见人每次被他挨到的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 可日子一长,他再蠢也能察觉,便开始主动保持距离。 想到此处,他心中忽地松了口气,从这一点来看,容诺应当与南辕寄风无关的。 地生簿中往事画面一帧帧往前拉,并未停止。 待他再次抬眸望去,看见的正是灵域被毁,神木族全族覆灭那一幕。 先前对人悲惨人生燃起的丁点同情心,顷刻被愤怒与恨意浇灭。 被大火疯狂吞噬的古林上方,雷霆般的剑招穿透他的身体,在他神形破碎的那刻,他看见南辕寄风紧跟着移身至他身前,朝他消散的神魂奋力抓去。 一切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彻底从古林上空隐没,而南辕寄风手中赫然握了块他的神魂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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