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昔流拉了拉男人的手,又补充了一句。 “秦先生的眼光一贯很好。” “他们会高兴的。” 他夸了下。 秦罹笑了两声。 车一路行驶。 来老宅之前是阴天,天气预报没有显示要下雨的征兆,结果当晚就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春雨,还闪电打雷。今早雨是停了,一派绿意森然,空气里满是清新潮润的气息,太阳也跟着出来,天气令人心情变好。 结果下午时分他们要去墓园的时候,出乎预料的又下了雨,淅淅沥沥的,雾蒙蒙的小雨。 抬头一看,天边大太阳还挂着,居然是一场太阳雨。 还好秦罹车上有伞,不然两人怕是要狼狈淋湿。 到地方下了车,秦罹撑伞,许昔流连忙跟上,一边走,一边四处看着。 这处墓园环境很好,很清幽,私密性也不错,出入都有记录,还要核实身份。许昔流跟着秦罹,被对方好好的打着伞,他得以四处张望。周围一眼望过去第一印象就是干净整洁,雾蒙蒙的小雨中,看上去相当美观,心情也很宁静。 两人一路左拐右拐,最终在两个并排亲密的墓碑前停下。 上面赫然是秦墨徊与陶婉的名字。 许昔流知道,到了。 他看了看,体贴的接过了男人手中的大伞,秦罹没拒绝。 平静的看了片刻后,秦罹也没多说什么,他弯腰,将手里拿的一束鲜艳灿烂的向日葵摆在前面。 向日葵开的饱满,一朵一朵的很灿烂。 被放下的时候,瞬间花瓣上就挂上了一层雾蒙蒙的雨滴,更显得娇艳。 这样鲜妍的颜色,在几乎是黑白两色的墓园里,简直是独树一帜的存在,旁边的白色小雏菊立马就被衬得娇弱了许多。 许昔流猜,这大概是那位陶女士的爱好,果然下一秒就听见秦罹给他道:“她和你一样,很喜欢花花草草,最喜欢的就是向日葵,所以,我也没给她规规矩矩的带雏菊。” 许昔流闻言点头:“很漂亮大方。” 秦罹无声勾了勾唇。 他就这样静默地站在碑前,许昔流也就陪他站着。周边小雨蒙蒙,像细沙一样,雨丝绵绵,轻飘飘的,偶尔顺着风飘到脸上,凉丝丝的,即便是伞也挡不住,可倒也不觉得烦人。 良久,身边男人突然朝他道:“她死的时候,很解脱,看见我了,还给我说了一句对不起。” 许昔流乍一听愣了愣,第一反应是这是说的谁。 但是转念一想,秦罹的父亲是车祸意外丧生,没有什么解脱不解脱的,也留不下话。这句话指的只能是那位陶婉女士了。 他心软了下,握上身侧男人的手。 温声:“我猜,她是在为身体不好的时候对你做的事道歉。” 秦罹低低嗯了一声。 眸光依旧凝视着墓碑。 他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大概是在他八、九岁的时候吧,这个被拘禁在老宅,严格被管控周边尖锐物品疯疯癫癫的女人终于找到了机会,将不知道被哪个佣人随意丢弃的刮胡刀片藏了起来,然后趁着难得清醒的一瞬间,在那间昏暗无人的祠堂里,毫不犹豫的对着手腕狠狠割了下去。 他当时也在场,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什么表情,只记得有很多很多的血,很多很多,在昏暗的祠堂地面上肆意流淌,都变成了恶心的暗红色。 大约是疼痛给了对方刺激,女人久违的清醒的时间长了点。她看着自己生命渐渐流失,那张苍白瘦削不复美貌的脸上露出了解脱的轻快感,但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变得复杂。 秦罹说实话过了这么多年,已经不太记得女人是什么表情了,但对那双眼睛记忆深刻。只记得印象里,对方静静看了他许久,那双难得清明的眼睛里,有解脱,有放松,有羞愧,还有浓浓的歉意,最终汇合成那一句他至今都很难遗忘的“原谅妈妈”。 他的眼前似乎又重现了那一幕,黑暗里卧在血泊里的女人,没有疯癫的吵嚷,也没有恶毒的诅咒,只是难过又解脱的静静看着他...... 他好像又闻见了那些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但下一秒,鼻端明明是湿冷清新的雨意,眼前的也不是沾血的祠堂,而是干净明亮的墓园。 他的手被旁边的青年牵着,有温暖的感觉蔓延过来,驱散了冷意。 秦罹心情忽然就平静下来了。 他其实并没有什么要说的,来扫墓,也仅仅只是来看一下。 秦罹瞥了眼身边老老实实乖乖巧巧的待着的青年,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愣了一下,冲他挑挑眉,好像在问怎么了。秦罹顿时就笑了下,接过对方手里的伞,顺手搂了下这只乖乖的小狐狸。 道:“爸妈也看过了,我们回去吧。” 许昔流疑惑的嗯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稀里糊涂的就被搂着走了老远。 他反应过来男人刚才那句话,耳朵红了下。 却也没问对方为什么突然就离开了。 返回山庄的路上,在车里,秦罹倒是平静的多说了点,对当年的事让许昔流有了个清晰的认知。 “我父亲性格上没有继承到祖父那种的刻板,比较温厚,但也不是全无底线的好人,毕竟也是当年祖父看中的继承人。虽然不是特别重情重义,可也没亏待过我这个叔父,谁知道还是死在了兄弟手里。” “我母亲吧,和你知道的一样,没疯之前性格很温柔。”秦罹缓声,像是在回忆,“疯了之后也有清醒的时候,但还是很糟糕。她清醒的时候,对我来说是噩梦,因为她会想法设法不顾一切的解脱,不清醒的时候对我来说也是噩梦,因为她会拉着我一起去死。” 许昔流震惊了一瞬,一时之间没发出来声音,耳旁,男人的声音又继续了下去。 “方式各种各样,曾想过掐死过我,但被人拦着,没成功。吃过安眠药,给我也喂过,被医生催吐,没有后续。也试图抱着我跳过楼,但是老宅都是园子,楼最高就两层,摔不死人。” 秦罹没什么情绪了扯了扯唇。 “最后一次就是那次了,她终于得逞了,也解脱了。” “在我面前。” 许昔流被这真相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唇,又闭上,最终只是往男人怀里靠了靠,握紧对方的手。 秦罹恍然回神,搂紧,低头轻声:“抱歉,吓到你了?” 他说这些其实心情很平静,可能是过了这么多年,再怎么深刻,记忆都会淡化很多。也有可能是,过了这么多年,人死了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这些事好像又不是那么重要了。直面了一看,也不过如此。 再加上他惊觉母亲当年的疯癫也许是人为,他耿耿于怀的都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恶意,那口气顿时就消散了不少。 他说这些,也只是平淡的讲述罢了,没想到会把青年吓到。 也是,再怎么狡猾胆大,也只是一只没见过血腥的小狐狸。 秦罹心软的搂着人亲了亲。 “没事,别怕,都过去了。” 许昔流闻言一愣,又气又好笑,最终化为心疼。他抬头愤愤咬了口男人的唇瓣,把对方咬的一愣,这才说道:“我没害怕,只是太震惊了而已,看不出来我是在心疼你吗。” 最初他对秦罹的印象大多来自书中的描述,一个手腕狠辣的阴鸷大佬,只知道对方有很惨的过去,具体惨成什么样,也不知道,毕竟他又没真正看过书。后来当对方的私人医生,也没探究过对方的过去,直到一天天的和对方相处久了,对方的身世一点点的在他面前浮现,直到现在。 按照对方所说的,这都是童年阴影的程度了,甚至影响到了男人精神状态,结果这人现在还在安慰他。 许昔流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然而说再多也是苍白,他只是又往对方怀里钻了钻,借着这个无声安慰对方。 秦罹怔愣完又反应过来,看着怀里默默不说话只是陪着他的青年,心底甜的一塌糊涂,残存的阴霾一扫而空,忍不住笑笑:“溪溪原来是在心疼我。” “真高兴。” 他抿了下唇瓣被咬的牙印,意犹未尽,又低头过来要再补一个。 许昔流感受到男人轻笑时胸腔的震动,知道对方此刻其实还算平静,也没有要发病后,才放松下来。被含住唇瓣,也没拒绝,顺从的交换了一个温馨的吻。然而即便如此,在安静下来后,他还是没忍住认真的说了一句:“过往皆序章,以后我们会很好的。”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未来,他们还有很多可能。 这么说的结果就是男人眸光深了点,摁着许昔流又亲了亲,亲的前头的司机坐立难安,最后一言难尽的升起了隔板。 许昔流瞥见的时候,难得感到羞耻。 回到山庄的时候已经快是傍晚了,去老宅的时候心情不是太好,回来的时候倒还可以。 只是即便这样,在吃过晚饭之后,许昔流还是拉着秦罹去后边泡了温泉,想让对方舒缓舒缓心情,彻底忘掉老宅的不愉快。 秦罹自然痛快的答应了。 许昔流之前来了两次,很熟门熟路,先秦罹一步腰间裹着浴巾进去了。 秦罹紧跟其后,只是还没下去,倒是看着池子里的青年愣了下。 对方腰间裹着浴巾,背对着他,漂亮的肩背一览无余,在蒸腾的白色水汽间若隐若现。 这个情景让他想起了之前阴差阳错和许昔流的一次没成功的共浴,那时他也是看着对方好看的肩背,脑子稀里糊涂晕晕的,心里发热,鼻子也发热,最后...... 秦罹若有所觉,抬手抹了下,果然在鼻端抹到一抹红。 他僵硬住。 许昔流周身被稍微有些热的温泉水包围,很是惬意愉悦,他疑惑男人怎么还不下来,忍不住回身朝对方招了招手,喊道:“秦罹,你——” “你怎么还不下来”还没说出口,许昔流便瞥到男人鼻端的一抹鲜艳的红色,话语登时变了个调,震惊出声:“你怎么流鼻血了?!”
第70章 秦罹闻言更僵硬了。 他只是站在岸上,多看了两眼自己医生白皙光滑的后背,脑中稍稍联想了一下,谁知道一个上头,鼻血就冒出来了。 该死的。 听见青年震惊的询问,秦罹如梦初醒,赶紧低头擦了一下。所幸流的不多,只是一点,没叫他更狼狈。他一边擦,一边尴尬的低声糊弄过去:“没事,不严重......” “怎么就不严重了?” 许昔流人还泡在温泉里,眯着双桃花眼懒洋洋的,冷不丁隔着层温暖湿润的白雾,一眼瞧见岸上的男人莫名流了鼻血,红色的十分鲜艳,登时心里一个咯噔,抓了下浴巾没想太多就上去了,着急的察看。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流鼻血?”许昔流捧着秦罹的脸,凑近细看,拿了纸巾给对方体贴的擦着,医生身份立马上线,询问:“是不是刚刚不小心撞哪了?疼不疼?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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