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害怕吵着他的周表兄。 爹诶!你这位旧友,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你这么瞒着儿子,儿子心里真的好惶恐! 周自言故意拿下一本奏折放到二人面前,“想知道,自己看看?” 顾司文:“……” 文昭:“……” 两个少年纷纷往后退,手摆得留下残影,“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了!” 表兄害人! 那玩意,看一眼都要折寿的! 周自言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对两个少年的为人心知肚明,所以才没有避讳。 他把所有折本重新放到箱中,“珍惜你们现在读书的年华吧,等你们入朝为官,就没有这样的好日子过咯。” “表兄,你真的……在那什么啊?”顾司文还是少年心性,害怕了两个呼吸,又凑过来,撑着桌案小声道,“表兄,你怎么能,怎么能——” 这些事,不是内阁的大人做的嘛? 表兄怎么也能做这样的事情呢? “小秘密,你们自己去猜吧。回家问爹也行。”周自言敲敲顾司文的脑门。 顾司文捂着脑门,一点都不觉得痛,他陷入一种不可言喻的兴奋,又道:“表兄,这个,这个是一种什么感觉?是不是特别爽,里面写的内容是不是都极为重要!” 他爹每次在书房处理事情,从不让外人旁听,他早就好奇了! “一点都不重要,都是一些琐事。”周自言毫不留情打破小少年对朝廷的幻想,“询问陛下今天吃了什么,有什么烦心事,哪哪哪两位大人起了矛盾,哪哪哪地方特色水果收成了,想运到京城来……诸如此类。” “啊?这么无聊的事情,怎么会写到这上面啊!”顾司文面目拧起,感觉自己一直以来的对朝廷的崇拜,好像破灭了。 周自言笑了,“没你想的那么玄乎,你想象中的朝廷,不也是由一个一个人组成的么?你爹平时过的日子,难道每天都惊心动魄么?” “这倒也是……”顾司文回想他爹的日常,天不亮去厨房塞两个馒头,然后穿好朝服,坐轿子去上朝,在上朝途中定会在轿子里再补眠。 下朝回家,一定要先喝一大碗水,然后睡觉。 睡醒了才开始处理他的政务。 每天做的事情都一样,好像并没有话本里写的那么惊险。 文昭默然,“所以……若我们考上官职,也会像表兄这样,每天都面对这些事情吗?” 他不喜欢做这样的事情,太无趣了,他科举不是为了将来一直坐板凳 的。 “自然。”周自言说话间,又做好一份折子,放到箱子里,“话本上写的刀光剑影,尔虞我诈,是有,但不论在哪里,只要有人在,都会有这样的事情存在。” “更多时候,大家都是在其位,谋其政,像民间做工一样,守好自己那个小摊子,为民请命的同时混口饭吃。” “顾司文,你爹在朝廷上,是陛下的好臣子,在民间,是掌管商运的大人,在你们家,褪去那些名头,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长辈。你那些其他在位的长辈,是不是也是这样?” 顾司文和文昭一同陷入回忆。 他们两个人家中,当朝为官的长辈还真不少,有几位甚至还身居高位。 可他们……确实好像也没有话本里写的那么厉害。 两个人都多次见过长辈们点灯熬夜,形容憔悴的场景。 二人原本是来叫周自言出去玩的,现在却一人一个蒲团,坐在周自言身边,看他静静处理这些事情。 打开一份,批注好,重新放起来。 循环往复,枯燥地做着相同的事情。 说不定他们家中的长辈,也像周表兄这样,每天都在做相同的事情。 不嫌烦,不抱怨,日复一日。 然后让他们整个大庆顺利安稳地往前走。 好像确实没有那么神话哦。 他们也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么。 文昭和顾司文心中动起一点想法,却暂时无法表达出来。 只是他们都觉得,今日过后,他们好像对朝廷,对做官,对他们的家中长辈,又多了一层更深的理解。 周自言在号房里做老黄牛的时候,京城内外城,都随着会试的结束,逐渐变得沸腾。 各大赌盘纷纷开做,酒坊也开始售卖什么‘题名酒’‘榜上花’,所有人都绷着一根弦,在等最后的排名公布。 辜鸿文急匆匆跑进博士放,“南杏,南杏快来,外面做盘了,都在猜今年会试头名会是谁!” 姜南杏听出辜鸿文的言下之意,皱眉道:“辜鸿文,你竟然去赌.钱,当心郑祭酒知道后,罚你!” 他们为人师表,当以身作则,所以国子监明令禁止赌.钱行为。 “哎呀,这等必赢的事情,若是错过了岂不是可惜?”辜鸿文小声道,“你可知道周弟的赔率现在是多少?那可是一赔一百啊!” “一赔一百?!”姜南杏‘蹭’地站起来,身下的凳子发出刺耳的声响,“为何周弟赔率这么高?” “嗨,周弟自从入了国子监就一直闷头读书,谁认识他啊?自然没人会压他了。”辜鸿文觉得那些人都没有眼光,“不过幸好他们不压周弟,我将我全部财产都压给了周弟,等排名一公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辜鸿文想到那时躺着数钱的模样,哈哈大笑。 姜南杏狐疑地看着辜鸿文:“你的全部财产?你有多少钱。” “不多,三两银子!”辜鸿文脸不红气不喘,伸出三根手指。 是的,这三两就是他全部的家产。 能不能大赚一笔,就看周弟的了! 姜南杏:“……” 头好痛。 不过,姜南杏慢吞吞从自己桌下拿出一个钱袋子,交给辜鸿文,“……那什么,帮我也压周弟头名。”
第107章 御书房里, 敬宣帝只穿着明黄色的寝衣坐在主位上。 堂下排排坐着许多大臣。 领头的两位大人,一个张翰林。 面见圣上,也不忘再腰间挂上一个酒葫芦。 一个刘大人, 大腹便便, 不过看着好像比会试之前瘦了一些。 许是会试太让人憔悴,刘大人都瘦了。 他们之后, 便是本次会试的剩余同考之人。 一水儿的红色朝服,皆是出自翰林院。 敬宣帝翻看着张翰林递上来的排名册, 问出最关心的问题,“今年有几个女考生,又有几个哥儿考生?” 刘大人作为礼部尚书,站起来作揖回答道:“回陛下,今年一共报名了一千又五百六十三人, 其中女考生仅有四十一人, 哥儿考生仅有五十人。” “一千六百五十三个人, 里面只有四十一个女考生和五十个哥儿考生。”敬宣帝屈指敲击桌子,面上不带一丝喜悦情绪,“诸位, 对这样的结果,有何想法, 嗯?” “……” 所有人面面相觑, 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庆历来都是允许女子和哥儿考试的,可这一朝一朝更迭下来,女子和哥儿的参考人数,也确实始终上不来。 俨然已经变成大庆一桩大难题。 “陛下, 先皇还在时,登记在册的女考生和哥儿考生, 多年下来也不过几百人。”张翰林摇头,“万事急不得,急不得。” 他当然知道陛下在想什么,可礼部的册子都记着呢。 前朝有时候几年都出不来一位女考生和哥儿考生,他们现在一轮会试就能有近百位女考生和哥儿考生,这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 “你们不着急,朕着急!”敬宣帝扔下手里的排名册,“朕这副身体还有几年好活?朕还想亲眼看着大庆人才辈出,万国来朝,就现在这个情况,朕看等上几百年也未必能实现。” 越说越生气,敬宣帝直接站起来,怒气横生,“还活什么活,死了算了!” 他四处追求长生之道,就是想亲眼看看大庆的转变。 可现在呢? 长生追不到,转变看不见。 他这个皇帝当的是什么破滋味! “陛下!万万不可胡说!” 敬宣帝这么一说话,堂下所有人齐刷刷离开自己的座位跪到地上,要求敬宣帝把方才那句话收回去,不然他们就不起来。 “……”敬宣帝捂着头,感觉鬓角处一跳一跳的疼,“行行行,朕不死,朕就像那山上的老妖精一样活他个百年千年,行不行?” 这帮大臣真是要了命了,一言不合就长跪不起,再要不然就直接撞柱子。 撞之前还要哀嚎一句‘陛下明鉴’,搞得他像什么混不讲理的凶蛮之人似的,忒不讲理。 下次再这样,他也去撞柱子,看谁撞得过谁,看谁名声臭得过谁! 张翰林和刘大人拍拍膝盖,淡定起身,“陛下宅心仁厚,自然会长命百岁。” 他们当了这么多年大臣,早就有一套自己的心得,所以膝盖上时常绑着一小块护膝,为的就是应对现在情形。 敬宣帝瞅了张翰林一眼,“你要是能从现在开始戒酒,朕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年。” “臣要是戒了酒,怕是就活不了两年咯。”张翰林摸着他的酒葫芦,笑着回答。 “……”张翰林这老小子真是油盐不进,敬宣帝也再懒得说他,重新打开排名册,看到首位的名字,乐了,“不错,你们这个排名……倒是有意思。” 除去第一位的名字,剩下的排名里,前十位都是敬宣帝没有印象的考生,不出意外的话,应当就是没什么家世的普通学子。 而他有印象的,那几位大臣家里的学子,名次都在这些人之后。 “你们可是认真阅卷的?”敬宣帝品味着这个排名,意味深长道,“不曾有一点二心?” “陛下放心,此排名是吾等经过多次审查才敲定的。”张翰林抱手鞠躬,“臣虽然是个酒蒙子,但万万不敢在会试这么大的事情上出差子,所有的排名全都根据考生所作文章来评判,没有半点私心。” 刘大人紧随其后,“望陛下明察。” 敬宣帝揉揉额头,怕的就是没有一点私心。 要是真的没有私心,那也就是在说,这帮大臣家里的孩子,还考不过那些白身出身的学子! 这就有意思了。 敬宣帝仿佛已经能看到那几位大臣黝黑的脸色,笑着让公公把排名册拿还给张翰林,“行,就这么排吧。” 张翰林和这些人同僚十多年,都不怕日后同僚们给他甩脸子,他怕什么? 正好也给那些大臣一个警醒,不要以为自己考过科举就算结束,若不严加管教,老子争气,孩子垮掉的事情比比皆是! 三月初时,会试排名随着京城盛开的迎春花一起出现在京城百姓面前。 一条长长的卷轴被贴到木牌上,最醒目的便是左侧第一列的名字。
222 首页 上一页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