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言这人也是厉害,惹了老的,又惹了小的。 现在好了,祖孙两代,全都和他一个人有愁怨,真是行的! 所有大臣想着之前二人争吵的场景,纷纷掩袖轻笑。 那小子虽然是个怪才,可不得不承认,有他在,他们这几个人再上朝,总能多几分趣味。 顾大望也在这一侧帘幕后,他并未参与这些同僚们的谈话。 他比这些人更早得知周自言的存在,只是一直没有去打扰他。 现在他终于可以确定,这位旧友,是真的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要再拿一遍三元及第,像以前那样重登辉荣。 ……顾司文现在是不是和他关系挺好的? 顾大望握着座椅手背,在脑海中思索。 老友以前一心扑在政务上,不爱教学生,所以名下一个弟子都没有。 但他听说老友现在想留在国子监做夫子。 这样的话,家里那两个小子不就可以跟着老友学习了? 凭老友的本事,教两个小崽应该没什么问题……搞不好他们老顾家也能出一个三元及第的才俊! 顾大望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中,殊不知他的旧友刚写完第一道题,又在第二道题上卡住了。 第二题,【岁皆有税,奈何府库、军资总不见充?刍粮马临缺资,何不时至乎?】 周自言眉头紧皱,这问题真是…… ‘年年都有税收,为什么国库和军费总不见充盈?粮草和马匹是战场上紧缺的物资,为什么总不能及时地送到前线?’ 这道题还用想么!不就是因为有贪官污吏,所以才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这个问题的答案,想必敬宣帝自己也知道,为何还要拿出来问? 宝嘉殿里的三百贡生,有没有家世的普通学子,也有爹娘在朝围观的官宦子弟,敬宣帝是想看看这两类学子,对于这个问题都是什么样的看法吧? 周自言揣测,敬宣帝可能更想知道官宦子弟会怎么想。 毕竟这三百贡生里,可有不少贡生的家里,就管着这些税收和粮草。 钓鱼执法,这不就是变相的钓鱼执法。 周自言抿着唇角揉揉额头,强压下嘴角的笑意,开始作答这第二道题。 既然是贪官,那就治! 既然国库不够,那就开源! 既然前线总是收不到粮草,那就自己种! 整治贪官,想办法加强官方商业渠道,再让前线士兵自己种植粮食,为他们储备更容易携带的军粮…… 一件件一桩桩实用的办法,被周自言分条例写到卷子上。 敬宣帝逛完一圈后,最终停在周自言身边。 所有人恍然大悟,原来陛下不是跳过了会元,而是想把会元留到最后再仔细观察啊! 敬宣帝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周自言写到如何制作优良军粮的时候。 敬宣帝看了一会,突然‘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好小子,这些东西,他在位的时候可从没有提过,感情都在他脑子里呢是吧? 若不是殿试问到这个问题,他怕是还不会说出来! 气,十分生气。 敬宣帝离开周自言这里,直接回到自己的帘幕后边,不出来了。 其他贡生听到这清晰的医生冷哼,皆愣住。 莫不是会元写了什么东西,惹了陛下不喜? 帘幕后的众人见状,却比贡生们心情松快。 “这小子不会又写了什么犀利的言辞,惹到陛下了吧?”刘大人垫着脚,企图透过帘幕,看到周自言写了什么。 张翰林举起酒葫芦喝了一口,“谁知道,反正他总是干这种刀尖上行走的事情,真难为陛下还忍着他,陛下真乃海量。” “你们瞧周自言身后的贡生们,各个脸色僵硬,怕是吓着了吧。” 刘大人主要看了一下林相公家的孙子,笑了,“林相公家那位嫡孙,脸色好像也不太好看,似乎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还是年轻啊。”其他人捋着胡子,笑而不语。 这些贡生们可能不知道周自言和陛下的相处之道,他们同僚多年,那可是太知道了。 打从周自言上朝起,这小子就一幅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说的话,做的事,都和祖宗礼教背道而驰。 要是别的人是这样的刺头,不用陛下动手,他们自己就能撸起袖子把人从朝上扔出去。 可那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让他们被说的心服口服! 还总能在一顿歪理后找到典籍佐证他的话,再要不然,就是直接施行出一个好结果,来证明他说的话是对的。 当然,即便他有降服人心的本事,可他每每开口,都能把人气个半死。 朝堂之上,经常会出现老大臣们捂着胸口,指骂他‘竖子’‘不讲道理的蛮牛’‘无理之人’。 就连陛下也对他甩过冷脸色。 可那人,眉毛都不带皱一下,就是一个态度:你们说你们的,我坚决不改。 照旧嬉嬉笑笑,我行我素。 起初他们还会担心一下,担心这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会被陛下拿去杀鸡儆猴。 可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人不仅没有被杀鸡儆猴,反而步步高升,和陛下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后来他们明白了。 陛下对他们甩脸色,那是真的甩脸色。 陛下对他甩脸色,那只是爱恨交织的惜才之情。 爱惜他的才华,痛恨他的不驯。 最后只能变成一声纠结的叹息。 得嘞。 再遇到陛下与他争吵的场景,他们是懒得再给任何一个眼色。 看多了还闹心! 周自言自然听到了敬宣帝的那一声‘哼’。 “……”他用笔杆挠挠头,立刻就明白过来敬宣帝为何生气。 这是埋怨臣子对君王藏二心呢。 但这也不能怨他不是? 谁让他之前在刑部呢,每天都忙着看卷宗,还真没什么心神去考虑别的事情。 这次要不是遇上这道题,他也不能想起来原来自己还有这等现代知识! 周自言小小告罪一声,好好写完这篇文章,把每一条可行之策都写的明明白白,全当他的‘悔过书’。 剩下两道题,缓和了许多。 问的是海运和流寇的问题。 既然问到海运,那必然是想知道如何做,才能让海运真正运行起来。 周自言思索片刻,从船只组队,港口路线安排,再到航行时间,航行人员的安全问题等方面一一作答。 至于流寇么,周自言觉得需要分两种情况。 并非自愿入寇者,可以尝试招安,那些天生的亡命之徒,周自言只有一个态度,那就是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是古代封建王朝的代表性规则,这个时代的百姓,并不知道什么叫人权,也不知道什么是平等尊重,他们只知道头顶上有皇家顶着。 哪怕朝代更迭,战火纷起,只要皇家不倒,他们就是一国子民,是不用流离失所的。 所以有时候皇帝也得强硬一些,才能竖立起皇权的威严,才能让治下百姓有安全感。 写完四道题,周自言手腕酸痛。 他放下笔,开始活动手腕。 有了他打头,慢慢的,殿内搁笔的声音越来越多。 这是大部分人都写完了。 又等了好一会,殿外停止答卷的钟声慢悠悠响起。 张翰林和刘大人从帘幕后走出来,要求大家停笔,放好答卷,依次站起来,排队出殿。 而他们留下的卷子,会有翰林院的人专门收走,不用担心。 三百贡生弯腰行礼,小步退着离开宝嘉殿。 “呼!”周自言第一个伸起懒腰,活动筋骨,“坐了这么久,累死了。” 周自言身后的贡生们见周自言如此放松,忙不迭叫他名字,“会元,会元!现在还没离开皇城呢!” 他们这届的会元怎的这么不讲规矩,刚出宝嘉殿就如此松懈,要是被后面的大人们看到了该如何是好? “……”周自言捂着脖子回头,笑着说:“殿试到这会儿就算结束了,不用这般紧张。” 只要踏出宝嘉殿,就算殿试结束了。 他们虽然不能擅自打乱队伍,但不用像刚开始那样憋着一口气,不敢说话。 不过这个规矩,可能只有周自言自己知道。 所以即便周自言这么说,其他人还是缩手缩脚,不敢随意乱看。 普通贡生是如此,那些官宦子弟出身的贡生,也是如此。 给他们带队的人,是敬宣帝身旁的大公公。 这人也是周自言的老相识。 周自言揉着额头,作揖道:“这位公公,吾等现在是否可以直起腰来离开宫里?” “自然行的。”公公晃了一下手中佛尘,嘴角笑意也有些压不下,“诸位贡生,此行殿试已经结束,你们快快松下来吧,只要不乱跑,不乱说话,陛下是不会生气的。” “真的啊?”人群中有人小声问。 大公公笑着点头。 “呼……” 显然,公公的话比周自言的话要值得让人相信。 有了公公的肯定,这帮贡生总算能解开刚才紧张到不行的状态,开始有闲情逸致欣赏这座巍峨的皇城。 公公说了,只要他们不乱跑不乱说话就行,那么……看看皇城应该没什么事吧! 周自言走在最前面,实在是因为这座皇城,他已经看到没什么好看了。 不如早点离开,回国子监睡大觉。 林鸣息紧紧跟在周自言身后,手伸出去,又尴尬的收回来。 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搭话,才能让这位会元愿意与他同行。 可爷爷说过了,他若是实在好奇,可以用爷爷的名号,和这个叫周自言的会元聊一聊。 要不,就直接搬出爷爷的名号来? 林鸣息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 这时候,台阶另一侧,陆陆续续有当朝大臣三三两两结伴而出。 他们皆穿着六层暗红朝服,头带双翅乌纱帽,腰后一条长长的彩绶随着下台阶的步伐时时跳起,晃花了这些贡生的眼。 大臣们年龄各有不一,有人摸着胡子谈笑风生,有人挺着年经的脊梁,与其他重臣商讨政务上的事情。 可不管如何,这些人都有一样的特性,那便是都丰神异彩,一身庄重朝服穿得昂然挺立,让人心生向往。 “……这便是大庆的父母官吗?” “看着都极有气势。” 说话间,不少贡生都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各位路过的大臣。 ……算了,真是人比人,天差地别。 平整的百层白石台阶,一侧是刚刚殿试结束,等着获取功名,进入大庆朝堂的新生贡生。 他们惶恐,他们紧张,可他们也有无限的冲劲,正等着正式封官派职,开启他们一生的官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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