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孔瑞明这般大怒的人,都在各自府邸里唉声叹气。 “哎哟,这点老脸啊,怎么就这么被写出来了……” “老夫爱吃甜食怎么了,不爱吃甜食,老夫能有现在这个体型吗?” “……这人,这人,真是可恨,都不在京城了,还这般上蹿下跳!” 他们摇头叹息,却没想过找人麻烦。 也不看看这书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就这书里的内容,若是没有陛下应允,怎么可能会流到市面上? 既然陛下都同意了,那他们就歇歇吧,不就是被考生知道点自己的小秘密,幸好书上写的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没让他们彻底晚节不保。 不过,等见了那个可恨的人,还是要骂他一顿! 而其他没有被写到书上的人,也有些生气。 和‘独白’关系好的人,把书翻烂都没看到自己的名字,气得与家中夫人痛斥‘独白’一个时辰,“夫人,你说说,我与他关系不好吗?他写了这么多人,怎的不把我也写上去?!要不然为夫现在也能在京城热闹一把!” 夫人:“……” 心思多一点的,晚上翻开《科举考纲重点》,陷入自己的想法中无法自拔,“……陛下为何允许这书上市?莫不是想提拔书里的几位大人?不对劲不对劲,拿来我再研究研究。” 也有那干了一辈子活,却捞不到一次主考科举机会的官员,只能望月兴叹,“唉!本官没机会做科举主考官也就算了,现在连这等写科举的书都不算本官的名字,真是……真是……唉!” 世人种种喜怒哀乐,不一而语。 不过听说第二天的上朝时间,敬宣帝撑着额头听了一个多时辰的‘臣反对此书上市!’‘臣对此,有些异议’‘陛下,科举之重,还请三思’。 反对的大臣们磨破了嘴皮子…… 至于敬宣帝听没听,从这本书后面仍然摆在各大书坊里来看,应该是没听的。 腊月第一天,国子监祭酒从小道收到消息,不出三日,陛下就要带几位群臣来庆学查看教学情况。 国子监祭酒立刻吩咐四厅所有人,要求国子监众人,这段时间不管有什么恩怨,都不可私自行事,万事当以国子监为重。 辜鸿文和姜南杏弯腰作揖,“是。” 低下头的时候,他们互相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意思。 ——现在既没有什么大节,也不到例行检查的时候,陛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在周自言入学这个世间来,明摆着是冲着人来的啊。 ——到底还是游弟,果然和陛下关系匪浅。 当周自言知道这个消息时,心里落了落。 但他已经做好准备。 毕竟已经返京,要想处理以前的旧事,早晚都要见到以前的旧人。 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见面的好时机,但若是有了机会,那还是可以见一下的。 周自言是对敬宣帝有怨言,但那好歹也是自己跟了好几年的顶头上司,也是这大庆的天。 他走时,敬宣帝的身体就已经不太好,他现在更想看看敬宣帝是否还康健,是否还像记忆中那样,将大庆和子民看作时比自己身体更重要的存在。 果然,三日后就有几位老者穿着轻便的常服,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跟着国子监祭酒进入国子监。 他们先是去了庆学,站在堂外看了好一会屋内的上课情况。 又去找庆学的夫子博士们了解了一下各位皇族子弟的学习情况。 大致有个了解后,几人又迈着步子,往官学这边来。 此时周自言正在外面扫地,而顾司文和文昭一边互骂一边擦地板。 在清扫国子监这件事上,六堂再没有任何等级划分,直接轮班制! 于是今儿凑巧,周自言在国子监认识的这几个人,都凑到一起去了。 “累死我了。”顾司文擦累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拍拍手,“少爷我已经擦了两天地板了,这地板都能照出人影儿来了,陛下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家父也不知道。”文昭特意写信回家,结果他爹什么都没说,就让他这几天好好读书,不要搞乱七八糟的。 “我爹也什么都不说。”顾司文也寄信回去了,可是他那个爹,连封回信都没给他,当真可气。 周自言拄着笤帚,这儿扫扫,那儿扫扫。 余光正好看到一行人踩着连廊最里边的小路,从官学方向走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那位老者,背着手,四方步。 而他们的祭酒大人,落后老者一步,还微微弓着腰,一看就是在汇报什么。 周自言拄着扫帚摇头,也不知道和谁学的,看个国子监还要隐藏身份,搞微服私访这一套。 顾司文看文昭正坐在地上发呆,他一时没忍住,抓起地上一把土扔到文昭头上。 “顾司文!”文昭好好一个小公子顿时灰头土脸,竟也抓起一把土回赠顾司文。 结果顾司文和猴子一样跳开。 周自言见状,立马往旁边一跳,时刻准备逃离现场,顺便拯救一波这几个孩子,“我劝你们消停一点,不然待会没有好果子吃。” “表兄,你说啥呢!”顾司文忙着和文昭互殴,根本没在听周自言说什么。 文昭自然也没听。 国子监祭酒领着诸位从庆学走过连廊,刚出连廊看到的,便是顾司文和文昭那两个混小子,手里各抓着两捧土。 互扔就算了,嘴里似乎还在骂骂咧咧。 “文昭,阴沟虫!” “顾司文,你有辱斯文!” 两个小少年追跑在小院里,他们倒是高兴了,可地上四处都是飞扬的土渣。 国子监祭酒两眼发懵,“……” 谁都没有你们两个有辱斯文! 辜鸿文跟在国子监祭酒身后,看到此情此景,眼前一黑。 要不是有姜南杏扶着,大概当场就能晕过去。 几位国子监的大人现在进退两难,他们不敢看院中吵闹的场景,也不敢看同行之人的脸色。 万一看到一个大黑脸……亲娘啊,影响仕途啊! 敬宣帝扶着连廊梁柱,并没有生气的迹象,他看着院中到处奔跑的小少年,竟然还笑了,“老林,朕上次来时,好像没有这么热闹吧。” 他不是第一次来国子监,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闹腾的景象。 幸好这次听了林范集的提议,没有大张旗鼓地来国子监,不然他看到的,估计还是那些老老实实上课的监生,忒没意思。 林范集看了祭酒一眼,“郑大人勤快得很,每次都能提前将国子监打扫的干干净净。” 他们自然什么都看不到。 林范集口中的郑大人,这位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额头微微冒出一层薄汗,“……大人谬赞了。” 如此阴阳怪气,辜鸿文和姜南杏见状,眼前又是一黑。 敬宣帝看够了热闹,抬步往顾司文等人所在的小院走去。 郑大人小步跟在身后,面色痛苦,“陛下,咱们不是先去看率性堂吗?率性堂的监生们此时正在上课,您可去瞧瞧他们功课进步了没啊。” “这儿近,先看这里。” 敬宣帝背手,走得飞快。 姜南杏追上郑大人,“大人,陛下不会责骂司文他们吧?” “等陛下走了,一定把顾司文和文昭给我关禁闭,一定给我关起来!”郑大人气得头昏,“……算了,怎么说那俩也是咱们国子监的孩子。待会陛下要是真说什么,你和鸿文想办法揭过去,就说他们平时读书太用功,现在不过是释放孩子心性,平时并不会这样。” “大人放心。” 姜南杏和辜鸿文领命。 敬宣帝刚刚走到小院里,迎头便是一抔土。 尚且跟在敬宣帝身后的人,呼吸一停,纷纷睁着大眼往敬宣帝那里跑。 天杀的,这是哪个小子扔的,竟然这么准! 不管有没有打中,他们都能收拾收拾蹲大牢了! 周自言更是大惊失色,顾不上什么扫帚,连滚带爬冲到敬宣帝面前,替他当下这一击。 “嘭!” 顾司文捏的松散小土块直接在周自言额头炸开。 周自言抿唇,一股土腥味,“……噗。” 往外一吐,好像还有一点砂砾混在里面。 顾司文捂着头惊恐,“表兄,你没事吧!” “……” 待顾司文看到周自言身后挡着的那人是谁后,他身体僵硬,直接双膝跪地,拱手认罪,“陛……陛陛陛陛下……” 要了老命了,他只是和文昭闹着玩,怎么就飞到陛下头上了! 幸好表兄替陛下挡了一下,不然他现在可能已经脑袋分家了。 “……陛下。”顾司文跪下,文昭也跟着跪下。 他年年都随着家人进宫赴宴,没有人比他更认识这位老者是谁。 爹诶,娘啊!他们这次真是要完蛋了。 周自言扫掉自己脸上的土渣,回头询问敬宣帝,虽然有些不合时宜,可那双眼睛还是穿过这几年的分别时光,“……陛下,安否?” 这么多年不见,陛下龙体可还安康? 这么多年不见,陛下心中志向,可还坚持吗? 这么多年不见,陛下……还安否? “……安,甚安。”敬宣帝紧紧握住周自言的肩膀,像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狠狠拍了三下。 安,都安。 这些年,他一刻都未放弃他们的志愿。 这些年,他追随长生之道,就是想再多活两年,开一个太平盛世。 这些年…… 幸好,他们又再见了。 “陛下……陛下没事吧?” 后面的人急忙追来,要是陛下今天出点岔子,他们回头就能被谏官们用笔杆子戳死。 郑祭酒没顾上周自言,他一来便围在陛下左侧,一步迈过去,恰好挡住跪在地上的几个人。 “陛下,龙体要紧,咱们先去歇息歇息,这几个皮猴子,下官会看着处理的。” 敬宣帝斜着看了郑祭酒一眼,“老郑,你确实勤快,这会儿还不忘护着你这几个监生。” “……这,下官毕竟是这国子监的祭酒。”郑祭酒苦笑。 就算国子监的监生捅了天娄子,只要他还是国子监祭酒,就得替他们顶住那片天。 这是他的职责。 “郑祭酒……”顾司文听着郑祭酒的话无比后悔,他怎么就在今天犯了浑,非要闹文昭呢! 文昭一直一声不吭,突然道:“此事是学生与顾兄太顽劣所致,学生与顾兄甘愿受罚。” 顾司文受罚定是跑不了,但如果加上一个他,说不定能分担一二。 顾司文像是听错了一样,不可思议:“文昭……” 文昭家势大,陛下若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说不定会对他们从轻发落……文昭这是用自己的身份替他开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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