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曾耽误时间,顺顺利利走到京城的话,信笺上的日期,应该就是他抵达京城的日期。 这信笺上的日期,是何用处,不言而喻。 他的卫风,从来都是七窍玲珑心肠。 “卫风……算的好准。”周自言低笑着打开第一张信笺,“……抱影独眠,盼人入梦来,聊解相思意……” 这竟然还是一首小情诗。 以前总不让宋卫风看那些情情爱爱的画本子,以免耽误学习,这小子,还是偷偷摸摸写了这么多情诗。 他日再相见,他要让人一首一首念出来才行。 周自言坏心眼地想着,把这张信笺放到木盒最低处。 于是便露出第二张信笺。 “这个……明日再看把。”周自言合上木盒,已经想好这些信笺的用处。 一天一张,刚刚好。 盼人入梦来,聊解相思意。 周自言脱掉鞋子,重新躺到床上,闭上眼,“盼人……入梦来……入梦来……” 另一边的马鸣沟,宋卫风也靠在床榻上,打开周自言留给他的木盒子。 四四方方的木盒中,放着之前他们来往的书信。 一封又一封,被整整齐齐放在一起。 宋卫风忍不住打开最上面的那封信,是他之前写给周自言的一首桃花诗。 “红桃在春景……缔结姻缘结……” 信封最下面,还有一手飘逸锋利的字体。 “辞藻华丽,诗尾不押。但念在情真意切,是为周某心中佳作。” 这是周大哥给他的批语,也是回应。 “竟然说我写的不好……”宋卫风盯着信封上的字,好像看到周大哥一笔一划为他写批语的模样,“唉……真是不争气,现在竟又开始思念周大哥了。” “也不知道他在京城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人欺负。” 宋卫风把信压在胸口处,望着窗外明月,思绪纷乱。 …… 翌日,国子监晨钟响起,叫醒所有还在沉睡的监生。 国子监的伙房只供应两个时辰,所以周自言得在规定时间内去用饭,才能吃上热乎的馒头和包子。 他穿好衣物,刚刚踏出号房,门口一个蹲着的小少年便被他开门的动作推了一个倒仰。 “顾司文?”周自言皱眉,把人扶起来。 谁料顾司文盯着周自言,竟然叫他:“表兄!!” 他昨天回去好好想了想,觉得周自言和他爹确实长得有点像,一定就是他表兄! “……我不是你表兄,我姓周,你姓顾,如何是亲戚?”周自言实在想不通顾大望的二子怎么是这么一个性格,关上号房的门,往伙房走去。 顾司文跟在周自言身后,喋喋不休,“你不是我亲戚,怎么会知道我爹的名字?我爹说了,那名字是至亲之人才能知道的,你肯定和我爹有什么关系,所以才能知道他的名字。” “表兄,表兄你别走那么快啊,你等等我,等等我!” 周自言越走越快,最后直接变成跑步,企图逃离顾司文的絮叨。 可顾司文年纪轻轻,教程快,根本就没离开周自言半步。 最后周自言扶着伙房的门框气喘吁吁,感觉再多跑两步,就要直接猝死。 顾司文脸不红气不喘,“表兄,你体力好差,表兄,你以前住哪啊?是不是不在京城?你是不是在家都不干活,所以体力才这么差。” “你、你再多说一句,我、我这就写信让你爹揍你。”周自言喘粗气,扶着自己的腰慢慢去伙房买包子和米粥。 屋内,文昭正坐在长条板凳上,一看到顾司文,立刻扭头,“哼!” “哼!”顾司文还记恨着文昭昨日的挑衅,所以也不搭理文昭。 “表兄,来这里!”顾司文找到一个位置,拍着板凳让周自言坐下。 文昭见状,又是一阵冷笑。 换来顾司文攥拳威胁。 周自言一个活了两辈子的成年人,夹在在两个少年人的爱恨情仇里,觉得好头痛。 他买上两个包子,离顾司文远远的。 结果顾司文拽着他的布袋,重新坐到周自言身边,一边啃包子一边又开始絮叨。 “表兄,你读书肯定特厉害,不然怎么会考中解元?” “表兄,你娶妻生子了没,没有的话,我让我爹给你介绍一个啊。” “表兄,休沐的时候随我回家去见见我爹吧,我爹肯定很想你……” 周自言用包子堵住顾司文的嘴,“我再说一次,我姓周,不是你的表兄。” “没关系,你可以是。”顾司文似乎已经认定了周自言,不管周自言说什么,都是他的表兄。 “表兄,那个望远镜你还知道多少啊?”顾司文搓手,“你是不是还认识其他小玩意,你能都给我讲讲吗?” “……”周自言忍受着耳朵的荼毒,终于吃完早饭。 和顾司文走到岔路口时,周自言笑了,“顾司文,我去率性堂,走这边。你去那边,咱们再会。” 国子监六堂里,率性堂是国子监的最高年级,多为考过乡试的举人,在此进学一到两年,以结识京中官宦子弟同窗,参加后面的会试和殿试,拿到派官便能直接从国子监离开,赶赴任职地。 而率性堂之下的五堂,正义堂、崇志堂、广业堂为初级班,修道堂、诚心堂是中级班。 站在岔路口,顾司文皱眉看着自己和表兄的两条路,“哎,我什么时候才能攒够积分,升到下一堂啊。” “好好读书。”周自言十分不走心地安慰顾司文,抬脚便走,丝毫没有留恋之意。 大庆诸人都将国子监奉为职高学府,殊不知国子监内也是等级分明,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般自由。 国子监不仅有堂课、月课、大课和季考,还有科举考试前的“录考”,每次考核都会评出等级,考核优等的可以得到国子监的奖励,不合格者,也会被国子监的夫子们一个个叫去训话。 除率性堂外,每堂还都奉行积分法,在学期内积满要求的学分,才能升入下一堂。 完美度过层层考试,才能顺利通过国子监的考核,才能获取到国子监的结业证明。 像顾司文这样的捣蛋货,想必积分在平时都被扣光了,除非他突然转性,不然辜鸿文是绝不会让他升入下一堂的。 望着表兄离开的背影,顾司文决定,今天就好好上一天课,绝不捣乱。 明天……明天的话,明天再说罢。 周自言迈入率性堂的时候,堂内已经坐了大半监生。 都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温书。 堂外小花园里似乎也站着许多监生,手握书卷,小声背诵文章。 此堂的监生,如无例外,都是要参加会试的举人学子。 他们或许身世背景不一样,不过目标倒是一致,那便是好好在国子监进学,将来好在会试和殿试一举夺魁。 就算有那等心思不纯的监生,也不敢肆意妄为。 大庆的国子监分为庆学和官学。 官学里的监生,自然都是官宦子弟和外地学子。 而庆学里的学生,多为皇室子弟。 为了避免发生纷争,这两学的地方并不在一处,但中间却又有一道长长的连廊。 朝堂官员乃至陛下,有时去庆学检查功课,也会走过连廊,来官学这边看一看。 而走过那道连廊,最先来到的便是率性堂。 所以率性堂里的学子,都不敢仗着家世肆意妄为。 要是哪一天运气不好就撞见朝廷官员或是陛下,那就惨了。 还不如好好读书,早点考出去,早点逃脱这等桎梏。 周自言轻轻走过过道,坐到屋内空位上。 他来得晚,国子监少有这么晚才入学的监生,但率性堂的众人,都好像没看到周自言似的,不对他留下一个眼神。 这样安静的氛围,让周自言十分舒适。 他刚刚坐下,旁边的同位便合上书,主动问好,“在下闵西镇,西峪关的西,镇守的镇,从边镇西峪关而来。” “所以你叫西镇?在下周自言,是南边一个小城镇的学子。”周自言也主动回应道。 闵西镇长得比其他学子魁梧一些,也黑不少,“家父是西峪关的守城将,前几年才被调入庆京省。” “原来如此。”周自言点点头。 二人简单交谈后,便不再多说话,开始各自温书。 看了一会后,国子监的上课钟声慢慢响起。 来上课的夫子夹着手里的书卷进门,开始今日的课程。 国子监的可成与地方私学并无什么差别。 还是四书五经,经义解释、策论、诗赋、书法等,偶尔还有政策、法令、实事知识。 而下午时候,他们还要上君子六艺,去更大的地方专门联骑射。 闵西镇不愧是西峪关的守城将之子,一手骑射本领遥遥领先,是率性堂所有学子之最。 负责给他们上课的骑射老师,还是庆京省锦衣卫的小大人,他也对闵西镇赞不绝口。 一场骑射,周自言隔壁的闵西镇,十发十环。 “闵兄,你是如何做到的?”周自言看着自己十发射箭,九发五环以外的成绩,陷入沉思。 为什么他这个现代人,就是学不会这骑射呢,难道他真的没什么天赋? “这都是从小练起来的,周兄,你若是没有练过,有现在这个成绩已算不错。”闵西镇安慰周自言。 确实,比周自言成绩差的监生,还有不少。 “其实我这手骑射还不算什么。”闵西镇道,“我们西峪关以前有一个小将,不到十岁便能开弓射箭,堪称百发百中,若是再练练,说不定就能达到百步穿杨的地步。” 周自言放下手中的长弓,“噢?那他做到了吗?” “没呢,他后来被家人找到,似乎是接来京城了,不过我倒没再京城见到他。许是又走了吧。”闵西镇和那小将不太熟,所以不太清楚他现在的情况,“真希望他没放下他那一手骑射,若是放下了,实在可惜。” 周自言想到宋卫风的本事,笑道:“其实我有一弟弟,玩投壶时也是百发百中,而且他还会用一手好枪法,练武时气势如虹,宛如蛟龙。” “当真?”提到武艺,闵西镇来了兴趣,“周兄,你那弟弟现在何处,不知道可愿与我比试一场?” “他现在正准备乡试呢,若是考中了,就会来京城,到那时我为你引荐。”周自言道。 “好!” 闵西镇重新拉开弓,“周兄来,我再教你一招。” “成。”周自言也拉开自己手中的弓。 此时的御书房内。 林范集身着便服,等着上方长髯老者说话。 长髯老者一身明黄色圆领长袍,上绣蓝绿偏色双龙,交颈缠绕,五爪肆意张开,张口吐珠,凌厉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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