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还有你!”钟知县拍了一下惊堂木,“公堂之上岂由你胡言乱语?念你年纪稍大,本县饶你一次,再有下次被本县发现,定要罚银仗责,你可记住了?” “老汉不认字,不认字!”林范集当着钟知县的面摆摆手,一幅不听管教的模样。 钟知县也头大,只能让宋卫风回去好好对林范集进行劝诫。 庞国宁交了银子,先行离开。 周自言看着庞国宁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安。 庞大山的爹之前一直没回来,现在庞大山考中了秀才,这个爹却回来了。 而且还带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夫人,他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只能祈祷这个爹,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不堪吧。 庞国宁走了,林范集却还没走。 钟知县叹了口气,“老先生,人家都走了,你怎的还不走啊?莫不是想住在这衙门里了?” 林范集一改刚才的混蛋模样,端正坐好,“老汉不想住衙门,倒是钟县令你,想不想去另一个富庶的地方,坐一坐那县令位置?” “什么?”钟知县以为自己听错了,笑道,“老先生,你怎么又在胡言乱语?” 林范集摸着胡须不说话。 钟知县被他这态度一弄,有些不安。 周自言看不下去,撞了林范集一下,“你再装模作样,小心我让你徒弟过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到时候看他还愿不愿意做你徒弟。” “……混账!”林范集骂完周自言,从怀中掏出一枚小令牌,递给钟知县。 钟知县一看令牌,瞬间明白眼前是何人,连忙撩开官服,深深弯腰行礼,“下官拜见林大人。” 天杀的,钟知县觉得自己手腕都在颤抖。 远在庆京省的林相公,怎么会出现在他这小小镇上,而且还在他这个衙门里做混账事? 钟知县都弯下腰了,他身后一众官差也跟着齐刷刷躬身,“拜见大人。” 宋卫风带着钟窍一,也在他们之后把头低下。 钟窍一愣愣看着眼前一切,有些没弄明白,“宋小哥,那不是你叔公吗?” 怎么突然变成大人了? 宋卫风按着钟窍一肩膀,终于偷袭摸到钟窍一的头,“……日后再与你解释。” 周自言和林范集站在一个方向,赶忙往旁边走了两步。 不然钟知县等人连他都要拜了。 宋豆丁领着一众孩童,手里还提着几根棍子,急忙赶过来,“钟爷爷,钟爷爷!谁欺负我们夫子!” 只是他们还未走到堂内,就立马被梁捕头拦下,直到他们扔掉手里的棍子,才能走进来。 宋卫风惊了,“豆丁,你们怎么不经通传就进来了?” “嘿嘿,钟爷爷说我们是窍一的同窗,还是秀才,平时进出就不用通传了。”宋豆丁又‘嘿嘿’笑,所以他们才能在出事的第一时间赶过来。 不过,这是什么场景? “钟爷爷,你怎么弯着腰啦!” “窍一,你怎么也在低头啊!” “哥!你咋按着窍一啊!” 还是二棍最先反应过来,拽着所有人也急急弯腰作揖,“甭管别的,先行礼就是了!” “噢噢噢!”宋豆丁等人乖乖弯腰低头,虽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行礼就是了! 等等,宋豆丁发现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夫子,你咋没作揖嘞?” 这里所有人都做礼了,怎么就夫子没直愣愣站着呢? 周自言偏嘴:“……” 林范集移开目光,看天看地,“……” 好一阵诡异的沉默,无法解释,令人尴尬。
第92章 周自言当然不想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掉马, 他还想看宋卫风要如何查询他的身份呢。 于是他给林范集使了个颜色,林范集点点头。 “当然要行礼……怎么可能不行礼,夫子这不是慢了一步么, 来了来了。”周自言说着, 慢吞吞举起双手,就要弯腰作揖。 林范集适时道:“不用如此, 都好好起来吧。” 周自言第一个放下手,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两个人好歹在朝堂上打了这么多年机锋, 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宋卫风比旁人多了一个心眼,看出林范集和周自言之间无言的默契,眼中情绪,耐人寻味。 众人慌乱起身,却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只能面面相觑。 钟知县让梁捕头带着其他人下去休息, 整个堂内就只剩下他们几个人。 钟窍一扒着钟知县的衣服, “外祖父……” 他虽然有点蛮横,但还是个孩子,乍一见这样的场景, 有点害怕。 “没事。”钟知县拍拍钟窍一的脑袋,让他放心。 宋豆丁拽住周自言的袖子, “夫子, 我们听说有人欺负你,就直接跑过来了。” 原来是之前有人听事听了一半,误以为是周自言在街上与人起了争执,就把这事告诉了春六巷的街坊。 然后街坊们又把这件事告诉了宋豆丁。 宋豆丁等人一听, 好么,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他们的解元夫子, 立马从家里拿起擀面杖,腰间一别,来衙门给周自言撑腰。 周自言看着地上三四根横躺着的擀面杖,头大,“下次不用带武器……小心梁捕头把你们拿住。” “知道了。”宋豆丁转到周自言身后,把人好好查看了一番,“咦,夫子,你好像没有事啊。” “我当然没事。”周自言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给几个孩子,末了感谢他们冲过来保护自己,“夫子谢谢你们,这么担心我。” 几个孩子听到周夫子没事,那就放心了。 从紧张担忧中恢复,又变成之前快乐的模样。 “林大人……你来镇上,所为何事?”钟知县拱手询问,又想到什么,“若是,若是机密要务,下官就不问了。” 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官,钟知县额头冒汗,说一句话都有点说不利索。 “没什么大事。”林范集握着木椅把手,“陛下听说你这儿每一年考中的秀才都比前一年多,所以起了好奇心,让老夫来看看这里是什么风水宝地,竟然为陛下培养了这么多人才。” “陛下厚爱。”钟知县又弯下腰,心中却安定许多,脸上也有笑意了,“其实都是书生们自己努力,下官不过是帮他们扶了一把,他们便在童试中大放光彩。” “你的功绩,陛下都知晓,老夫方才说的话,自然也算数。”林范集起身,把林范集扶起来,“钟知县,你好好想想吧,是要继续在这儿,还是……” 说罢,拍了拍钟知县的肩膀,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钟知县对林范集说的意思,心知肚明,“下官定会好好考虑,多谢大人抬爱。” 宋豆丁咬着手指头,“夫子,这个老爷爷是谁啊。” 头发有些白,胡子也有些白,看着好面生嘞。 “老爷爷……哈哈哈哈哈哈!”周自言不厚道地笑出声,“这个老爷爷姓林,你就叫他老爷爷好了。” “老爷爷。”宋豆丁乖乖叫人。 王小妞他们也跟着宋豆丁一起乖乖叫人。 林范集虽然嫌弃周自言,可面对这么多小娃娃,他一把年纪还是忍不住慈爱之心,“哎哟,个顶个的聪敏模样,好啊,好啊!” 钟知县上前一步,忍不住炫耀这几个孩子,“大人,这几个孩子,都是下官这儿的秀才。” “都是秀才?”林范集惊了,“可那折子上只写了一个七岁小秀才啊!” “是我!”宋豆丁跳着举手,“我是去年考中的,和夫子一起。” “我们都是今年才考过的。”庞大山憨厚挠头。 “今年的折子还没写呢,你又不在京城,消息滞后了吧。”周自言摸摸孩子们的后脑袋,“怎么样,有没有汗流浃背的感觉,等我这几个小学生长大成人,你和你徒弟的好日子就到头咯。” 林范集总是咋呼他那几个学生如何孝顺,如何聪慧。 周自言早就烦了。 “为安信中只说你收了学生,没想到这才几年时间,竟然全都考中秀才了。”林范集把这几个孩子一一看过去,“不错不错,聪慧毓秀,看着都是好苗子。你小子,命真好。” 林范集一生中没几件重要的事情,除去朝堂之事,就剩下一个收徒教学,桃李满天下。 可他甚少收到如宋豆丁这般年纪小,却聪明非常的孩子。 看着这几个孩子,林范集那是真手痒痒,真想把孩子们要过来,自己亲自上手带。 但周自言护这几个孩子像护眼珠子,肯定不可能让林范集得逞。 林范集只能看着好苗子,生生叹气。 越看,越觉得已经长大许多的廖为安没什么特色,而且廖为安还不愿意继续往上考。 看久了,真想把廖为安逐出师门。 远在马鸣书院的廖为安看着书,突然打喷嚏。 他握着书卷惆怅,“老师此行南下主持乡试,不知道有没有遇见周大人,也不知道现在是否已经回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传来?” “罢了,应当是已经回去了,待我回京再去拜访吧。” 衙门这边,宋卫风悄悄小声询问林范集一句什么事情,林范集‘哦’了一声,不甚在意道:“没事,既然都是周小子的学生,说便说吧。” “多谢大人。”宋卫风强压激动,告诉宋豆丁,“豆丁,林老先生就是林相公林大人,你还记得吗?” “林相公……”宋豆丁愣了愣,登时一跳三尺高,“林相公!老爷爷是林相公,就是那个在京城的林相公!” “正是。”林范集笑眯眯顺着自己的胡子,方才宋卫风问,豆丁也整日拿着他和周小子吵架那本书看,能不能告诉豆丁他的真实身份。 豆丁既然是周自言学生,林范集自然不怎么在意。 说不定,豆丁这娃儿,还很崇拜自己呢? 谁料宋豆丁惊喜过后,第一句话问的便是:“老爷爷,我想问你……你是不是和游大人很熟啊。” 他以前不知道书上的‘总宪’只是一个代称,一直以为那位大人就叫总宪。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他崇拜的那位大人姓游,是一个很有名,很厉害的大官。 “……”林范集的美梦顿时破裂,“怎么,你也是游大人的小追随者?” “我最开始想科举,想去京城,就是为了能追随游大人!”宋豆丁立正站好,认真道,“不过后来我改想法,嘿嘿。虽然还是想见到游大人,但我更想成为像游大人那样的好官,成为能为百姓做好事的人。” 林范集听着,有些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孩子,真的只有八岁。 许多大人都看不透自己想要什么,更别说拥有这么纯粹的愿望了。 “好啊……那你就好好考试,争取早日见到游大人。”林范集摸上宋豆丁的发顶,愈发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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