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言上前一步,接着道:“游学便是让学生们离开他们习惯的学习环境,去了解外界,学习外面的东西。您这村子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定是个好地方。” “啥山清水秀……人杰地灵,这都是啥嘛!”老村长听了半天,还是没听懂。 最后还是宋父说:“哎哟,你就甭管了,他们都是跟着周夫子来读书的,别的,你不要管,不要管啊!” 村长后面站着的人有些等不及了,纷纷往前挤,“老村长,老村长你让让,先让我们看看豆丁,那可是秀才,七岁的秀才!” “就是,老村长,你挡着了!” “豆丁,豆丁啊,你还记得姨母不!” 宋豆丁忍不住后退两步,“这……都是谁啊?” 他一个都不记得了! 老村长回头大声喝停他们,“吵吵,吵吵什么!吵吵什么!让人看了笑话!” “你们一个个的,激动什么,当心吓着豆丁了!” 老村长身后一个年轻人搓搓手,笑着说:“这不是好奇吗!你说咱们村秀才就出了两三个,现在竟多了一个七岁的小秀才,能不好奇吗?” 这个人,宋豆丁认出来了,他掐着腰说:“你好奇我也不给你看,谁让你以前说我哥来着!” “……”宋卫风眉毛一挑,哭笑不得。 豆丁这是还记着以前的事情,准备开始‘复仇’呢。 那人偷偷瞧了宋卫风一眼,又看看宋豆丁,咽了咽口水,“我……我那时候不是不懂事么,不懂事,不懂事哈!” “我七岁不懂事,你都快二十七了,你还不懂事?”宋豆丁不顾宋父的阻拦,跳到最前头,指着那人说,“你别以为我不记得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我告诉你,还有你们里面有些人,我宋豆丁全都记着呢,我心眼小,小的比针眼还小,这次休想再来欺负人!” “好了。”宋父按住宋豆丁,“咱们这次就只是祭祖的,祭完了就走,不用多说。” “你们还要走啊?”年轻人愣了愣,“我还以为你们要回来住哩。” “回来做什么?我们家在镇上,明年还要继续考乡试,谁要回来住。”宋豆丁拱拱鼻子。 “那这些小娃娃是干啥的?”年轻人又问道。 “这些?都是我的同窗,过完年也要去参加童试了。”宋豆丁昂起小下巴,骄傲之气险些从头顶扬出去,“等着看吧,明年他们都会成为和我一样的秀才!” 年轻人听到宋豆丁的话,忍不住嗤笑,“咿……你当秀才是批发的啊?你能当上秀才已经是走了大运了,还真以为所有小孩都能考中秀才?” “宋张河!”宋豆丁又被这个人气到,真想扑过去咬他一顿。 名叫宋张河的年轻人立刻躲到老村长身后,省得宋豆丁真扑过来。 老村长恨铁不成钢,狠狠拍了宋张河一记。 周自言身为豆丁他们的夫子,面对这样的嗤笑,自然要找回场子,“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凡夫不可语道。豆丁,你与旁人说这么多做什么?是成是败,等明年且看就是了。” 这些小孩的用功,他都看在眼里。 不是他太过吹嘘自己,经由他手,教导出来的孩子,区区一个童试,还不看在眼里。 “是,夫子,等明年再看吧!”宋豆丁压下脾气,再不和宋张河呛声。 宋张河听不明白啥是‘夏虫’,但他能感觉出来,眼前这个和他一样粗布麻衣的汉子,瞧不起自己。 他看周自言站在宋卫风身边,搓着手道:“你又是谁?!” “在下周自言,是豆丁和他们的夫子,在下不才,也是今年考过童试的秀才。”周自言拱手作揖,笑眯眯道。 宋豆丁在旁边补充,“而且夫子是童试第一场,以案首身份考中秀才的哦。噢对了,案首就是考试第一名的意思。” “第一名?”宋张河不敢置信,“就你?你看起来好像和我差不多大啊!” 不是说科举很难吗,怎么这个人这么年轻,就考中了? “切,和你差不多大,却比你有本事多了。”宋豆丁翻白眼。 “行了!大河,回去站好,别丢人现眼!”老村长侧开一步,让宋父他们赶紧进村,“来来来,咱们赶紧回家,你那老房子,我早就找人帮你打扫干净了!” “哎,谢谢老哥哥!”撇开其他人不说,当初幸好有老村长,豆丁才不至于留守家中,宋父对老村长,真的感激非常。 上河村与镇上完全不同,镇上是红檐飞瓦,上河村便是平头矮房。 人与人之间隔着两条道宽的距离,人人一户小院,围着篱笆,种着绿莹莹的蔬果,还喂养着鸡鸭鱼。 不时还有扛着锄头的人路过他们,与老村长打招呼,却好像有些不认识宋父他们。 “你们走得太久,又好像变了模样,他们都不认得了,不认得咯。”老村长捻着胡子解释道。 宋父对此无所谓,反正他们家和村子里关系也平平淡淡,认不认识没什么关系。 回到他们的老家,有些落败的小院果然被打扫过,干干净净,半点灰尘都没有。 还有一个年轻人正等在院子里,一见老村长,立刻站起来,“爹!” 宋父惊讶地看着年轻人,“这是… …这是大年吧?” “哎。”名为大年的年轻人腼腆笑笑,跑到老村长身后。 “你们快修整修整,咱们有什么话,晚上再说!”老村长拍拍大年的手,让宋父他们赶紧安顿下。 至于周自言他们的住处,宋父早就写信告诉了村长。 村长也一早就安排了住处。 但那个所谓的住处,其实就是住在村长家。 没办法,谁让村长家是村子里最大的一户人家,家里空房比较多呢! 凡是来村子里作客的人,基本都是住在村长家,也是方便外来人好找村长处理事情。 因为周自言他们人比较多,所以村长空出来最大一间客房。 而梁捕头,只要了一间小屋子。 放下行李,便离开了。 梁捕头此行,除了护送,还要帮钟知县看看上河村的情况。 所以一刻也不能耽误,到了地方就得抓紧时间去做记录。 将来回去,好汇报给钟知县。 放好所有东西,再铺上被褥,周自言他们就算安顿好了。 老村长敲门而进,手里还捏着一个烟杆子,“周夫子,你们还缺啥东西不?” “不缺了,多谢老村长。”周自言拱手道谢。 “你看看,到底是镇上的夫子,看着就是比我们这些人俊不少。”老村长搓搓手,像是不确定一般,又问,“周夫子啊,你真是秀才?那豆丁,也是秀才了?” 周自言笑道:“正是,我们都是上过朝廷名册的,还有卫风,都是秀才。” “哎哟!”老村长一拍大腿,烟杆子里的烟草掉出来许多,“豆丁真是……真是大造化!” “实不相瞒,豆丁天资聪颖,非常人所能比,我对他,有很大的信任。”周自言帮老村长清理烟杆子,“给您。” “多谢多谢……”老村长停顿片刻,终于说明来意,“周夫子……哦不对,周秀才,实际上老汉我来是有个小请求。” 周自言:“您说?” “咱们村里出过几个秀才,但都搬走了,但是村里还有个识字班,那里只有一个老童生在教字。”老村长咂摸了一下,“村里很少有秀才来,这不正好你来了嘛,又还是夫子,所以想请你去识字班瞧一瞧,哪里不合适,帮忙提点意见。” “咱们这有识字班?”周自言惊地从炕上下来,“可是就在村子里?” “就在哩,从咱家往南走一里地,就是识字班。规模还挺大哩,附近的小村子都知道。娃娃们有空就过去认字。”老村长呵呵笑,“多亏了县令大人,不然这十村八店的娃娃,都没个读书认字的机会。” 周自言抱着拳,在房间里走了两趟,“成!明天我就去瞧一瞧。” 识字班,上河村的识字班! 他没想到这一趟,竟然有机会去亲眼看看自己创办的识字班,何其有幸,何其有幸啊! 周自言这么好说话,老村长对他更喜欢,“好后生,多好的后生!” “那你们休息着,休息着,有什么需要的,叫老汉我或者大年,都行!” 老村长挨个摸了摸小娃娃们的头,背着他的烟杆子,又走了。 老村长走后,王小妞松了口气,趴到窗户上朝外看,“这里可真好看,到处都是镇子上见不到的大山。” “咱们东西也放好了,去找豆丁玩?”周自言提议道。 这个提议瞬间得到所有娃娃们的赞同。 他们和村长说了一声,便往宋家走去。 还没走到宋家,就见宋家门口围了一圈村民,正热闹着呢。 这里的房子都是低矮房檐,更没有什么高墙小院,所以村民们一围,那是直接能从篱笆外翻到宋家里。 宋豆丁被一帮婶娘伯娘团团围住,任谁都能摸上一把,“哎哟,这就是咱们村的小秀才啊,真俊哩。” “豆丁啊,你小时候尿布都是婶子帮你换的,你还记得不?” “豆丁,豆丁,你能来姨娘家里,教教你两个弟弟认字不?” 宋豆丁好好一个小发髻,被揪得再不复整洁,他终于烦了,大吼一声,“都让开!烦不烦啊!” “你这小孩,脾气咋这么大?”被宋豆丁吼叫,几位长辈失了面子,脸色立刻拉下来。 宋豆丁才不在乎他们什么感觉,他指着揪他头发的那个婶子说:“我记着你哩,就是你说我哥是野孩子,没爹没娘!” “别瞎说。”被指到的婶子偏开身子,不想被宋豆丁指到。 “还有你!”宋豆丁又换了一个目标,“别以为我不记得了,你偷偷在背后和别人说我哭闹不休,在家闹腾,就是你!” “……”这个人也背过脸去,想来是没有脸面,面对小秀才的指责。 宋豆丁一个一个斥责过去,竟然把他周围的人都责备了一遍。 最后,宋豆丁搬出家里的大笤帚,“滚滚滚,快滚,我们家不欢迎你们,快滚!” 大笤帚扫到土地,带起阵阵尘土。 尘土飞扬,弄得这些人咳嗽不止,“宋豆丁,你这么不尊敬长辈,你考中秀才真是瞎了眼了!” “县令大人怎么会让你这样的小孩考中秀才,没天理啊!” “……” 宋卫风一直坐在屋中,就是不想听外面那些人说他的是非。 此时再也忍不住,从门内走出来,护住小豆丁,冷声道:“豆丁考中秀才,那是凭他学问考中的,连京中的学政大人都夸赞小豆丁文采斐然,你们凭什么在这里说豆丁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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