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老翁本身就已经死了,只是被做成了傀儡。傀儡与傀主之间的连接一旦被强行切断,等待傀儡的就只有死。” 江临的神色变得惊讶起来:“你都知道?” 季文绛苦笑一声,转了转身子,将头靠在床沿边。灯光在他脸上打出侧影,看上去十分落寞。 “自我当上衍主的那刻起我就都知道了。可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我能对谁说呢?” 江临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等彼岸里的事完了,我们一起解决。” 季文绛轻轻笑了一声,起身走向窗边,打开了两扇大窗。 闻到潮湿的气味,江临才发觉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原来彼岸也会下雨。”江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他伸出手去,让雨点落在他的手心。 那开了满城的彼岸花在雨雾中绽放得更盛,街上是为了躲雨而四处逃窜的人们。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看见他们不同于傀儡的生气。江临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听见季文绛低声说:“只要在这世间,什么地方都会下雨的。” 江临在窗边站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冷。他抓着季文绛的手臂试了试温度,打了个冷颤:“阿绛你冷不冷?把窗关上吧。” 寒风从窗户的最后一丝缝隙中逃走,冰凉的水珠顺着屋檐滴在了窗下的彼岸花瓣上。花瓣颤了颤,顺着弧度将水珠拥进了自己的怀抱,如流浪于世间的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处。 雨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季文绛把江临送到屏障口,看着他出了城。 他不舍地在门前停留了一阵,直到身后传来女生不满的声音:“你还要在这里看多久?” 季文绛不回头也知道这是谁,所以他懒得回头:“你怎么又来了。” 牧林秋稀奇道:“彼岸里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吗?怎么,就允许你在这里,我就不准来了?” 季文绛还盯着屏障看,直到江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牧林秋终于忍不住要开口的前夕,他道:“你说得对。那我走了。” 牧林秋抬手拦住了他。“刚刚那个人,你知道他是主上要见的人。” “我知道。” “那为何放他离开?” “他是我的人。”季文绛突然对上牧林秋气急的目光,认真道。“你不能带走他。” 牧林秋刚要燃起的气焰慢慢歇了下去。她的眼神淡了淡,嘴里苦涩道:“他叫江临?” 季文绛刚来的时候,因为他身体里那个奇怪的东西,主上给他使了不少绊子。有一夜她看见季文绛躺在雨里,身上全是伤,额头烧得滚烫。她费了好大劲把他搀回房里,再来给他送药时只听他嘴里一直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江临。 这之后,主上再给他使的任何绊子也都奈何他不得,后来便放弃了,索性给了他个衍主的职位让他安分地待在彼岸。 好不容易来了个新人,牧林秋便找他切磋,结果次次打不过。 在这之前没人能打得过她。 她找到了乐子,隔三差五找他切磋。不过他喜静,五次里推脱了三次。 这样打着打着,好像就生出了点不一样的情感。 单方面的。 牧林秋也想过,那夜里他口中的江临会不会是对他很重要的人,但她也不在意,毕竟当了衍主就等于把性命交给了主上,一辈子都要待在彼岸。以前重要的人,总会慢慢忘记的。 但现在…… 对着季文绛警惕的目光,她叹道:“没什么。我走了。”走出几步,她又道:“我不会告诉主上,你自己看着办吧。” “……多谢。” 到了城外,江临再次回到了那家客栈。 厅中只有程烟雨一个人在喝茶。见到江临,她站起来,发现他身后没人:“就你一个?” 江临故作不满:“这么久没见,师姐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阿绛。” 轻松的语气打破了一天的奔波劳累,程烟雨笑道:“好了好了,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样?” 江临道:“好得不能再好了。” 程烟雨:“对吧?我知道你特别好。所以就没有问你的必要了。” 江临被她的话逗得笑了一声。 “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 “他暂时出不来。他在里面是被人控制着的。”为了季文绛的安全考虑,江临觉得把衍主换个方式形容。他怕如果说了季文绛在魔界领地有身份,程烟雨会马上冲进去揍他一顿。 程烟雨听出了江临提及季文绛时的小心翼翼,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对季文绛的看法,便宽慰道:“你之前让我帮忙找的那个指认季文绛的女子我已经找到了,正派人跟着,不必过于担心。只要他不是无缘无故的杀人,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 “不过,你刚刚说,他被控制着?他还好吗?” “还好,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师姐放心。”江临将彼岸里发生的事都告诉了程烟雨,又突然好奇起来,“师姐,你们是怎么遇到顾旻的?” “凑巧。之前回来禀报的弟子说你往这里去了。刚好遇着他,我就问他有没有见过一个跟我们穿着很像的人,然后就找到你和季文绛了。” 江临乖巧地点点头,喝了口茶又问道:“你们在山上有看见谁的墓吗?” 程烟雨摇头:“没有。不过明日可以去山的另一面看看,当初我下山的时候倒是看见了许多墓碑,不知道哪个是你说的。” “但锦丝的话有点麻烦。”她转口道,“照你说的情况来看,彼岸里的人身上都被种植了锦丝。如果想要拆除,必须先经傀主之手撤掉锦丝。” 江临明白她的意思。 何止是一点麻烦,这简直太麻烦了。他们要是想让彼岸里还活着的傀儡恢复人性,就不能杀死彼岸的主人,得让彼岸主人自己撤回锦丝。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要怎么让这个人,或者说是灵体自愿收回锦丝呢? …… 在大多数人还在沉睡的时间,一小队人静悄悄的从客栈里走出来,登上了他们来时的那座山。 江临带着人绕远了些,走到了山的背面。 他们今日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到何蔚言的墓。 程烟雨所言不假,山的另一面的确立着不少墓,有名或无名,破旧或崭新,少的来说也有几十个。如果要一个一个找,肯定要费不少时间。 可是他们也没有何蔚言的任何信物,没有办法靠灵力来寻找她的墓碑,众人只能徒手慢慢找。 好在他们人多,运气也不错,没费多少时间便找到了何蔚言的墓。 这座墓在一片规规矩矩的石碑里看上去格格不入,是一座小小的,用石头砌起来的墓。墓前立着的一块还算方正的石头上歪歪斜斜地刻着何蔚言的名字,实在孤独。 程烟雨小心地围着石头转了一圈,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将这墓碑给踩坏:“这就是你要找的墓?确定吗?” 江临道:“名字是对的。应该是这个。” 名字确实是对的,但他们面前的墓说白了就是一座用石头堆起来的小塔,连衣冠冢都不能算。 “长老,能有用吗?”随行的弟子开了口。今日一早程烟雨就把大多信息都告诉了他们,所以他们也知道要找的墓十分重要。 江临道:“没办法。只能赌一把了。” “赌什么?”程烟雨走到前面带着他们下山,问道。 “赌这座墓是猎户亲手搭的。” 何蔚言当初被带走,肯定早就离开了这座城市。按理来说她的墓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可是他们找到了她的墓,还是这么简陋的一个,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她在城里的亲人听说了她的死讯,为她搭了一座墓。 他们回到城里时,日头还没那么高,街上已经开始慢慢的热闹起来。 江临给程烟雨打了个招呼,自己先赶到城边的屏障处了。 他拿起面具戴在自己脸上,穿过魔气环绕的屏障,轻车熟路的混进了人群里。 好巧不巧,没走几步,他又听见了那几个女子说话的声音。 眼见着她们就要走近,江临灵机一动,把自己附身在上次的那枚铜钱上,得意洋洋的从她们面前滚过去了。 就这样滚到了季文绛的家门口,江临累得不行,想躺在地上喘口气,等一会再变回去。可就是他歇息的这几秒,季文绛开了门,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铜钱。 江临正在沐浴阳光,突然感觉身体一轻,接着眼前的视线被一大片黑色笼罩。 反应过来他才发觉,他这是被季文绛装在兜里了。 这个兜似乎是上衣的兜,江临能感觉到季文绛在走路,但他却能在兜里躺的好好的,一点也不颠。 走了许久,季文绛终于停了下来。就在江临好奇季文绛去了哪里时,他的声音隔着布料的缝隙传来:“主上。” 屋内寂静无声。 季文绛又叫了几声,见无人回应,竟直接上前推开了房间的门。 并没有任何说话的声音伴随着嘎吱的声响传来。屋里没有彼岸主人的身影,只有那一堆散发着铜臭味的钱币因为靠着门而摔了几枚出来。 没人? 季文绛把落在脚边的几枚铜币踹了回去。 门口传来了什么动静。季文绛警惕地回头,只看到一个穿着富贵的青年刚好从门口走了过去。 他赶到门口,注视着那青年的背影。青年似乎是被看得紧张,走路的步幅加快了些许,拐进了一个酒楼。 季文绛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江临都忍不住想要开口了,终于转身向反方向走去。 江临在兜里躺着,直到周围的声音全都安静下来,他感觉身子一轻,被季文绛拿出来放在了桌上。 两人四目相对。 季文绛朝他眨了眨眼睛。 “……”江临终于意识到季文绛已经认出他且在等他恢复了。他在原地转了几下,支起身子,从桌上滚了下去。 落地的一瞬间,他从铜钱里挣脱出来,稳稳当当的站在了地上。 “怎么知道是我?”江临问道。 “看着像。”季文绛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主上不在屋子里,想必师尊应该听到了。” “的确,什么声音也没有。他是去别的地方了?可他是灵体,不应该出现在外面。” 季文绛回想起了那个让他感到可疑的青年,“他不会无缘无故消失。应该是附身到别人身上了。” “你是看见什么了?” 季文绛没有直面回答,只道:“还不确定。师尊,今夜随我再去看一眼吧。”
第33章 附身 夜里,季文绛假意去向傀儡师汇报消息,江临故技重施,化作铜钱混进了屋中的钱堆里。 “时闻,你最近来的很频繁啊。”男孩的声音发生了些变化。如果说他之前的嗓音稚嫩,那他现在听起来便更成熟了一些,像是在经历变声期的男生。
60 首页 上一页 36 37 38 39 40 4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