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摸算了算自己攒下的老底儿,估么着将羡园里的存银都倒出来也还差了不少,便又偷偷将此等想法作罢。 “子俊,汴京城中,你说谁最有钱?” 颜子俊想也不想,道:“自然是官家!” “别说那够不着的,”褚九殷拿指头在他额头上戳了戳,“就说当官儿的谁家最阔吧?!” “那我哪儿知道啊,肯定是最贪婪最黑心的最有钱!”颜子俊听他说话简直没谱,不由问道,“大哥说这些又有何用,还是赶紧与我想些主意才是正理。” 褚九殷支颐道:“也没什么好办法,大不了为兄把脸一拉,给你借些银子就是。” 颜子俊不信:“咱俩出身不过一般富户,大哥上哪儿去结交恁些个富贵朋友,就算认得一两个,人家又哪儿能与你借出这么些银子。” 褚九殷先是轻扯唇角,后又笑的恣情纵意:“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于师傅那里学艺多年,各路朋友还是认识不少,你只说还差多少,我找大伙儿想想办法,给你凑齐就是。” 颜子俊掰了掰指头:“唔,还差一半吧。” “成,一半就一半,有大哥帮你筹钱,半月之后,子俊只到库房查验足数与否就是!” 第 94 章 颜子俊近来公务繁忙,连着两三日,都是熬到子时之后才能歇下。 褚九殷忍了几日,最后实在看不过去,这日夜里往他书房送饭,等颜子俊吃过后,再不肯放他忙碌,一等他筷子撂下,就将人扯去了库房。 等到了屋里,还不等褚九殷与他细说,颜子俊自己倒先愣住了。 眼前凭空多出了几十口箱子,颜子俊心中一动,却又将信将疑,将手边箱盖随手掀开,再举灯向里照亮,立时就给他惊的叫了出来:“哥,你可真神了!” 烛光之下,满箱的银锭子码放整齐,灿灿金光耀的人头晕目眩。 颜子俊将箱盖一阖,抬首将屋内箱箧大致盘点了一下,瞬时喜道:“亏我这两日还在为赈银发愁,不想大哥言出必果,这还没过半个月,便为我将这些钱筹齐了。” 褚九殷亦欢喜道:“区区小事,只要能解你燃眉之急,将差事交代过去,就不枉我为你忙碌一场。” 这苦差虽折磨了颜子俊许久,可如今千钧的担子落了地,又令他隐隐觉着不安。 朝廷命各州县筹集赈银军饷,光是这一半数目就使颜子俊忙活了两个多月,而褚九殷却只用了半月,就弄来了十余万两银子,除非他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否则这些钱款的来路,还是得向他问明才是。 “大哥,这十五万两白银可不是个小数目,你能这么快将钱凑够,也不知是哪位朋友给咱们帮的大忙?” 看他面色凝重,连两道秀眉也拧成了疙瘩,褚九殷知道他心里不踏实,忙将双手覆在他肩上,小心安慰道:“非是一人之功,是我找来数位朋友帮忙,才将这些银两凑齐的。此时夜深,我已将诸位老友安排在后堂歇下,等明日与你见过了,子俊当知我所言不虚。” “再过几日,将有差官命咱们交差,等到了上缴那日,你只让他们将这些银两抬走,若再有别的,皆由为兄替你打点就是。” 他二人共历许多坎坷,褚九殷在他心中已近乎完人,好似这天地间再没有什么事是能难住他的,既然大哥说的这样笃定,颜子俊虽觉不安,却还是将大半颗心放回肚子里。 钱款既已筹齐,颜子俊再不为此事忧心,当晚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 到了第二日,果有十余位作商贾打扮的江湖异士齐聚大堂之上,颜子俊念及众人恩德,与褚九殷一道向他们谢过,又馈以文玩宝物后方将诸位好友送到了府衙门口。 临别之际,有一名唤“小齐”的俊秀少年很是伶俐,所求之物更是与众不同。 旁人都是从褚九殷处得了各自稀罕的宝物才喜滋滋离开,偏他见了颜子俊也不见外,张口就向颜子俊讨糖饼吃,还说是颜子俊先头欠着自己的,若不给他烙一摞饼带走,他还就不回去了。 颜子俊看他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双鹿眼圆润清澈,又兼眼睫弯弯,模样很是清秀无辜,衣着穿戴上也净是些时兴俏皮的颜色,粗粗看去,倒是与小六有几分神似。 想起小六从前待自己极好,再看眼前这孩子活泼可爱,使颜子俊不由亲近。 如今他俸禄不低,而少年所求不过是些许糖饼,这样的小要求,颜子俊哪儿还有不允的,当即就遣了衙差出去,将小齐心心念念的糖饼买了回来。 等人回来后,他还觉着东西买少了,着阿越专往崇文楼的蜜香阁跑了一趟,又买了好些软糕糍饼,果脯蜜饯给他。 小齐得了这些好吃的,向颜子俊谢过后,就给他这些“宝贝疙瘩”打了包裹。 临行前,还不忘在颜子俊耳边私语:“子俊哥哥,是六哥叫我跑的这趟,他说他和爷爷在园子里顿顿吃香喝辣,住的也顶好,就是你不在没趣了些,若你哪日在外面腻歪了,就随主君一同回去羡园看看他。” 小齐见差事已了,又得了这些好处,不等颜子俊回过味儿来,就拎着包袱蹦跳着走远了。 褚九殷将客人送走,与颜子俊并立门前,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不觉纳罕:“这小孩儿是哪位小友,怎么和你很熟的样子?” 颜子俊奇道:“诶?小齐难道不是你请来的?” “我那些朋友,哪个不是修了千年的人精,个个精明的很,我自然是不能让人家白帮忙的,像这样幼稚又贪嘴的小孩子,除了你,我还上哪儿认识第二个去?” “可是他刚才提到了一个人,我……” 想起小齐方才说的话,颜子俊脑中瞬间像被针刺了一般,先头只有些微痛感,等他将手往太阳穴上揉了会儿,不仅疼痛不止,反而愈发厉害起来。 褚九殷看他头疼,赶忙上前将人扶住:“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头疼了?” “大哥,方才小齐提起一个人,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你可知羡园的主人是谁?” 褚九殷浑身一震,后背上立时就下了层汗,他双唇微颤,一时间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话要他怎样说才好? 难道要他现在就告诉颜子俊,他就是羡园的主人,小齐口中的混账就是他?! 是过去对他做了许多错事,如今虽然改过了,却又打着他亲哥颜子学的名号,在这“招摇撞骗”。借口对弟弟好,实际上却存着想将他拐回家的邪念,甚至时刻还想着冲破道德枷锁,将他狠狠压在身下欺负的坏蛇? 算了吧! 子俊现在还糊涂着,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是由蛇变来的,怕是还没记起过去,就先与他生分了。 如这类危险的事,褚九殷是绝不敢贸然尝试的。 他寻思着借口,想先将这个漏洞蒙混过去,却看远处马蹄踏踏,激起黄沙漫天,两人定睛一看,乃有一对人马向着这边赶了过来。 颜子俊并不知带头的那位将军名讳,等那人下了马,他刚想拱手询问,却听那领头儿的先自报起了家门:“末将乃靖远侯副将,游骑将军侯勇,因颜大人手下偷盗我侯府库银一事,特来问您拿人。您且请褚九殷,褚先生出来一趟,我家侯爷有话要当面问他。” 颜子俊脸色丕变,忙将褚九殷护在了身后:“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身为公门中人,怎会私纵手下偷盗,莫不是侯爷弄错了,才惹出了一场误会?” 侯勇着一身轻甲,虽是武将,言行却不粗鄙,只听他拱手说道:“昨夜子时,有十余名江湖浪人私闯侯府,他们又趁换防之机,潜入侯府库房,先后盗走数十万两库银,人证物证俱在,颜大人纵然护兄心切,在侯爷面前却是不要抵赖的好。” 此言恍若惊天霹雳,颜子俊向身后看去一眼,见褚九殷面色绯红,问他话时也是支吾着不肯好好回答,。 他心里倍觉疑惑,却仍向侯勇说道:“将军这话说的不对。昨夜子时,我正在书房察看卷宗,大哥就在我身旁陪伴,这点我府衙上下皆可作证。况且这数十万两银子数目巨大,非得几十口箱子才可盛下,又得使多少车马才能将恁多箱箧运走?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早就该惊动禁军了,更何况侯府本就戒备森严,如此大案,岂是十几个江湖人士可以办到?” 他说话条条在理,直接怼的侯勇不知说什么好,可他授命在身,也不能轻易违抗靖远侯的命令,憋了半天,才又说道:“这事也不是由谁信口胡编,这十几人往侯府盗银,侯府之中可是有人亲眼看见的!” 褚九殷也不能一味让颜子俊替他挡枪,听到此处,可让他抓到了话柄,不由跟着插了一嘴:“是哪个瞎眼的看见的?” “自然是侯爷身边的世外高人,普化天尊坐下第,不知道多少代弟子,王温明王老天师!” ——呸,敢情是他! 褚九殷在心里暗啐一口。 什么老天师,不就是那个老鸡贼蜕云子嘛?! 若不是不放心留颜子俊一人在外,他早就找这老贼报仇去了,岂能任他逍遥到了今天? 听他到了今日还敢主动与自己作对,更是恨的褚九殷牙根痒痒,可想起自身修为不比从前,此时并不宜打草惊蛇,与他正面作对,褚九殷又只能将怒气暂且忍了下来。 颜子俊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并不能将此人与蜕云子联系起来,眼下就算他为人证,也还没有物证,既没物证,他就不能任侯勇将他亲近之人带走。 “敢问将军,您说这位王真人亲眼所见,我们就算信了。那您方才说的物证,指的又是什么?” 侯勇答道:“这个简单,大人只将您府上赈银下方錾刻的字迹,与我手中这枚银锭比对下就是。”说着,一道银亮亮的物什被隔空抛给了颜子俊。 颜子俊将手中银锭接过,抬眼往底下的字迹一看,登时就令他将心跌到了谷底。 看他神色不对,侯勇心里却有了底,他不再与颜子俊废话,直接就带兵闯了进去。 颜子俊紧随其后,心跳宛如擂鼓,害怕起褚九殷真惹了难以收场的大祸。 一行人经过仪门直奔内堂,又向暂放银两的库房行去,等进到屋内,侯勇二话不说,命手下直接将一口木箱掀了,见最上面果然齐刷刷地躺了数排雪花银。 他随手抄起一枚银锭,胸有成竹间正想看颜子俊笑话,却又觉着手上摸着的阴文不对,等将掌中银锭翻转过来,再往上头刻字看去,这回却轮到侯勇变了脸色。 侯勇之所以脸色难堪,是因上面錾刻的铸造人和押运官的姓名,其字迹与他从侯府带出的那锭银子并不相同。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事明明就是褚九殷这厮干的,若非如此,侯府中的十多万两银子又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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