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此言,褚九殷忙道:“你来了几次,也不直说,我知你要做什么?这可不能赖我。” 朱天罡则话头一转,语气愈发和气:“是啊,不论如何,总是你借了我这一钵水,才解了燃眉之急,我这话说的是也不是?” 褚九殷俊眉一挑,道:“不过区区雪水,你我之间,谈不上什么借字。” 朱天罡朗声大笑了几声,后将目光投在了颜子俊身上,说道:“我还有一事要谢你。” “哦?什么事?” 朱天罡伸手,将颜子俊从身侧拉了过来,指着他笑着说:“自然是要谢你将这个小人儿借了我数月,自开炉之日起,他便日夜警醒,竟比随我前来的自家小童还要贴心。他做事勤勉,又有耐心,我看他不错,这次差事已了,你便让他跟了我去吧!” 朱天罡的那双眼睛从盯在颜子俊身上起,就像是冬日坚冰遇到春日暖阳,淅淅沥沥地融成了一汪春水,兼之面上带笑,靥泛桃花,和他平素自在洒脱,全不将任何事放在眼里的态度,大相径庭。 贾龙方才注意着他拉着颜子俊的手许久,又见他今日这种姿态,当即就猜出了个大概。 褚九殷则一心只在修仙问鼎之事上,从来不知情为何物,也压根不感兴趣,此刻便是个傻的,他见朱天罡竟当面找他要起了人,心里直跳脚,怎么也不肯做这等赔本买卖。 他看向贾龙一眼,说道:“我这大管家站了许久,你也不拿宝贝出来,先说这些个做甚?快快快,你别卖关子了,炼出个什么眼珠子,还不快拿出来?” 朱天罡闻此一言,但笑不语,从怀中掏出一个约寸许高的白玉净瓶,那瓶身隐隐泛着红光,似是丹药藏于其中,有宝气流转的之故。 他将瓶塞取下,向掌中一倒,滚出一颗发着红光,如琉璃子般透亮的红色丹丸。 “便是此物了。” 褚九殷起身一探,见这宝物夺目璀璨,又道:“炼了这三个多月,只得这一颗?” “宝物难得,自然只此一颗。” 褚九殷干笑了两声,手中忽召出长鞭,向着朱天罡掌中宝珠迅疾而去。 朱天罡不想他能在此突然发难,眨眼之间,想要避开也是晚了,再向掌上看去,已是空无一物,那宝物竟落在了褚九殷手里。 他所使拂尘,乃名“万丝绦”,此物正如其名,只见一横闪电般的呼啸,捶打在褚九殷卷回的鞭子上,万千蛛丝顷刻间就将那条来去自如的蛇牙紧紧缠住。 朱天罡火气瞬间就上来了,大怒道:“褚九殷,你这是发什么疯?” 他气恼之余,腕上却施了十成劲道,将那万千蛛丝卷成了一股漩涡,想要将褚九殷的长鞭整个卷进去。 褚九殷却不与他较劲,只唇角一勾,讥讽道:“颜子俊到底是我手底下的人,他一早来报,说你这一炉,光放进去的,便有十数枚,你是怕我来讨,在这儿唬傻子呢!” 朱天罡心中一乱,忙跟着抢白:“你胡说,子俊日夜在我跟前,我们相处极好,你平日总是苛待他,他怎会给你通风报信?” 褚九殷却不与他在嘴上纠缠,忽然凌空而起,将带着巨大灵压的紫光注入鞭内,而后长鞭一旋,尽数将朱天罡的攻势破解。 顷刻间,这一紫一白两道光痕狠狠撞击在了一起,哔啵着碎成万千光斑,似无无数残雪飘落。 朱天罡被残余的灵压所迫,向后退了一步,再看褚九殷,正一脚踩在紫檀座椅之上,大喇喇地看了朱天罡一眼,就将那枚丹药推进了嗓子眼儿。 朱天罡气的差点儿原地炸裂,恼恨不已地骂道:“你个天杀的,天上下雨,你都要捞上几滴,快将我那宝物还来!” 褚九殷占了大便宜,似故意气他一般,大笑三声,扬声说道:“我正愁多年修行毫无进益,你就给我送这好东西来了,哈哈,不还,就是不还!” “你!……”朱天罡气的脸色煞白,他看向一旁状若无辜的颜子俊,痛道:“他说的是真的吗?你真这样待我?” 趁颜子俊连忙摇头之际,褚九殷又狂笑出声:“我不过是诓你,还真信了!连点儿信任都没有,算哪门子融洽?” 朱天罡这次又落了下风,气的跺了一脚,他总要挽回点局面,便赌气说道:“你做事竟全不顾师门情谊,告诉你,这丹药,世上统共三颗,这一颗,我就当喂了狗,我算看透你了……” “哦?这可是你说的!” 褚九殷与贾龙相视而笑,再看他两指间夹的,正是朱天罡珍若性命,据说能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大红丸子。 颜子俊僵立当场,这会儿才明白过来,方才不过是褚九殷嚣张惯了,又不满朱天罡骗他,才故意演了出恶作剧。 但看他把他“师哥”气成了那样,他又觉得这个玩笑开的有些大了。 第 13 章 朱天罡那日被褚九殷闹的下不来台,最后气鼓闹燥地走了。 他不似褚九殷脸皮厚,一回西苑,便吩咐左右收拾东西,即刻就要动身回临安府。 西苑上下接连三日一通忙活,好歹算是勉强收拾了个齐整,朱天罡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但因未曾与褚九殷闹翻,基本的礼数还是要有,于是又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聚仙阁,向褚九殷辞行。 褚九殷这两日心情极好,刚听贾龙说朱天罡要走,朱天罡人就到了。 他连忙起身让座,朱天罡却也不理他假模假式的那套,坐下客套了几句,茶也不喝,说完便要打道回府。 褚九殷闻言,连忙阻拦:“天罡兄平日总在临安府,轻易是不出远门的。你来了许久,整日躲在丹房里,如今好容易等你出来,我正与贾龙商量,要同你到君山上游赏一番,怎的还未同行,你便急着要走?” 他态度恭敬,状似殷勤,见朱天罡不为所动,忙去拉他袍袖,朱天罡却身形一闪,不动声色地躲了。 褚九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因自知这次沾了大便宜,也不好再惹他,忙哂笑道:“师哥莫不是还生气?我那日不过是逗你的,不必当真,呶呶呶,这宝贝还是还你吧!” “哪个是你师哥?”朱天罡强压下怒气,言语间全没好气,“我可不敢与你乱攀关系,你是仙君的入室弟子,我不过是个旁听的散修,你门第太高,我是万万高攀不起。” 褚九殷听他说的乃是气话,不等他将宝物收回,先给贾龙使了个眼色,要他将颜子俊领上来。 颜子俊还未进正厅,遥遥一见主君与贵客皆在,他心里十分害怕褚九殷,故一点儿礼数都不敢错着,一进门,就在外间跪了下来。 他这一跪,可把朱天罡心疼坏了,他几步跨到颜子俊身前,忙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还仔细替他掸了掸裤子上压根就不存在的灰尘。 “你莫要怕,我这次回去,便是要带你走的,省的跟着他受气。”说完,他执起颜子俊手腕,与他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褚九殷见他俩这样,再是迟钝,也觉得不对劲儿,再看朱天罡那副做派,突然就起了一阵恶寒,叫他猛打了个激灵。 “九殷,我后日便要动身,临行前有一事与你商量……” 朱天罡话未说完,褚九殷忙伸手往前一挡,意思是他全明白,不用再说了。 “我这次走,是要……” “师哥怎的啰嗦起来,不过是与我讨个小厮,我还当是什么,全顺了师哥心意便是。” 朱天罡见他答应的这么痛快,心里欢喜,再看颜子俊的眼神,也是喜悦中添着温情,他脸上因兴奋泛起微红,显得有些羞涩。 啊啊啊啊啊—— 这个老匹夫,恶心!恶心的要命! 酸的要死!肉麻的想吐! 褚九殷肚子里说着人家坏话,面上却恭谨如常:“啊,师哥既然急着要走,我也就不阻拦了,那这颗丹丸还是要还你的。所谓君子当成人之美,不可夺人所爱,我无功不受禄,不能随便拿你东西。” 他说的极坦诚,极大度,反让朱天罡不好意思起来,他愧于自己气量狭小,赶忙说道:“你把这孩子相让于我,怎不算有功?且不说我还得你一钵花水,才能玉成此事,这一颗,你若有用,留着便是,还还我做甚?” 他既然这么说了,褚九殷自然不再推辞,只是表面上,还是要让一让的。 俩人打咕了半天,最后还是让褚九殷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朱天罡得了颜子俊,心里一下子平衡许多,正要拱手告辞,不想褚九殷忽然说道:“师哥先留步,我有话要与他嘱咐几句。” 说完,他清了清嗓子,居高临下地对颜子俊说道:“我与你是有些误会,不过都是些前尘往事了。一去经年,我再去计较,反而显得小气。如今你既要跟了朱先生去,便在他身边小心伺候着,不要枉费了我的一片心。” 颜子俊应声跪了下来,他脸色极难堪,只低着头不说话。 褚九殷见此,反问道:“怎的?一脸哭丧相!叫你跟了我师哥去,还委屈你了?” 贾龙见他要火,立即上前使眼色,打圆场,奈何颜子俊只低头跪着,全不理睬。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这么安排,你不服?难不成你还想留在羡园?” “褚九殷,你说话能不能别那么大声?你看你把他吓的。”朱天罡先忍不住了,埋怨褚九殷态度不好,作势就要扶颜子俊起来。 颜子俊犯起了犟,不管那俩人说什么,只死命跪着,说什么也不起来。 朱天罡看不下去,正要使力将他拽起来,却见颜子俊似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猛地一抬头,一双美目宛若泉眼,任凭泪水如泉水般涌出,簌簌不止。 朱天罡一惊,正要问他怎么了,颜子俊却先哽咽着哭诉起来:“小的罪孽,罪孽深重,奈何主君不弃,前嫌,还肯带我来园子里,享福,赏我一口饭吃。” 褚九殷也奇了,怔着问他:“你,你这是要说啥?” “小的我,大恩未报,纵是朱先生抬爱,关照我,可怜我,我也不能去攀了高枝儿,弃主君,而去。” 目下几人皆懵在当场,褚九殷眼皮直跳,问道:“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不过,嗯,然后呢?……” “然后,我自然是不能随,朱先生去的啊,总之,我生是羡园的人,死是羡园,的鬼!” 鬼你个头! 听他说的磕磕巴巴,褚九殷全没了耐心,他正要找茬发作,颜子俊却先哭了起来,那架势,简直可以用“声嘶力竭”、“涕泪滂沱”来形容也不为过。 朱天罡一下子就看不懂了,他踟蹰着问道:“子俊,你莫不是糊涂了?怎么,若跟了我去,你真觉得委屈?” 颜子俊一弓身,立即伏在朱天罡脚下,哭道:“蒙先生错爱,子俊无以为报,来世,来世愿,当牛做马,报答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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