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那日去怡河边还看了什么?” 应长川的声音穿过雪夜,与如一阵风般飘了过来。 “那日去怡河边……”江玉珣的声音一点点变小,他绞尽脑汁回答道,“还看了他们的伙食。当日正巧遇到村寨宰羊,臣和玄印监一人喝了一碗,味道比仙游宫里御厨做的还要鲜美。” 说到这里,他不由咽了咽口水。 ……也不知道明日宫宴上会有什么菜。 江玉珣忽地神游了片刻。 直到应长川再次开口,将他思绪打断。 “爱卿可是不喜欢仙游宫内的膳食。” “也不是不喜欢……”迷迷瞪瞪的江玉珣提起精神认真回答道,“只是稍微清淡了一点。而且这里的口味本就与臣家乡有所不同,相比起粟米,我还是更喜欢稻米。” 说着说着,江玉珣竟然生出了一种自己正在宿舍与舍友卧谈的错觉。 甚至于不经意间漏掉了一个“臣”字。 然而殿那边的天子似乎并不介意,竟然继续与江玉珣聊起了“吃”这个话题。 救命! 已将小半张脸闷入被子中的江玉珣忍不住怀疑起了人生。 应长川今晚是失眠了吗? 他以前不是只管国家大事么,怎么现在竟然有了闲聊的兴趣。 “……等怡河引河贯通后,想吃什么应该会方便许多。” 江玉珣的声音穿透棉被与墙壁,传到了应长川的耳边。 它有些闷还带一点鼻音,语调也在不知不觉中拉得格外长。 时间不早了。 应长川本该放臣子去休息才对,可今日的他却格外贪心。 夜色一点点变深,仙游宫的雪又大了起来。 不多时便积了小半尺深。 天寒地冻间,唯独流云殿还暖着。 险些进入梦乡的江玉珣终于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说了一句非常不符合臣子身份的话:“……陛下今晚不早早睡吗?若臣没记错的话,明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应长川的精神头也太足了吧…… 他到了半夜精力还如此旺盛,为什么不去草原上抓着一只鹰来对着熬,或是抓只夜猫来熬猫? 逮着熬我算是什么事啊。 “爱卿困了?” 听到这里,只能无能狂怒的江玉珣忍不住张大嘴,重重地咬了怀里的枕头一口。 废话啊! 应长川终于意识到,不是谁都和他一样不需要休息吗! 自己之前怎么不知道,应长川竟然如此喜欢和人聊天? 流云殿后殿中,应长川斜倚在悬了壁毯的墙边独酌。 那双烟灰色的眼睛格外明亮,的的确确没有半点困意。 他话音落下后又过了许久。 墙壁那边终于传来“嘎吱”一声轻响,似是榻上的人不自觉地翻了个身。 白日里清润的声音,在此刻带上了浓浓的鼻音。 江玉珣用极轻的声音大逆不道地说:“臣早就困了,可是陛下的话实在太多……有什么话我们,我们明早再说好不好?” 说完,墙那边便彻底没了声音。 流云殿后殿内,应长川再次笑了起来。 他饮尽最后一口烈酒,起身缓步向榻上走去。 今夜无月,一地的落雪却如明灯一般映亮了整间宫室。 伴随着应长川的动作,玄色的幄帐终于坠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一刻,流云殿那一边忽然传来一阵轻响…… 半梦半醒间,和应长川聊了半晚的江玉珣忽然如梦呓般开口。 他轻轻道:“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最无辜:枕头 *来自文献
第47章 流云殿的火墙烧得格外好。 窗外天寒地冻、大雪纷飞,但屋内的人早不知何时将锦被踢到了脚下。 寒风吹过惊鸟铃生出一阵叮铃脆响。 天还未亮,江玉珣蹙了蹙眉忽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心有余悸地盯着幄帐顶上的玄色花纹喃喃道:“……吓死我了。” 都怪应长川! 江玉珣狠狠地捏了捏被子。 被应长川抓着聊了半晚上天的江玉珣做了一场噩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现代,甚至成了名学生,坐在了口语考场上。 不等江玉珣反应过来,穿西装、打领结的监考官应长川便走进考场,与他在梦里……又聊完了后半夜。 直到刚刚惊鸟铃响,将它当成下课铃的江玉珣终于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啊啊啊!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江玉珣在床上呆坐半天终于一点点缓过了神来。 …… 元日当天百官休息、不问政事。 但是身为尚书令,江玉珣仍要与少府手下官员一道核对大宴流程。 流云殿前殿的大门缓缓敞开。 江玉珣脱下狐裘交到内侍官手中,缓步走了进去。 听到脚步声,正在流云殿一角忙碌的众人齐刷刷地抬起头向他看来: “江大人,您看看除了丝帛、瓷器、幄帐以外,还要送什么东西去折柔?” 江玉珣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并从他们手中接过礼单。 而周围几人则忍不住将视线落在了江玉珣的眼睛上,并疑惑地对视一眼……江大人的眼圈怎么有些泛青呢? 前朝时,折柔不但屡次发兵侵扰,甚至还曾和亲逼贡。 至今仍有一位公主留在那里。 这两年大周与折柔还未撕破脸,仍保持着相对“和平”的关系。 按照惯例每年元日的时候,朝廷都会为她备上一份厚礼,等到春季再派使臣北上送往折柔。 江玉珣看了一会说:“不如再送些草药?” “好好!”江玉珣身边的人立刻记了下来,并极其恭敬地说,“折柔苦寒,是应该给公主殿下送些草药。” 前去折柔和亲的公主封号“连仪”,今年大约四十来岁。 她并非前朝公主,而是出生相对低微的贵族之女。 按理来说,“连仪公主”是前朝封的与大周没有多大关系。 这群官员之所以如此敬重她,既是因为其“公主”的身份,更是因为从血缘角度看,她还算当今天子的姨母。 流云殿内极其热闹。 江玉珣一边翻看礼单,一边核对备好的丝帛。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朝周围人问:“连仪公主这几年在折柔过得如何?” 折柔并无史书传世,“连仪公主”仅在《周史》上留下了不到三行的记录。 但江玉珣却有些好奇这位在折柔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前朝公主。 她或许是现如今最最了解折柔的大周人士。 见江玉珣问,方才记录药草的官员连忙抬头,为他详细介绍起来: “回江大人的话,折柔王统而不治,住在紧邻我大周的王庭之中。折柔大片草场、沙漠均被三王瓜分。前年冬季老折柔王崩于王庭,现在连仪公主已经是折柔的王太后了。” 折柔王庭距离大周很近,因此虽每年都有使臣来往,但使臣也无法深入了解折柔。 说着说着,另有一人凑上前来:“折柔被陛下打怕了,暂时不敢侵扰我大周,但仍在用和亲逼贡那一招对付西边那些小国。上一年我带人去了折柔一趟,其间还在王庭见到了西域各国送来的珍奇……”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咬牙道:“折柔这些年愈发嚣张,甚至还将西域几国的皇子押在王庭为质……” 听到这里,江玉珣突然放下手中的东西,很是认真地问他:“请问大人,当年在王庭看到的珍奇都有什么?” 曾去过折柔的那名官员也严肃了起来,他仔细想了想回答道:“金银珠翠、瓜果美食一应俱全。” 江玉珣瞬间屏住了呼吸。 果不其然! 折柔贪婪至极,恨不得将臣服于它的西域小国内所有好东西都搜刮过来。 若自己没有猜错的话,其中定有麦种。 小麦原产于西域,那里的品种也更为多样。 麦的营养价值远高于粟,若能在那里寻到合适的品种并推广开来,或许能够在短时间内提高大周百姓的身体素质。 最重要的是单亩小麦可以养活的人要比粟米多多了。 江玉珣不由攥紧了手中的礼单。 大周的人口主要集中于北方,寻找麦种势在必行。 他本想再问问对方有没有见过小麦,以此来确定一下自己的猜测。 可是还未开口,桑公公的声音便自殿外传了过来:“皇帝驾到——” 话音未落,应长川已经带着费晋原与庄岳来到了殿上。 江玉珣正要行礼,忽然听到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他抬眸偷瞄便见,庄岳正一脸疑惑地盯着自己的眼睛看。 什么情况,都看我做什么? 下一息,竟连应长川也垂眸看了过来。 他犹豫片刻,忍不住缓声道:“爱卿昨夜未休息好?” ……应长川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大臣了? 难不成是因为过年所以心情好。 江玉珣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道:“回陛下,是没睡好。” “为何?” 随着应长川的话,一殿的人都将视线落在了此处。 不是吧,问这么清楚做什么! 以为逃过一劫的江玉珣当下再一次紧张了起来。 虽说他早已丢脸丢出习惯。 但大庭广众之下……仍是有一点点点的尴尬。 应长川轻轻垂眸看向江玉珣。 雪停了下来,泛着暖意的阳光顺着流云殿大敞的殿门肆意泼洒。 为江玉珣的眼睫镀了一层浅浅的金光。 他似有些不好意思地移视线。 顿了几息后,尝试着压低声音悄悄说:“……臣可能是白日里想朝政想得太过入迷,昨天晚上,似乎一不小心梦到了陛下。”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忽然幽怨起来。 不用猜都知道,这梦和黑眼圈都归功于应长川昨晚拽着自己闲聊。 流云殿忽然静了下来。 有微风卷着细雪轻轻地落在了牡丹微颤的花瓣上。 说话间,江玉珣的眼睫轻眨。 应长川原本虚悬在身侧的手,似乎再一次穿过时间,触到了那阵熟悉的酥痒。 - 不幸中的万幸。 应长川没有当着流云殿内众人的面,问江玉珣具体梦到了什么。 由于他压低了声音,统共也就周围几个人听到了这份大逆不道之语。 尴尬了一会儿后江玉珣迅速调整状态。 等到元日大宴开始的时候,他表面上已恢复得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 脸皮似乎是愈发厚了。 …… 傍晚,伴随着阵阵钟鸣,在仙游宫外等待多时的百官、勋贵及家眷,终于低头缓步踏入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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