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他被人踩到,江玉珣只得将阿喜抱到怀里:“未来我还会回烁林郡的,你们好好学官话,到时候我们再见怎么样?” 江玉珣不大会哄孩子,当下便有些手足无措。 他这一番话也不知怀里的人究竟听懂了多少。 阿喜只知道一边抱着江玉珣的脖子哭,一边重复刚才的话。 哪怕他母亲动手扒拉也扒拉不下来。 江玉珣忍不住回头—— 这片茶园就修在官道旁边。 不止自己,天子也带人前来查看了流民的安置情况。 此时他们已经回到官道上。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时,被这群小孩隔在不远处的译官突然提高音量,竭尽全力对这群小孩道:“大家快放手吧,江大人可是官府和陛下的人。” “你们不能和陛下抢人,对不对?” “官府”在这群曾是流民的小孩眼中,简直是“无所不能”的代指。 闻言,阿喜终于打着哭嗝,恋恋不舍地将手松了开来。 其余小孩也被定在了原地不敢继续拉扯。 江玉珣终于松了一口气,并朝替自己解围的人道谢:“谢谢侯先生。” 姓侯的译官连忙摆手说:“哪里哪里。” 说话间,江玉珣总算转过身。 而就在这时,玄黑色的马匹缓缓从官道那一头走了过来。 应长川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在了江玉珣的眼前。 另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随天子一道过来的翻译官似乎在说着什么。 江玉珣听不到他的声音。 只见到那译官说了两句后,天子的眸中忽然生出了几分笑意。 末了竟轻轻朝站在自己身边的那名译官点了点头。 看上去心情颇佳。 ※ 原主的老家兰泽郡距离烁林郡不远。 此行本就安排了这一站,更别说寻找“海沣稻”的希望就在那里。 “饥荒”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封建王朝统治最大的威胁。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朝廷也要去寻找传说中海沣稻。 几日后,江玉珣终于重新踏入了兰泽郡境内。 兰泽东西两侧为山岭,中部则是一片平原、谷地。 此时已是暮秋。 群山随着马行缓缓向后退去,广袤无垠的平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金色的稻谷正随风摇摆。 远远看去似海浪叠堆。 兰泽郡再往西,便是当年的西南十二国。 前些年这里战火不断,百姓也逃走了许多。 除了收割自家水稻的农人以外,此刻还有无数官兵正打理着暂时无主的田地。 离开丘陵、山地,视野骤然开阔很多。 此刻官道两边具是田地。 担心惊扰百姓,马车不由放缓了速度。 官道两旁的声音也在这时漏了一些进来。 不远处有个小孩正在耍脾气:“……娘,我还想再玩一会。” “不行!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再不听话便让服麟军把你带走,带到陛下面前!” 下一刻,那孩子的哭闹果然止住了。 马车外只剩下一点啜泣的声音。 听到这阵对话,江玉珣不由啧啧称奇—— 没想到隔着千年时光,家长吓唬人的方法竟然完全没有变过! 方才那句话,不就是古代版本的“再哭就让警察把你抓走”吗? 兰泽郡官员已经提前按照皇命,找来了几个懂得海沣国话的人。 同时从他们口中,简单了解了当地的风物。 此刻,应长川手中拿的便是据此总结出的奏报。 他本在阅读奏报,但马车外的动静实在是有些大。 天子不由缓缓放下手中的东西,向身边人看去。 接着忽然问:“爱卿可知方才的百姓在做什么?” 本在偷摸感慨的江玉珣神情瞬间就是一凛,“回陛下,她正用您吓唬孩子。”说完他不由紧张起来。 ……应长川不会和这些百姓计较吧? 还好,或许是海沣稻的事情有了一点眉目。 天子的心情似乎不错。 “用孤?”应长川不由挑眉。 江玉珣默默点头:“……陛下与服麟军征战西南十二国,威名传遍兰泽郡。郡内百姓因此非常敬畏您。” 在兰泽郡,应长川的大名极具威慑性,简直可止小儿夜啼。 这一点甚至被记载在了《周史》之中,流传到了千百年之后的现代。 江玉珣越说越紧张,同时忍不住观察起了应长川的表现。 下一刻,却见天子重新拿起奏报看了起来。 停顿片刻,应长川忽然随口轻笑道:“爱卿此言差矣。” 江玉珣不解道:“为何?” 刚才我可亲耳听到了兰泽郡百姓的对话,这段记载怎么可能有假?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又多了几分底气。 同时直接看向天子双目,似乎是要对方说出个理由反驳自己。 应长川将视线从奏报上移开,忽然似笑非笑地看向江玉珣。 此生无声胜有声。 江玉珣瞬间明白了应长川的意思。 ……原主好像就是兰泽郡人,包含在“郡内百姓”之中。 但是不对啊? 我明明也很敬畏应长川好不好! - 历史上的海沣稻,再过千年才能传入华夏。 江玉珣本对兰泽郡官员找到的懂得海沣国话的百姓不抱太大希望。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真的有人说自己对这种以“耐旱”还有“不择地而生”著称的水稻有些印象。 到了兰泽郡后,那几名百姓便被第一时间请到了官府之中。 其中那名去过海沣国的百姓一边回忆一边说:“……回大人的话,海沣国那边耕作极其粗放,那边的人撒下种子,便不再管田地里的事。哪怕遇到雨、旱天气,都对稻田不闻不问。可就这样!稻谷仍好好地活着!” 他越说越激动。 而听到这人的话,与江玉珣一道来的庄岳心中却不由生出了疑惑:“真有那么神奇的事情?难道不是他们管理田地的时候你不在附近?” 百姓连忙摇头说:“回大人的话,草民为躲避战乱,投奔海沣国亲友足有一年之久,最近才回兰泽郡。” 像他一样前往海沣国逃难的人虽不少。 但这怎么说也于法不合…… 说到这里他心中不由一虚。 见几名官员未有追究的意思,这才放心道:“这一年时间,草民自然不能白吃白住亲友的,时常会帮他们做些农活。刚才说的一切,绝无半句掺假!” 闻言,庄岳不由皱了皱眉,并转身向江玉珣看去。 百姓的语气虽肯定,但是他仍然不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稻谷。 庄岳本想先让那名百姓退下,再和江玉珣详细商议此事,不料转身却见对方双眼已然泛起了光来。 这名百姓一开口,江玉珣就知道他说得绝对是真! 史书记载,海沣国当地农人种稻时“旱不求水,涝不疏决,既无粪壤,又不耔耘,一任于天”。* 的确与这百姓讲得一样,撒了种子便什么事也再不管! “……好。” 不等庄岳去拦,江玉珣已缓缓起身,从一旁的木盘上拿出一串钱交到那名百姓手中:“此事朝廷已经知晓,烦请回家等候几日。出发前会有官兵提前告知。” “是是!”那人眼前一亮,连忙将手中的钱收入怀中。 - 现任兰泽郡太守乔育达,曾是原主父亲的副将。 办完正事以后,他便带着江玉珣离开太守府朝城郊而去。 征讨西南十二国时阵亡的将领,以及原主的父母均被安葬于此处。 不久这里刚下过一场小雨。 深秋的空气里尽是寒意。 如今这个时代,还没有烧香、焚纸的习俗。 到了城郊后,江玉珣便与兰泽郡太守一道,直接动身拔起了坟茔上的荒草。 “乔将军,您去一旁休息吧,这里我一个人来清理就好。” ——虽已成为太守,但是看着原主长大的乔育达,仍让江玉珣和以前一样,称他为“乔将军”。 乔育达摇头道:“不必。按理来说,我应该早为这座坟茔砌上石砖才对。但这几个月兰泽郡的事实在太忙,一直耽搁到了现在都没来得及做。” 说完不由略微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哪知道也就几日没看,就长了这么高的荒草。” 江玉珣连忙说:“此事是我疏忽了。” “诶,你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便是对得起父母了!”说着,乔育达忽然转过身问,“这几个月旧疾可有发作?” 江玉珣连忙摇头:“好多了。” 他穿来以后身体一直都很健康。 因此江玉珣也是前几日才从庄岳口中得知,原主从小都患有心脏疾病。 他的母亲也是因此病而亡。 自那以后,原主就不再习武。 而受到父亲阵亡的消息刺激,离开兰泽郡去昭都之前,原主的症状便逐渐严重起来,短短半个月人就在鬼门关外走了好几圈。 ……或许自己就是在他突发急病亡故后,才穿入这具身体的。 听他这么说,乔育达不由惊喜道:“那就好,那就好!” 原主的身体是十岁后逐渐变差的,想到这里乔育达忍不住轻叹一口气:“你爹娘当初最大的心愿,便是能看你成才、报效家国。后来……还以为你要在病榻上度过一生,没想如今到身体竟然一天天好了起来!” 说到这里,乔育达也不禁抹了抹泪,接着转身朝那坟茔磕起了头来。 ……原主父母的心愿是这个吗? 江玉珣不由一顿,他下意识丢掉手中的杂草,也缓步走到坟茔前跪了下来。 接着轻轻合上眼睛,于心底替原主接下了这个任务。 停顿片刻,也无比郑重地朝前方磕了三个响头。 - 乔育达没在这里待多久,便被手下的人叫走处理急事。 他本想带江玉珣一起离开,但见坟茔上的荒草还没有除尽,江玉珣便拒绝了乔育达的好意,一个人留在这里忙碌了起来。 还好那坟茔并不大。 没过多久,上面的荒草就被江玉珣拔了个干干净净。 这座坟茔背后是一片树林。 此时忽有风起,整片树林都随着风生出了“沙沙”的声响。 江玉珣不急着离开,而是抱着膝盖坐在了不远处。 在现代时,江玉珣的父母一直在外工作,他从小就被送到了寄宿学校。 一家人只有过年时才有机会长时间相处。 但是这并不代表江玉珣与父母的关系不好。 在他穿越前一天,父母才刚来江玉珣租住的地方看过他一次。 临走的时候更是在冰箱里塞满了家乡的特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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