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邬长君,今日之势您也见了,我们既然找来这里,就断不会任您离去,还请您审时度势,放弃无谓抵抗,跟我们回去吧。”讲话的不是伊堤,而是站在地上作一身男子打扮的诺阿千南,她姿态颇为恭顺,但她恭顺的对象仅只是“大巫士”,而非苦邬敖本人,言辞那是十成十的强硬。 苦邬敖充耳未闻,他的眼里只有伊堤,此时露出一个颇有些古怪的笑意:“伊堤你要杀我不难,不过,想要救出你的宝贝弟弟只怕就是难以如愿了,给他种了命蛊也敢玩花样,看来是活的不奈了。就是不知,他自己不想要活了,你这个做阿哥的,舍不舍得?” 伊堤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露出惊愕继而愤怒的神色,看他一张冷面终于有了裂痕,苦邬敖的脸上多出几分快意:“伊落天赋惊人,身体的改造亦很成功,不足十六就突破五阶,当年你也不过如此了吧?就不知,用我这条老命,换你弟弟一条小命,斩落你伊家一个天才,算不算亏?” 这番话讲完,近处的伊堤尚无过激反应,距离战场颇远的一片林子当中,藏身于树上的伊落却是一下子站起身,旁边缅原曲英早有准备,手中白光一闪,一条长绳眨眼间把他裹成一个大茧子;另外一边的沽索明也是出手迅疾,用一条布带严严实实封住了他的嘴,两人一左一右制住伊落,他们这边的骚动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而在小楼那边,坐于屋顶观战的少年也是一字不漏地听到了这番话,他整张脸波澜不惊,仿佛种了命蛊的那个人与他毫不相干。 旁边阿木扭过头:“是你把他们引来的?当真是不想要活了?” 少年却是没有看他,挑起嘴角,嘲弄一笑:“说的好像树蜥出逃跟你毫无干系似的。” 阿木转回头,淡然道:“拢个会跟我有关系,我一个二阶巫士也动得了树蜥?” 少年懒的理他,闭紧嘴,一脸的冷淡疏离。 外面的战况这时候却是急转而下,苦邬敖一番话讲完,面带嘲意地注视着伊堤,每个人都在等着他用手上的筹码进行谈判,殊不知,他竟是突然启动全速疾退,却是不战而逃,想要逃回小楼! 伊堤对战经验丰富,苦邬敖刚一动他即出手,手上长鞭亮光自起,威力所及足有数十丈之遥,挟裹着风雷之势击向苦邬敖身后,意图斩断他的逃亡之路。 但是,鞭子落到一半却意外遭遇阻挡,两强相撞,半空中陡然间爆发出一大片刺目之极的白光,震耳的轰鸣声中伊堤手上的长鞭竟是再也落不下去,眼睁睁地看着苦邬敖自鞭下逃身。 与此同时,小楼四周的气流疯狂激荡,眨眼间变作一个气旋,好似周遭所有的空气都在争先恐后地涌入小楼,又仿佛它们正在被小楼疯狂吸食一般;再然后,白楼一阵扭曲,以肉眼可及的速度支离破碎,紧跟着与先前那片倏然而起的白光一同消失。 天地重归黑暗,仿佛刚刚还屹立于塘边的白楼只是海市蜃楼里的一个幻影,而大巫士苦邬敖,也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小楼一起消失了…… 屋顶上的两个年轻人自是看不到这些,他们只感到身下小楼一阵蠕动,简直就跟活过来了一样,以他们身为巫士的速度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大巫士就已经冲到跟前。两个人都以为自家这条贱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却不料苦邬敖压根没看他们一眼,直奔三个小伢崽所在的“病房”而去。 两人就看到大巫士射向窗口,快若流星,但是下一刻,堂堂一位大巫士竟是一下子给撞了出来,就好似窗口突然间多出来一个隐身的防护罩,把一头撞上去的苦邬敖给弹了出来。与此同时,一道闪电端端正正不偏不倚击到苦邬敖头顶,只一下,就把他给重重劈落到地上。 就见他的身体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其后就彻底不动了,看样子不死也是重伤。 这番变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从苦邬敖回逃到他被“闪电”击中劈落地上,也就一个眨眼之间的事情,若非两个少年都是巫士,断不能看清整个过程。 然后,就在他们的瞠目结舌之中,身下的蠕动消失,小楼重新出现于湖边,而一道身影,也现身于小楼之上的半空之中,紧跟着,数个地方同时爆发出震耳的欢呼声: “是大巫!” “大巫来了!” “见过大巫!” “见过大巫!” …… 两个年轻人再一次目瞪口呆。 *—*—* “大巫”,“大巫士”,一字之差,意义却是完全不同。 大巫士,是巫士的品阶,代表一个巫士的实力;而大巫,是身份,代表的是整个巫夷的最高统领。 大巫士可以有很多个,而大巫,全巫夷只此一人! 此时此刻,巫夷的现任大巫坞重山正站在三个熟睡小伢的病床前,若有所思。 片刻过后,有人疾步而入,却是乌衣神庙的栎侍者。 栎侍者一脸兴奋地看向大巫:“阿爸,您真的来了!” 坞重山笑道:“当年他自我手下逃走,父神给了我弥补过失的机会,岂能不来。” 栎侍者连忙道:“阿爸,当年那是意外,不是您的过失。” 坞重山笑笑,未置可否。 栎侍者又道:“阿爸您和阿妈都还好吗?” “我们都很好,你阿妈还说要过乌衣来看你。” 栎侍者苦恼地皱起眉头。 坞重山笑问:“拢个啦?不想我们过来?” “不是阿爸。乌衣的条件太差,阿妈见了又要念叨,”栎侍者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转向小孩子,担心的问,“他们都没有危险了吗?” 坞重山颔首:“应当是没有了。” 栎侍者叹息:“就是害怕亚仔遇上巫力暴~动,千南阿朵才把他送到乌衣来,没想到还是让他给遇上了。” “这就叫作人算不如天算吧,好在是欢喜收场。”坞重山迈步走向屋外。 栎侍者连忙跟上。 走廊上空无一人,坞重山一边走一边问:“你也认识那个……是叫作朗阿寨吧?你也认识那个朗阿寨的小伢崽?” 栎侍者:“嗯,他叫阿苏南,虽然没能觉醒,却是异常聪明。” 坞重山:“应当不仅仅是聪明。” 栎侍者探询地看向父亲:“阿爸您……” “现在还言之过早,稍稍留意一些就是了,”坞重山不经意地摆摆手,其后话风一转,“听闻他还是千南儿子的好兄弟?” 栎侍者笑道:“对,很招人喜欢的一个小伢崽,阿落想要把他带回月街,我想要把他带去乌衣。” 坞重山来了兴趣:“喔?你们谁赢了?” 栎侍者:“肯定是我!他的家在后巫夷,他还拢个小,离不开家人的……” 说话间两人来到坞重山的临时公事处,听到里面伊堤正在跟一位掌文士讲话,栎侍者犹疑着站住脚,道:“阿爸您去忙,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坞重山停住推门的手,转头看向儿子,突然道,“阿栎,你在后巫夷做的很好,我和你阿妈,都以你为荣!” …… 这段对话,阿苏南自然是无缘听到的,他甚至完全都想不到,小小一个绑架事件,竟然会惊动到大巫。 好吧,这样讲太不要脸了,惊动大巫的,不是他们被绑架,而是绑架他们的人,以及他们身处的这个地方。至于他们三只小崽,好像、貌似、很可能……只是当了一次诱饵……吧?! 这一次,三个昏睡的伢崽当中,阿苏南又是最后一个醒过来的,比朗阿蛮都要晚上两个钟点。不过,上次醒来他一头雾水,这一次却是发现自己确实是得了金手指,只这枚金手指来路不明,用途不明,最主要是祸福未知……还是藏着捏着比较好。 不过这一次醒来后他的感觉比上次要糟,大概是用力过度吧,巫蛊医说他必须要休息几日方才可以赶路。至于朗阿蛮,那货虽说醒的比他早,情况却是很糟,近几日别说下床,就是连动都不能动一下,跟只木乃伊也差不太多。 于是,三个人当中只是诺阿亚可以四处乱跑。直到这时阿苏南才知道,原来黑头仔是个如假包换十成十的前巫夷小伢崽,刚一出生即被发现他的血脉浓度达到中阶,不幸身体身件却很不理想,一旦感染巫力暴|动即会陷入到巨大的危险当中,听伊落的意思,几乎是救无可救必死无疑,这才被家人寄养到乌衣寨,没想到还是没能躲过这一劫,更没想到这家伙好命地遇上了自己,顺利觉醒了……说不准这就是天意吧? 所以,目前为止阿苏南还没能走出房门,不知道外面已经彻底变样了,荷塘旁边的空地上搭起了很多帐篷,而他,却非常幸运地住进小楼,又一次名不正言不顺地跟着伊落享受到了特殊待遇。 “南仔,该睡觉了。”简易的木桌前,伊落正在奋笔疾书,他没有回头,却象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墨宝你也不许再闹,让南仔好好睡觉。” 他身后的木板床上,一伢崽一獴崽玩的正开心。阿苏南身体躺平,墨宝竖立在他脚边,左蹦蹦,右跳跳,然后,猛地跳上他的小腿往脑袋方向猛冲,阿苏南早有防备,及时出手拦截,自然是没有一次成功,小毛球一会儿自他的手上跃过,一会儿又从臂下钻过,有一次阿苏南几乎都要抓住它了,但见它的小身子一扭,轻轻松松自小朋友的指间滑脱…… 一对“好兄弟”玩的不亦乐乎,听到“家长”的命令,阿苏南冲着墨宝挑挑眉瞪瞪眼扮了个鬼脸,然后翻过身拉上薄被,墨宝也快速蜷到他枕边,两个都乖的不得了,一副马上就要睡觉的乖宝宝模样。只是在伊落看不到的地方,阿苏南伸出手指去戳墨宝的脑门,这次换墨宝伸出小爪子去抱小朋友的手指了,一抱一个准…… 伊落抿抿唇,小家伙不懂,墨宝虽聪明可也不是人,两个都不知道作为契约主人,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通过墨宝的眼睛去查看四周。不过他也没打算阻止,好不容易才养的亲近了,可不想再看到小人儿木着脸变回从前那个小大人模样。 跟小南仔相处的愈多,愈是发现小家伙的非比寻常处,最显眼的一点:他不喜欢跟小孩子玩,却跟墨宝玩的很开心,两个在一起完全看不到交流上的障碍。而墨宝,不折不扣是一只巫獴,就算他和墨宝之间有巫契,当初刚刚养它的时候也是费了老大的劲。 换个人都该生出一堆疑心了,伊落却是很诡异地只感到自豪——看吧,他相中的伢崽就是拢个聪明,拢个非凡! 更加诡异的是,他自己还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反应诡异,反而一心想着要把这株好苗挖出来,移栽到自家院子里去。 床上的阿苏南可不认为有谁能够强行移栽自己的,他醒过来一整天了,身体仍然没有大好,精力不济,跟墨宝玩了没多久瞌睡虫来袭,视线不受控制地变模糊,闭上双眼正要入睡,却于迷迷糊糊间听到一阵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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