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后背上还有一只手,帮着把他的上身抬高了一些,总算是不是太难受了。 随后,一个湿漉漉的物事抵到唇边,阿苏南下意识张开嘴,一股甘冽的清水流进双唇,他嗓子早就干到冒烟,这会子凉水入口,只觉得传说中的甘露也不过如此了。 阿苏南大口大口地咽着水,恨不得把整个竹筒都吸进肚里,旁边有人却是心疼不已,忍不住嚷嚷起来:“喂,喂,你慢点慢点啊,水都给你喝光了……”后来貌似急眼了,把竹筒从他嘴边移了开去。 阿苏南一怒睁眼,对面的小黑脑袋立马怂了,可怜巴巴地眨巴眨巴眼睛,又一脸委屈地把水筒放回到他嘴边,嘟哝着解释:“只有一筒水,我们都只喝了两口……” 抱着阿苏南的人打断他:“我不渴,我那份都给他。” 阿苏南用足了十成十的意志力,才在一连咽下三口清水之后,费劲地偏开脑袋,哑着嗓子说:“我喝够了,你们喝吧。” 黑头仔刚才全副心思都在竹筒上面,到得此时方才醒神,大惊小怪跳起来:“哇,南仔你醒啦!哇哇,你不晓得你一直睡一直睡,我刚刚都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吗?” 阿苏南哭笑不得,小盆友你的反射弧还可以再长一点吗?还有,你可不可以不要弄个实诚啊! 三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分着喝完一筒清水,阿苏南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坐起身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很小很小的屋子,除了泥地就是四壁,没有窗,也看不到门,唯一的光源,是墙上一道二指宽的缝隙。外面尚且不甚明亮,屋子里就更加昏暗,好在他们的眼睛都适应了黑暗,借着一点点光亮也能够看清楚四周情形。 诺阿小黑坐他边上,说不出的沮丧:“我们在地下,这里啥都没有,啥都看不到。” 这话其实不太准确,这间屋子不是“在地下”,而是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地下部份墙面是灰泥,地上部份的墙壁则是木条,那道二指宽的缝隙正好就位于地上地下的分界线处。 小黑同学沮丧了半分钟,其后满血复活,跳起身奔到墙边用双手攀住木条,双脚踩在墙上的洼洞里,冲着缝隙外面张望,还信心满满的说:“肯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来放哨,你们睡觉吧。” 阿苏南和朗阿蛮都没搭理他,两个人跟上去学着他的姿式攀好,一起冲着外面张望。 缝隙与地表持平,透过缝隙,视线所及是一大片坑洼不平乱糟糟长着野草的开阔地,除了正在草丛里面蹦跶的几只虫子,一个活物都看不到。得亏他们年纪还小,几个人都没有泄气,一直趴在墙上东张西望,诺阿小黑还自得其乐地点评起草地里的小虫子,如此过了一阵子,期盼中的响动声终于出现了。 声响来自草地的另外一端,一群人正由远处走过来。这群人人数不算多,距离尚远也看不清样貌,只看到一个个都很消瘦,有几个还瘸着腿,最奇特的是,这些人竟然全都半裸着身体,好似只在关健部位做了一点点遮掩——之所以说是“好似”,是因为眼睛所见太过惊悚,三个伢崽都不敢确定,有心要等到走近一点再确认吧,可人群压根没往他们这边来,没多久就拐弯走掉了。 阿苏南目瞪口呆,要晓得朗阿寨也是个穷寨子,寨子里最穷的几户人家,一年到头饱饭都吃不上几顿。但再是贫寒,总归也有一身衣服,就算补丁缀着补丁,也没见有谁裸|奔的。 他们该不会是到了野人部落吧?话说,巫夷有野人吗?…… 片刻过后。 诺阿亚:“他们都不说话。” 阿苏南:“还没有穿衣服。” 朗阿蛮:“他们的背篓很沉。” …… 三只小崽滑到地上,背靠泥墙排排坐。 过了一会儿,诺阿亚弱弱的问:“你们说他们会不是是奴隶?” 朗阿蛮果断摇头:“我们夷家没有奴隶,宁阳才有奴隶。” 诺阿亚没被说服:“有的,我小时候阿朵骂我,说我再不听话就让坏人抓我去做奴隶。” 阿苏南:“……” 朗阿蛮断然道:“风凌少君讲说没有!” 风凌少君就是灭绝师太,少君都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巫二代却不买账:“我阿妈也是少君!” 朗阿蛮:“你阿妈又没讲说有奴隶。” 阿苏南:“……” 没过多久,三个小孩子就顾不上奴隶不奴隶了,无它,一直都没人给他们送吃食。事实上,一直都没有人靠近过他们的小屋,就算那个装满水的竹筒,都不知是何人何时放进来的,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地上了。
第33章 野人部落 阿苏南又一次于睡梦中猛然惊醒,又一次听到有人在屋里讲话,不过这一次,他听的非常清晰。 “……就是这三个伢崽。” “下午就带回来了,做甚不告诉我?” “木阿哥你就是心善,他带回来的人,做甚要帮他管?再说了,我们拢个晓得他把人扔下就不管了……咦,木阿哥你看这伢崽是不是已经觉醒了?” “应该是。” “他这是发的哪样癫,弄个巫童回来做甚?” “他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勿要多言。阿丑你把水筒放下,不要吵醒他们……” …… 两个声音都很年轻,一个平和却少了生气,另一个激愤,却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而这两个人的脚步都是极轻,不像是有意为之,倒像是没有穿鞋。 没多久耳畔响起快速攀爬的窸窣声及木板关合的吱吖声,光感消失,四周重归黑暗,脚步声也随之出现在头顶上面。 阿苏南连忙竖起耳朵,一路追随着这两人的脚步,然后,他非常震憾地发现自己貌似又进化出了新技能——不只是他的耳朵能够一路追随着脚步声跑出老远,甚至、大概……依稀仿佛……他觉得自己还可以看到他们的影像! 更加直观的说,他觉得自己正在观看一个全息视频,视频的主角是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矮的那个几近全|裸,只在腰间围了一条“短裙”,高的那个稍好一点,上身穿了一件无袖小褂,下身则是一条长及膝盖的“裙裤”。高个子手上还举着一支火把,两个人穿过一小片房舍,月光不甚明亮,这些屋舍的情形看不太真切,只大致可以看出全都是歪歪斜斜破破烂烂的样子。 二人一路沉默,直至来到房舍的边缘,面前出现一片草地…… 看到两个人在草地前面站住脚,阿苏南突然回神,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弄个会这样?该不会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吧?朗玛神在上,会不会是他得了失心疯?! 而随着他心绪上的波动,眼前的画面也出现扭曲。 其实这个“视频”虽然是全息的,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但质量一直都很差劲,人,只是两道晃动着的影子,房子,也只能看出大致轮廓,还伴随着时有时无的虚影和黑点,所幸连蒙连猜,好歹还能够“看”个明白。但是现在,画面上的影像扭曲成了一道道“波浪线”,就像早期电视的接收天线出了问题,有种随时都会“断片”的感觉。 幸好这时候举着火把的高个子“人影”打破沉默,开口道:“你回去吧,明早记得带他们去吃饭,莫要欺负他们,更莫要以为不关你事,出了差错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是,木阿哥,我省得的,肯定不会误事,更不会让你难做。” 矮个子短裙男连忙点头哈腰表忠心,高个子没再说话,迈步进入草地。 经此一打岔,阿苏南也忘了害怕,忙不迭地追着高个子一路走过草地进入树林,没多久树木消失,眼前出现一个池塘。视频的影像质量这时候也很神奇地得到大幅提升,画面不只是稳定下来,还清晰了很多,他甚至能够“看”到池塘中长满荷叶,“看”到池塘对面的树木丛中,耸立着一个尖尖的屋顶…… 阿苏南正看的满心惊奇,却莫名其妙地生出一阵心悸,他也搞不清楚状况,出于怂包本能,当机立断,掉头就跑。 这时候池塘上突然起风了……不对,不是“风”,是一种象疾风一样的神秘力量,不要问他是弄个知道的,他就是知道,而且他还知道这股力量正以骇人听闻的速度横扫池塘,饶是他溜的快,后背上也遭受一记重撞,躺泥地上的阿苏南一声痛叫,抽抽小身子,伸伸胳膊腿,直挺挺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就在他刚刚才“看到”的那个尖尖的白色屋顶下面,有人也猛地睁开眼睛,这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凝思片刻,起身来到窗前,默然看了一会儿,然后,扭头对窗边架子上的“小鸟标本”吩咐道:“去,叫伊落来见我。” 随着话声,原本毫无生命迹象的小鸟竟然“活”了过来,就见它扑腾扑腾翅膀,从半开的窗户飞了出去…… *—*—* 翌日清晨,阿苏南是被一阵叫骂声吵醒的,还不等他睁开眼睛,就被人从地上拎了起来,紧跟着一巴掌落在后脑勺上:“都站好,再不起来我就把你们通通拔拉进茅坑,都给我吃屎去。” 这人下手挺重的,阿苏南带着火气睁开眼睛,然后,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陡然瞪圆,有那么一小会儿,他忘了身在何地,甚至忘了脑袋内外的疼痛,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人,讲不出一个字。 不唯他,其他两个也是一般表情,全都仰着头微张着嘴,直愣愣地望着面前的人。 这会子小屋的顶棚上大敞着一个口子,从上面垂下来一根绳子,跟绳子一同进来的,还有倾泻而下的满屋天光,虽然光线仍是不甚明亮,却足以让他们看清这人的样貌。 就见这人很瘦很矮小,现有的光线尚不足以分辩他的肤色,不过实在说也不会有人去关注他的肤色,只因为……这个人的相貌实在是太惊悚了——他左边额头上鼓起一个大包,足有鸽蛋大小,因了这个包块,眼睛和鼻子都被挤到旁边,左眼看起来比右眼小了一半,鼻子偏向右侧,整张脸都给带歪了……这样的相貌,就连阿苏南都自觉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这人被他们看出了火气,一脚踹向阿苏南,怒骂:“看啥看,叫你们都站好,都聋了吗!” 阿苏南给踹的一个踉跄,被朗阿蛮一把扶住才没摔倒。 “哈,还挺仗义的嘛,都是一个寨子的好兄弟?”这人半躬下腰与他们视线持平,咧开歪嘴笑了笑,脸上满满都是恶意。 然后,他又突然换了调子,用一种不急不徐和风细语般的语气问:“你们看到我这个样子是不是觉着很恶心?” 他的目光自三个小孩子脸上一一滑过,阿苏南觉得这人的眼神、甚至是这个人的整张脸都带着一股子阴毒,不自禁地打了个轻颤,悄悄往后缩了缩。没成想毒蛇一样的视线就此钉死在他身上,就见这人阴阴一笑,突然出手,想要把他给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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