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皱小鼻头,奋力睁开眼睛,阿苏南看着陌生的屋梁经历了数秒钟的思维断层,这才想起昨晚上压根没有回家,这里是伊落他们的营地。小伢崽挣扎着自床上爬坐起来,抽抽鼻子,思绪很快被这一缕异香占领,太好闻了,太喜欢了,阿苏南努力搜寻着记忆,总觉着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小人儿陷入冥思苦想中,意识渐次模糊却不自知,揉揉眼睛,迷迷乎乎下床,梦游一般走出房间,寻着香味而去——这缕香气没来由地让他生出一种亲切感,仿佛一直深藏于记忆深处,让他整个身体都暖暖的,此时此刻,他迫切想要找到它的出处,找到那个既亲切又温暖的源头。 香味萦绕于鼻,恍若一根细细的丝线牵引着阿苏南,引着他赤足步下楼梯,走到屋外…… 天快亮的时候又下起了雨,雨不大,似雨又似雾,远处的山林近处的篱笆都被雨雾染的湿漉漉的,阿苏南一路穿行于薄雾样的丝雨之中,也不知避开路上的小水洼,赤足溅起水珠无数,仿佛雨雾中的一个小小巫童…… 寻着异香,阿苏南站到悬崖上。 说是悬崖,却不如小说中描写的那般夸张,准确的讲,这是一块“乙”字形山岩,最顶端的山岩如平台样伸展出去,然后向内弯曲成月牙儿状,空出一大块,此后再度延伸出去形成一个斜坡,斜坡很是陡峭,目测接近80度,一直伸到崖底。消失在烟雨迷濛处。 阿苏南的视线往崖下逡巡,香气的来源就在陡坡上,正是野花繁盛时节,绿草繁花长了满坡,他却于各色花草当中很快找准目标,那是一株隐匿于花草之间的青草,就是它,香味就是它散发出来的! 立即攀住藤蔓,想要滑下山崖。 “危险,快停下!” 耳畔一声惊呼,听在阿苏南耳里却尤如一记醒神钟,脑子里好似有个爆竹瞬间炸开,神智顿时清明,双手下意识地松开粗藤,不幸山风带了一把藤子,藤子又扫到他腿上,阿苏南一个踉跄,整个人向着崖下陡坡跌了下去。
第15章 奇异香柚 朗玛神哟…… 一时间阿苏南只觉得脑袋里面空空如也,连救命都忘叫了,幸而身体尚在半空,一条长鞭已经及时卷住他的腰身,把他的小身子重新扯回崖上,紧跟着落入一个单薄的怀抱。 阿苏南惊魂未定,心脏狂跳不止,却没功夫理会自家的小心肝,第一时间指着崖下大叫:“快,快,那个草,就是那个草,是它把我引过来的……” 伊落一怔。 他忙到凌晨,想着马上就要晨修也没有进屋休息,只在火塘边凑合着眯了眯,晨修完毕出营地察看,没想到刚返回就撞到阿苏南开门下楼。小孩子不只没有看到近在咫尺的他,还对落在身上的雨丝毫无反应,让他即刻想到了巫术中的提线人偶,于是悄然尾随其后,想要看个究竟。 一路跟到崖边,待他看到小伢崽攀住藤蔓想要往下滑,再不敢耽搁,甩出绳鞭救人。本以为如此一来肯定是找不到背后之人了,没想到小人儿反应奇快,自己找到了罪魁祸首,一怔过后即刻抱着小家伙直扑崖下。 阿苏南想要捉拿的是一株“绿草”,外表再是平常不过,溪畔路边,随处可见。不料,就在阿苏南指着它大叫的那一刻,那家伙如同长了脚一般,鬼鬼祟祟地往旁边挪动两尺,同时摇身一变,变成了跟四周植物一模一样的开着小黄花的无名小草,若不是阿苏南一直紧盯着,就给它成功逃脱了。 这株邪恶的破草貌似智商还不低,眼见伊落扑过来,竟象是知道行踪暴露,释放出一股奇臭烟雾,试图借此“烟循”…… 烟雾中阿苏南一把捂住鼻子,没看到有黑影一闪而过,待到伊落弹指,烟散雾去,这才瞧见墨宝衔着一株枯草“站”在他们跟前,竖着个小身子冲着他炫耀。 伊落弯腰取走“枯草”,又摸摸墨宝的小脑袋,这才返身跳回崖上——超过四米的高度,他就那样双脚一蹬,轻轻松松地蹦了上去,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崽崽……阿苏南目瞪口呆。 好吧,实际上伊落有借助绳鞭,只他动作太快,阿苏南压根没有觉察。 寨子里家家都有习武,阿苏南刚恢复记忆的时候着实是激动了一阵子,只以为自己也可以当一回咸蛋超人了,可惜没两天就惨遭幻灭:夷家人是有练武,但没见有谁练成超人的,寨子里武技好的阿哥可以跳到两米半左右,破了前世的世界纪录,但离飞岩走壁貌似还有一段难以逾越的距离…… 现在他才知晓,不是练不成,是自家的眼界太狭小啊! 而且,刚才伊落抱着他稳稳站立的地面,是一个接近80度笔直笔直的陡坡啊…… 阿苏南顿时燃起星星眼,目光灼灼地盯着伊落,大有要把人生吞入腹的架式。 伊落大感有趣,一边抱着他往回走,一边逗他。 “阿哥厉害不厉害?” 毫不犹豫地点头。 “想不想跟阿哥一样厉害?” 点头,再次狠狠地点头。 “是不是想要跟阿哥习武?” 点头、点头、猛点头,少年怀里的小屁孩把个脑袋生生点成了啄木鸟。 “这样啊……”少年笑的很无辜,“不行呢,阿哥还没出师,不能收徒啊……” 阿苏南一张小脸迅速石化,瞪着伊落愤怒无比:擦,感情你在消遣小爷啊! 伊落大笑。 *--*--* 伊落抱着愤怒的小朋友返回营地,刚进门就有一群人围上来,阿苏南出门的时候他们当中好几人都有注意到,只是看到伊落跟上去才没多管,现在听到竟然是被一株“草”给骗走的,大觉有趣,纷纷围住小盆友看稀奇。 小朋友惨遭围观,都是十几岁的阿哥阿朵,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阿苏南一脸生无可恋地赖在伊落身上不肯下来——哼,他才不要当玩具! 伊落明显被取悦到了,摸摸他裸露在外的腿脚,一手的潮湿冰凉,皱了皱眉头,对身旁的一个阿朵道:“曲英你去打一桶热水,他淋了雨瘴,要去去瘴邪。” 阿苏南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现在正是雨瘴时节。 春末夏初,巫夷山上会一连下上一个多月的雨,雨可大可小,断断续续的,伴着雨滴一起飘落而下的,还有一种似雨又像雾的潮气,巫夷人称其为“雨瘴”。 雨瘴跟雨雾很不一样,平常的雨雾是没有颜色的,看在人眼里就是薄薄的一层雾气。雨瘴不同,它是一块一块的,东边是铁灰,西边可能是淡霭,南边又转为土黄,北边却有可能变成了深绛……不管怎么变,色彩都称不上赏心悦目,而且同一块雨瘴还有深浅之分,一般是由深入浅,越接近地面颜色越深,极有层次感。这些雨瘴被山风吹着四处飘转,看在人眼里就仿佛是可以移动的雾帘,极是扰人视线,还含有轻微的致幻作用,陷在其中要不了多久就会头晕脑胀,极是扰民。 雨瘴期间所有人都呆在寨子里面,必须要出寨的时候也一定要赶在不下雨的空当,快去快回,好在受雨瘴困扰的不只是人,雨瘴期间山里的野兽也大都会消停下来,勿需担心地里的庄稼。而像阿苏南这种缺牙小伢崽,不小心淋到雨瘴一定要泡泡药澡,按照巫夷人的说法,是把“瘴邪”泡掉。所以,没人喜欢雨瘴天,但是今天…… 好象可以用雨瘴做借口,赖在营地不走了呢! 阿苏南泡在木桶里,转动起小心思——他倒不是觉着这地方有多好,竹篱围起来的一栋大木屋而已,他纯粹是被伊落挑起了大侠梦。 侠客呢,“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那种横刀立马的快意人生,谁人不向往? 虽说爱做梦的青葱岁月早已经消失在了前尘往事中,但,如今这个世界诡异非常,一切皆有可能,好不容易才撞一次大运,不抓住机会,难道要回家继续跟依路阿妈竞争卖兔丁吗? 就是不晓得他们还要在营地呆多久……不管了,无论如何都要试上一试,身入宝山却空手而归,那也太蠢了,哼哼,反正咱就一个小娃娃……不对,咱就一个小崽崽,大不了耍赖! …… 伊落走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小伢崽一本正经端坐在浴桶里凝神细想,一副小大人模样,不禁眉眼弯弯。待到他拿起布巾要帮小大人擦头发,小孩儿才回神,下意识地反抗了一下,很快就放弃了,于一个不到七岁的小崽崽来说,想要自己擦干湿漉漉的长头发确实是个技术活儿。 伊落替他擦干头发,又取了衣物要给他穿上,这次小崽说啥也不干了,抓住桶边死不松手,伊落犟不过他,无奈妥协:“好吧,你自己来,想要知晓你抓住的是个啥物事,就赶快穿好衣服到塘屋来。” 等到阿苏南跑进塘屋,窗户下的条桌子边已经围集了一大堆人,里三层外三层把一张小桌子围的水泄不通,一个个还都无声无息的,如果忽略掉火塘里偶尔响起的噼啪声,偌大一个塘屋称得上清风鸦静。 小朋友试图往人堆里钻,旁边有阿哥干脆抱了他起来,下一刻即被伊落接过去放到桌子边,阿苏南踮起脚尖趴到桌沿边上,眼鼓鼓地盯着桌子中央。 桌子的正中央,放着一个大大的青瓷碗,碗中盛满清水,水中一朵小小的白莲花…… 阿苏南暗自称奇,这就是那株骗他跳崖的邪恶草吗?一会儿是草,一会儿是花,一会儿会跑,一会儿还冒烟,现在又变成了白莲花……难怪白莲花老是被人骂。 不过,它到底是个啥物种,难不成是变色龙养的外室? 迷惑中“白莲花”的变身又一次开始,花瓣耷拉到水面,颜色越来越淡,淡到与清水一般无二,直至融为一体。塘屋里光线并不太好,恍然看过去,哪里还分辨得出水和花?好在大家一直全神贯注目不转睛,没弄个好忽弄,就见这东西假冒清水过后慢慢移向碗边,然后挂到碗沿,试图爬到碗外…… 这、这、这……这到底是个啥妖物? 阿苏南把一双眼睛瞪成了两个汤团丸子,转过脸仰起头看向伊落。 伊落用手指沾了碗中清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个方框,把瓷碗围在当中,就见那株怪草遛到碗外之后化作了与桌面同色的枯草,飞快地向外逃蹿,可惜,刚一接触到方框即被弹回碗中,重新化作一朵白莲,然后,情景再现…… 伊落这才开口:“此物唤作香柚草。不要被名字所骗,名为草,却是活物,还是个毒物,中毒过深会伤人心神。起初有人因其时常化作藤草,又喜欢用气味诱捕猎物,称其为’香诱草’,取’以香诱人’之意,天长日久,被人误作香柚,由此得名。香柚草神通很大,可以变化出各种形态,以花草最佳,它释放出的气味更是变幻莫测,稍不留意即会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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