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焰?”薛灼露出惊讶的表情,不敢相信这人能是传闻里心智不全的五皇弟。 薛焰当然错过他眼中的审视和评估,只呆呆答应了一声嗯,像个自闭内向的小孩似的,不再过多言语,表情上甚至还有点忐忑不安,低下头不知道看哪里才好。 “薛焰?五皇弟?不记得大哥我了吗?你与我从前感情是最好的,小时候还经常一起玩呢。”薛灼试探道。 小殿下听到果然懵懵懂懂地抬头,说实话这副呆愣内向的表情做在一般人脸上就难免木讷不雅,在他那张双腮若雪的脸蛋上,却无由多了几分乖巧的可爱,真真是个木头美人了。 “皇兄?” 薛焰在众人眼中慢慢走了几步,忽然一个不稳,摔倒在地,宫女太监们连忙去扶他起来,而薛灼却退后几步,不想去沾染这个麻烦,神情中流露几分失望和可惜。 看来真是个傻子啊…… 其实也不是傻,就是十八岁的身体里装着一个十岁的孩子。 薛灼想到此心中有了打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和薛焰本身并无多深厚的感情,更何况对方于自己没有半点用处,转了转眼珠,便打算先行一步了。 他还有正事要做,可没有耐心和时间哄小孩。 “为国师准备的礼物这些应该就足够了,要不要请母后再过目一下?” 这要事说得简单点,就是给天机阁的国师大人送礼了。如今胜帝最信任的便是这位国师大人,如若能获得他的器重和帮助,没准他今年之内就能入主东宫。 想到这里,薛灼的脚步愈发急切,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心智不全的弟弟,只一味向前赶路了。 所以他也就没看到,自己几次示好都冷淡依旧的天机阁童子们恭敬地来到满身灰尘的小殿下面前,几乎是用顶礼膜拜的眼神盯着薛焰。 “五皇子殿下,国师大人有请。” 薛焰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轻哼了一声。 裴准啊裴准,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呢。 既然你要骗我,那就看谁骗得过谁吧。
第62章 五皇子活下来的第三天 这两个天机阁来的小童子也算薛焰的熟人了,也不知鹤一和鹤二是什么来历,这么多年过去身量竟也未见长,两个脸蛋柔嫩的小道童穿着宽大的素雅道袍,表情比庙里供奉的神佛还要严肃,看着倒也可爱。 令薛焰感到奇怪的是,八年前他与鹤一鹤二关系甚浅,最深的印象还是这两个小家伙趁他睡觉偷偷捏了自己的脸,如今一见,两人眼中俱是又敬又爱又伤感,恨不得贴到他的身上,却还要假装与他不熟。 薛焰想,还真是得找个机会问问裴准,鹤一鹤二到底什么来历了……这两个家伙真的很奇怪,不仅没有失去八年前的记忆,好像还想起了更多。 既然他们从前认识自己,为何他对他们没有半分印象呢? 薛焰微微蹙眉,难道不仅裴准的记忆有缺失,就连他的也少了一部分?裴准记忆缺失或是因为心魔,他又是因为什么? 他这番犹豫不解的模样落在鹤一鹤二眼中就是分明的不情愿了,两个小家伙对视一眼,都十分忐忑,生怕请不走小殿下。 “五皇子殿下,国师大人有请,若无其他要紧事,就随我们来吧,国师大人专门给殿下准备了最时兴的奶酪糕子和酒酿小汤圆,还有各种玩具……”鹤一仰着小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好似怎么瞧他也瞧不够似的。 薛焰听了脸上不由一哂,这是都把他当小孩子讨好了,明明顶着个少年郎的壳子,还要喂他吃奶味十足的糕点,裴准还是一如既往的闷骚。 “我没什么事,走吧。” 据说那天机阁高处不胜寒,琼楼玉宇都修在京城最高的玉龙雪山上,光是从山麓通往山顶的石梯都有上万之数,绵延不绝,极高又陡峭,不管是权势滔天的贵胄子弟还是富甲天下的商业巨擘,若是有事相求都得一步一步走上去,向国师表明自己虔诚的决心。 薛焰正寻思着怎么去呢,是走着去还是坐车去,只见鹤一鹤二双手合十做印,竟是变换出一顶雪销银罗卷云纹的仙轿,殷勤地撩开轿帘露出里面宽敞无比的空间,甚至还有铺着锦被的软榻可供歇息。 哦,这是让他躺着去。 薛焰一面装出惊奇的神色一面落坐,鹤一鹤二瞧他听话心中松了一口气,施展法术,仙轿后竟生出双雪白翅膀,羽毛丰盈,直上云霄。 按理来说,修真界正儿八经的修真者万万不会到凡间挂名任职。 一是沾染凡尘因缘影响运势,为了凡人那点小恩小惠在突破渡劫的时候多挨几道要命的天雷委实不划算;二是颜面全无,这就好像后世里高中生偏要去小学生的篮球场打篮球,说出去是要被众人戳脊梁骨耻笑的,别说晋升进入上衍仙宫,就是哪门哪派的宴席都进不去。 而肯到凡间插手的要不是心术不正,要不是功夫不到,所以三年前天机国师的出现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得到了大周所有人的拥趸。 玉龙雪山由十三座晶莹剔透的雪峰组成,连绵起伏,宛若游龙,横亘在天地之间,其最高峰位于龙脊骨的关窍,又称为龙脊雪峰。 这龙脊雪峰可真冷啊,薛焰却感受不到,那仙轿飞落于悬天大门之前,两边峡谷险峻巍峨,有如弯月,更衬得中间那扇冰晶雪玉打造的巨门光滑如镜,气势宏伟不可亵渎。 薛焰站在门前正猜想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只听得弦声忽起,行云流水,叮叮铮铮,叩似环佩击玉,响如仙乐奏鸣,那扇似乎可望不可及的鸿图巨门就在他眼前缓缓打开,辉光一片,俱目雪白,那男子着白衣,披墨发,冰天雪地之中,低头抚琴,超然物外、遗世独立的模样。 裴准似有所感,隔着玉龙雪山上的簌簌风雪,隔着八年过去的久远时光,遥遥与薛焰对望。 人生若只如初见。 此时此刻,他们又一次初见了。 “五皇子殿下,你可信缘分一词?” —— 薛焰自认是挺相信缘分的,也不得不信,但他和裴准之间……更多是纠缠不清的孽缘吧。 不过与刚转世那会儿,他的心境又有所不同。 八年前裴准为他续命的法子定然违背了天道旨意,最后他也因为被天道发现而差点彻底死去。对于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裴准定然比从前更为谨慎,更为小心,所以索性连上衍宫的名头都不要了,以身入凡尘,彻底遵循这凡间的规则,就当陪自己来历这一回劫。 这就很好理解为何所有人关于裴仙师的记忆都消失了,恐怕大周百姓的脑海中连狐妖、魔族、圣佛这些人物的存在都一并被裴准抹去,为的就是将一切不合理的事情合理化,瞒天过海天道的眼睛。 消去世人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这是何其困难的一件事,偏偏裴准就做到了。 这么大一通折腾,他很难继续让自己讨厌裴准,更多的是一种无奈吧,也佩服裴准的耐心和执着。 “咦,还真有奶酪糕子和酒酿小汤圆?” 薛焰虽不喜甜食,但沉睡了这么久,见了这些东西,也是有些想念的,再加上他心里未将裴准当作外人,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拿。 “殿下,你这样也太过没规矩了,对谁都如此无礼吗?” 结果手被裴准捉住。 这让薛焰莫名其妙生出些偷东西被当场抓获的感觉,他坐在凳上抬眼瞧国师大人那冷若冰霜的神情,真是比殿外百里飘雪更为严寒。 只见那凤眼薄唇的白衣男人冷淡道:“身为大周的皇子,你这样真是给皇室抹黑了。” 其实裴准是想着薛焰心智尚幼,谋取皇位的过程中有诸多不便,四书五经要教,骑射要教,礼仪更要教,要不然以后如何服众? 裴准其人,生得轮廓深沉,眉眼锋利,如今作出呵斥的样子很是唬人,宛若羽覆严霜的白鹤,水墨般的黑白分明,叫旁人看不出深浅。 薛焰瞧他这般对自己,真真是与那八年时间里日夜守护自己的那人全然不同,他当然知晓对方是在装,是在虚张声势,忍不住想看看这人到底能装成什么程度。 要演戏,可以。 要和他装成最熟悉的陌生人,也可以。 那就看看谁更能演吧。 思及此,小殿下眨眨眼,灵动的杏子眼中划过小狐狸般的狡黠,反客为主拉住男人的衣袖,无惧那冰雕神像似的高冷:“可本殿下就是想吃啊,这东西摆在这里,不就是给人吃的么?” “殿下与外人相处,吃食酒水不可轻易入口,一是防备他人陷害,二是……” 裴准见小殿下依依不饶,干脆收了糕点,像极了一位不近人情的父亲……或者师父。果然,无论什么时候,裴准管教自己徒弟的性子是改不了,也藏不住的。 薛焰忽道:“既然国师是外人,那我如何称呼你?” “殿下同旁人一样,称呼我为国师就好,别人都尊我敬我,殿下也要一样,如果做不到,下一次你就不必做轿子来了,一步一步爬梯子上来见我吧。”裴准微微低下头,俯视着少年郎那双漂亮的眼眸。 “谁下次要见你?你这个叔叔好生古怪,净说奇怪的话。” 薛焰心中无由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委屈,裴准现在竟然能和他装得这般生疏。 高不可攀的国师大人见他说话孩子气,蹙眉纠正道:“五皇子殿下,切记言行举止需稳重,不要再这般孩子作态了。现下正有一件要紧的事处理,明日上朝你必须——” “我今年才十岁,可不就是个小孩。” 十八岁的美少年如是说,气鼓鼓的,若别人也像他这样胡搅蛮缠,定然是惹人生厌的,可他生得长得实在太美好,双腮若雪,眼含桃花,就算再严酷残忍的人,也会对他心软吧。 其实若不是薛焰本来就有前世的记忆,对于这一世的他来说,八年的记忆空缺,远离世人,静静沉睡,带来的印象确实是极大的,也不怪现在人人待他如幼童,甚至,傻子。 “殿下,你今年十八岁了,再者,你昏睡前过了十一岁生辰,再怎么也并非十岁小孩。”裴准头疼道。 说罢,他想和以前一样捏捏小徒弟的脸,却见烛火光焰之下,绝色少年眼尾上翘,黑眸澄澈,唇齿微启,露出一点柔软嫣红的舌尖,竟有无边艳色在那姝丽眉眼间迂回流淌,几乎一眼就要摄去人的心神。 很漂亮。 实在是太漂亮了。 漂亮到他的手终究没有和以前一样落在少年的脸上。 裴准倏忽收回手,像是被什么忽然烫到一般,低低道:“的确长大了……” 有些亲昵的举动便不合适了。 裴准走到一处玉色屏风面前,似是在仔细打量上面的花纹,连边边角角都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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