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他说:“大理寺高纵明贪墨一案越查越大,牵扯众多,二皇子殿下正忙得焦头烂额,五皇子殿下,你必须去帮他。” “嗯?什么?” 说起这大理寺案的确是大周历史上颇有影响的一桩大案,此案的由头也实在出乎意料到有些滑稽,原是京城附近一处小镇的妓/女状告一嫖/客一夜贪欢不仅不给钱,还顺走了她本来用来赎身的家底,竟无意揭发出那嫖/客竟是两年前就该斩首示众的永安侯之子—— 这本该命丧黄泉的死刑犯怎的还有命嫖/娼? 查来查去,就牵扯出大理寺一众官员受贿巨大,竟作出以狸猫换太子,以流民换死囚这等丧心病狂之事,还不知永安侯之子这一起,一时间民怨沸反盈天,街头巷尾无不在议论此事,胜帝大怒,责令身在大理寺任职的二皇子薛煜彻查大理寺贪墨案。 这案子虽然又棘手又得罪人,但能在民间极快极大地树立威望,打出名声,而且执掌法权的大理寺也必然经历一番大换血,到时候安插起亲信来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可以说是二皇子薛煜收获民心、巩固势力必不可少的一步棋。 裴准绝对不会让他去做无用之事,薛焰立刻与续命想到一起,难不成这一次他们准备抢二哥的气运? 也对,二哥拥有的是金龙祥云,命中注定的帝王之相,没准裴准让他昏睡八年,就是为了等二哥长大成人抢他气运呢。 不得不说,薛焰确实聪慧灵敏,须臾之间,便想通了裴准他们的计划和安排。 裴准计划好一切,在这玉龙雪山上运筹帷幄,片刻须臾改变天下局势,他窥见天机,也改得了天机,更夺得了天机,可那又如何,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薛焰自个儿不愿意。 之前薛琳琅愿意受胜帝和王太后的气运,是因为他们一个是他的亲生父亲,一个是他这一世的奶奶,结果这两人对他都不好,王太后更是从不让他庆祝生辰,想抢走他的气运,薛琳琅权当补偿了。 可二哥不一样。 那可是二哥啊。 怎么能抢他的气运为自己续命呢? 薛焰正要与裴准对质,忽然想到就算自己反对又如何? 裴准看到自己死后都疯成什么样了,满天神佛来都没用,他现在冒冒失失表明态度,反而适得其反,搞不好还会被限制行动。 倒不如…… 薛焰微微一笑。 他本来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子啊,睡了这么久醒来脑子也不大好,笨笨的,傻傻的,做不来这些很正常嘛,会失败也很正常嘛。 薛焰打定主意,装疯卖傻,非得让裴准抢气运的计划落空不可!
第63章 五皇子活下来的第四天 阴森恐怖的大理寺监狱是任何官员都不想踏足的地方,铁架上各式各样的刑具狰狞锋利,甚至还沾着新鲜的血迹。平日里凶神恶煞的狱卒此时也皆低头不语,牢房内接连不断传出凄惨的叫声,有如恶鬼哭嚎,叫人不寒而栗。 牢房内黯淡无光,只高处一扇小小铁窗透出些微光亮,森寒的光线打在审讯者那含着冰冷笑意的唇角,衬得他有如冷面阎王一般。 “张大人,念在你平日里对我多有照顾,这铁烙之刑暂且免了,你一日不交出账本,就一日不能睡觉,强撑着还是不好受吧?” 这阎王身穿玄色衣袍,金色云纹尽显天威,四平八稳坐在圈椅上,好整以暇地盯着面前的囚犯。 而地上的囚犯蓬头垢面,虽无明显外伤,面色却憔悴不堪,已有精疲力竭之态,很难相信这个糟老头子前不久还是高坐明堂的大理寺正卿。 “咳咳,我是被冤枉的,望二皇子明鉴啊……我那老妻无法生育,这么多年,我膝下无儿无女,金钱财宝再多也死了也带不走,留也留不住,我何必淌过这浑水呢?” 张大人匍匐在二皇子脚边苦苦申冤。 这冷面阎王正是薛煜,八年过去,他也成长为一个丰神俊秀的男子,只是和薛焰预想的差距颇大—— 二皇兄似乎没有变成他期待里那种打马游京华,花香盈满袖的温柔男儿,反而成了个精通十八般拷问之术的“手艺人”。 “无儿无女?不对吧,你在京郊养了两个貌美如花的外室,那外室还给你生了两个大胖小子。把正室弄得不能怀孕,抓在手里拿捏,在外面倒是尽享齐人之美……” 薛煜吹开水面上的茶叶,啜饮一口才说: “你这倒插门的赘婿,做得不地道啊。” 此话一出,张大人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二皇子殿下,我,我,这公私不能混为一谈吧,我是有几个私生子,但这和朝廷的案子没关系——”他像溺水的人抓住水里最后一根稻草那般,跪着去抓薛煜的衣摆。 “啧,放开。” 一记凌厉的鞭子落在张大人的后背,辣椒水迅速浸入血肉模糊的伤口,张大人立刻发出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 “二皇子殿下,圣上委派了新特使来督察此案,如今正在来大理寺的路上。” 这时薛煜的亲信侍卫蒋才赶到,对地上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囚犯露出鄙夷神色。 薛煜并未回首,话语中犹带血气:“谁?老三的人?” “不……是前日回宫的五皇子殿下……” 蒋才作为薛煜亲信,怎不知主子心思,如今这案子好不容易有了眉头,忽然派个特使来,不是抢功劳又是什么? 二皇子殿下为这案子没日没夜地操劳,被人莫名其妙不劳而获地分走一杯羹,肯定是要生气的。 冷面阎王的声线微微颤抖:“你说谁?” “五、五皇子……” 蒋才心中哀叹,看吧看吧,果然生气了,他还是第一次见二皇子殿下这般神态,气到声音发抖啊这是! “走,去见他。” 薛煜不再看地上的囚犯,从圈椅上蹭地站起,转身就要离开牢房。 蒋才暗道不好,这拎着鞭子迫不及待的模样,怕不是要和新来的特使打起来。 结果,薛煜走了半截又退回来。 蒋才纳闷道:“殿下,怎么又……” “拿着。” 薛煜随手扔过来什么东西,蒋才接过来一看竟是那脏兮兮不知沾染上多少污血的鞭子。 他甚至抬起胳膊,轻轻嗅了嗅身上的味道,这架势整得比面圣还紧张。 “等等,我要不要去换件衣裳?” 蒋才:“……嗯?!” 薛煜环视一圈宛若炼狱的牢房,沉吟一声又道:“派人来大扫除一下,灯烛弄得暖和些,那些个吓人的劳什都收捡起来,不要让琳琅,不,阿焰看见,还不快去。” 蒋才:“………………” ———— 都说大理寺监狱可怕,薛焰却不这么觉得,这里分明干干净净,空气中也没有预想的血腥味,来往狱卒不似传闻中那般凶神恶煞,反而个个含笑,看起来十分和善的样子。 奉旨督办什么的,大概是国师大人在胜帝那里讨了个由头,好让他在此案中借机立功,薛焰本不想来抢这份功劳,但不到这里就见不着阔别已久的二哥,许久不见,他还是想见一见他的。 反正只来露个脸,其余什么活儿都别想他动手—— 哼,薛焰就不信,自己甘愿当个扶不起的阿斗,上不了墙的烂泥,众目睽睽之下,裴准还能把这不属于他功劳赖在他头上不成! 薛焰却不知,他的好二哥一听到他要来,怜爱弟弟心智尚幼,还要在个成人的身体里奉旨督察,生怕这监狱里的一切吓到他,自己重新沐浴打扮,更替衣装不说,这监狱里边边角角都迎来了难得一见的大扫除,必然让这里焕然一新,看起来温暖又舒适(张大人:?)。 这个温暖又舒适,于关押在这里的重犯来说,又是另一番含义。 “哎,老赵,还在那里审讯什么,拿着盆子接水,把地上的血迹都冲冲!” “特意让媳妇送来的香粉,等会洒到过道上,保证一点味儿也没有。” “这血肉模糊的也不好看啊,要不然随便包扎一下?” 囚犯们被折磨拷问了数十日,如今终于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便听闻这些狱卒说圣上派了特使云云……来抢功劳云云…… 不少人暗暗猜想,以薛煜的雷霆手段,绝不会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那现在又是给他们打扫牢房又是包扎伤口,难不成是那几位大人终于出手了? 这特使是他们这边的人? 还得再观察观察。 “好你个二哥,我不来找你,你就不来找我,这么久没见,不会忘记我了吧?真是铁石心肠!” 少年笑意盎然的声音传来,让所有原地待命的大理寺官员惊得眼皮一跳,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有人敢对二皇子殿下如此没规矩,这个特使真是太…… 众人忍不住寻声打量去,只见好一个冰雕玉琢似的美少年缓缓而来,双腮若雪,目似点漆,有如画中走出来的仙人一般,令人眼中露出惊艳的眼神。他一进这牢房,整个昏暗的空间都被这明珠雪玉似的光华照得雪亮。 这个特使真是生得太过于好看了…… “二哥!我好想你!二哥!” 而下一刻,这举世无双的美人忽然像个小孩子似的抱住薛煜的腰身,猫儿撒娇似的不放手,言行举止,浑然像个不知世事、用皮毛珍珠宝石等等一切美好事物娇养出来的赤子。 放别人身上就叫弱智,放在他身上却有种诱惑和纯真兼具的美好风情—— 弱智美人,笨蛋美人……令世间垂涎不已、以为唾手可得的美人。 正当众人以为素来铁面无情的二皇子会毫不犹豫把这个陌生少年扒拉下来的时候,薛煜冷冰冰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一抹温柔而热情的笑容,他对他十分纵容,伸出提前洗去血污的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二哥也想你,只是这案子着实棘手,实在是委屈阿焰了,改日二哥一定带你游遍京都,都听你的。” 薛焰听完这番话,心里暖洋洋的,想着二哥果然如八年前一般可爱可亲,他就说薛煜会变成京城最受欢迎的风流男子,现在的二哥真是比月光还要温柔。 兄弟二人久别重逢,薛煜拉着薛焰单独到了一个房间,又细细聊了一会儿近况,薛焰的稚嫩和孩子气让薛煜在心中止不住的叹息。 怎么能不可惜呢,从前他的弟弟是书院最有天赋最有灵气的学生,现如今却成了这样。 “阿焰,我带你看看关押的囚犯,等会你就在牢房里守着他们问些问题,应该能问出些什么。” 考虑到薛焰的心智,薛煜说的话非常直白,顺手递过来一张纸条。 “上面是提前拟好的问题,你照着一个字一个字念便是,你才回朝廷,若无半点功绩傍身,怕是民间到处都要嘲笑你是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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