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大皇兄莫要急着责…问咳咳…咳…三皇兄故意为难我,打翻了我的汤药咳…” 薛琳琅想为自己辩解,没按时喝药的后遗症上来了,他说几个字便要停下来喘息一会儿,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喉咙又痒又疼,嗓子眼里都是血腥气。 “呜呜呜我只是不小心把脚伸出去的!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五弟肯定很喜欢那个奴婢,我也很抱歉,但也不应该把我让谢凛把我打成这样啊!呜呜呜…好疼…呜呜呜……” 薛烁哭得可怜又响亮,把薛琳琅完全打断了。 果然,薛灼不悦地皱起眉:“再心疼一个奴婢,那也是奴婢,怎么能和皇子相比?烁儿,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因为奴才,为难自己的哥哥,这事是他薛琳琅的不对。” “皇兄,此事不能如此轻易便下决断,还是问问坤班院里的学子再做定夺吧。” 二皇子薛煜把薛琳琅周身细细查看了一番,确认他身上没受伤后,开始琢磨着怎么把幼弟从这件事里摘出去,他这人护短,特别护着他的五弟,当下打定主意,这锅得让谢凛背完。 薛灼冷哼一声:“怎么,老二,你觉得我处理的方式有问题?” 不论前朝后朝,人人都拿两个年长的皇子作比较,薛煜生得比他好看,学业比他优秀,前些日子父皇还特准他到御书房帮着处理政事,薛灼心中嫉妒难耐,现在听到薛煜帮薛琳琅说话,自然以为他在眼前炫耀。 “大哥爱惜烁儿自然是好的,但凡事讲究个公平,烁儿哭得委屈,是我们的弟弟,琳琅不哭不闹,就不是我们的弟弟了吗?”薛煜面上谦逊有礼,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有如春风拂面,单看相貌情态,便把大皇子比了下去。 “呜呜呜,呜呜呜,两位哥哥不要为烁儿吵起来,是烁儿的错,不该为难琳琅,我到底年长一岁,无论如何都应该让着他!” 三皇子急忙打断两位哥哥的争执,哭哭啼啼地摸着眼泪,嘴上说着不计较,那委屈的泪花儿却越抹越多,眼眶哭得通红,叫人心生同情与怜惜。 “瞎说什么呢,你就是太乖巧了,你只比他大一岁,让什么让,有什么委屈就要说出来!”薛灼就吃这套,心都被哭软了。 薛琳琅看得啧啧称奇,眼中满是探究。 真是厉害啊,薛烁怎么这么能哭,难道是水做的吗?很久以前也有只红毛的小狐狸抱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他眼前流眼泪,毛尾巴都被泪水打湿了还是停不下来,和薛烁一样,明明没有委屈,却也能哭出天大的委屈。 他以前和薛灼一般看不透这些晶莹的泪珠,现在只觉得好笑。 小宁子为薛琳琅急得心焦火燎,结果自家的小殿下竟然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冷冷地看着,像个局外人似的,他只得做口型道:“殿下,你也哭啊,再不哭所有同情都被三皇子夺走了!哭啊!!” 唔…… 薛琳琅明白他的意思,但着实有些苦恼,他现在虽然比薛烁小上一岁,神魂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成年人,为了小孩子间的打架斗殴,当着这么多人哇哇大哭,撒娇扮乖,他…… 真的哭不出来。 “别担心,有二哥在。” 薛琳琅肩上一沉,向上看去,原来是薛煜安慰地注视着他,那双深沉的狭长黑眸恍如日头下灼目的黑曜石,给人安定的力量。 薛煜派人把坤院的学子与侍从找来,细细盘问。其中既有说实话的,也有和三皇子交好帮着撒谎的,各执一词,难以分辨。薛煜把两份截然不同的证词呈到薛灼的眼前,虽不能证明薛琳琅无错,但看也得出薛烁不是个省油的灯。 薛灼捏着那几张薄纸,面沉如水:“罢了,谢凛、小五你们向烁儿赔个不是,我便不做其他惩罚。” 薛烁一听只赔个不是,登时气得要死,他被谢凛和薛琳琅欺负成这样怎么能只道个歉呢?! “呜呜呜…呜呜呜……” 薛烁继续哭个不停,忽然腿脚一软倒在地上。 薛灼忙问:“这是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薛煜也蹙眉望去。 “操!你装什么装!” 谢凛忍无可忍,嘤嘤嘤呜呜呜,什么破玩意儿,哭得他拳头都硬了,他冲上去抓住薛烁瘦弱的肩膀又要行凶。 “呜啊!谢凛又要打我!皇兄救命!皇兄救命!”薛烁眼中难掩得意。 这下连薛煜也动怒了:“这谢凛怎么回事?动不动就打人?” “胡闹!把他拿下!” 胜帝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来了,正好看到谢凛打人的一幕,龙颜大怒,立刻呵住他。 “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太学院里齐刷刷跪了一地的人,方才还闹得不可开交的场面立刻寂静无声。 胜帝是个长相威武的中年男人,下巴坚毅,不怒自威,身着明黄色团龙圆袍,头戴双龙抢珠翼善冠,一条淡金色的老龙静静盘旋其上,光辉不再,气势犹存。 “这是怎么回事?太学是读书治学的地方,你们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呜呜…父皇…呜呜呜父皇……不要责罚五弟,五弟素来体弱,做哥哥的让着他也是常有的事……” 薛烁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泼洒着,当真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胜帝见乖巧娇憨的三儿子哭成这副可怜模样,沉着脸色询问缘由,薛灼抢在薛煜之前按照自己的听闻回答,薛烁又配合地落下几滴晶莹的眼泪。 胜帝冷冷看了薛琳琅一眼,倒没有急着处理他。 “谢凛,那日你小小年纪便在围场猎得雪狐,朕欣赏你的才能赐你金刀,现在你逞凶斗狠,欺凌幼小,朕今日就要把这恩宠收回。” 带刀进宫,这是何等的荣宠,谢林最喜欢的便是这把黑鞘金刀,时时带在身边,金鳞卫来取刀时,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死死地抓住刀身,手指被侍卫们一根根掰开才松手。 “把他给朕带下去!严加看管!他如果再惹是生非,朕一个一个治你们的罪!” 薛煜正想再上前来,加一把火把这件事的责任都推到谢凛身上,这样就不用连累到自己的五弟。 谁知从不认错的谢小侯爷在失去金刀之后反而分外平静,眉目间虽仍有戾气浮动,语气却难得的恭敬。 “陛下,此事全是谢凛一人的过错,与五皇子无关,还望明察。” 说完,他带着杀气瞪了薛烁一眼。 薛烁正美滋滋地看他们栽跟头的热闹,被这突如其来的眼刀子吓得倒退几步,脸色苍白,心里有些忐忑自己今天因为嫉妒薛琳琅,因小失大,是不是惹上了一个极可怕的角色? “行了,退下吧。” 小霸王难得听话地被人带下去,金鳞卫看他如此配合,不由得松了口气,这位爷闹起来真是太可怕了。 胜帝转头看向薛琳琅,眼含失望:“谢凛竟还护着你,我看你平日是个老实的,怎的学着别人拉帮结派?闹得太学院鸡犬不宁!裴仙师远道而来,传道授业,乃是大周之荣幸,好好一个太学,被你们弄得人仰马翻,朕怜你病弱,予你特权,现在看来倒是没有这个必要,以后你也跟着早起晨读,那轿辇也不必坐了!” 如此严厉的斥责,全场寂静无声,落针可闻,薛烁擦擦眼泪,隐藏掉眼中的得意之色。 薛琳琅却没有回话。 他已然愣在原地。 在胜帝旁边,众星拱月的男人长着他两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脸。 裴准…… 他曾经的师尊。
第5章 小皇子又活过了五天 薛琳琅已不太记得师尊杀他时的神情,那段本该刻骨铭心、永世难忘的记忆像是隔着一层渺渺云雾,犹如水中望月、镜里窥花般朦胧不清。 他反而最记得数百年前,魏国万梅山寒冬凛冽,十万赤胆忠诚的将士死不瞑目,怨气冲天,化为鬼王,不入轮回。 裴焰本奉命剿灭,却在得知贼子为一己私利惑乱朝纲的真相后,直上京师挥剑斩佞臣,为张家军洗刷冤屈,惹得修真界与凡间沸沸扬扬。 当时他年轻气盛,自以为修士之力撼天动地,插手朝堂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他的师尊裴准却雷霆大怒,从凌霄之上连劈九道惊雷打散鬼王魂魄,更是把裴焰抓起来示众惩罚—— 那可是九百九十九道天神鞭啊,当着十二仙门的面把他打得奄奄一息,遍体鳞伤,修为都掉了一个境界。 “尊上,不能再打了!这一鞭打下去,阿焰就从炼虚打落化神了!弟子求您——”那是他的挚友何素莲在为他求情。 “阿莲!不准求他!” 裴焰浑身浴血,墨发凌乱,素来纤尘不染的白衣全是触目惊心的鲜血,神情却一如既往的倔强。 “逆徒裴焰,你可认错?” 他被一把冰冷的银白鞭柄挑起下巴,对上那双寒星冰河般的凛冽眼眸。 “咳咳……锄奸惩恶,为冤死的张家军讨回公道,为黎民百姓讨回公正,咳咳…弟子有何错?” 道钧师祖闻言不怒反笑,头顶劫云阵阵,电闪雷鸣,狂风吹乱雪白衣袍与如瀑墨发,他手中的天神鞭通体银白,有如长蛇一般缠绕着万千紫电。 “万事万物皆有因果,皆有气云,我等只袖手旁观,静侯其变,不得随意插手,不得逆天而行。” “袖手旁观?静候其变?”裴焰的眼眸明亮如火,身受重伤仍步步紧逼,“倘若有一日,师尊所在意的人事物,在天道之下不得不死,不得不毁灭,您又当如何?也会如现在这般,事不关己,甚至拿起天神鞭亲手送他们魂飞魄散吗?” “放肆!裴焰你竟敢质问尊长!你还想不想呆在上衍宫!”上衍宫的长老厉声呵斥。 裴焰却不理他,灵田内玄火愈来愈亮,连血液都似乎在沸腾燃烧,他闭上眼,意识渐渐模糊,但听得见身旁人的惊呼:“他的血在燃烧!裴焰!你在干什么!难不成要欺师灭祖?!” 凡鲜血流过之处尽成怒放红莲,绽放无穷无尽的生命力,释放融金化铁的惊人热量,对抗云端轰隆不断的天雷。 白衣剑修踉跄站起,自右边掌心伤口生出一把通体带火的血色长剑。 霎时间,剑指雷云,引火直上,天地之间爆开一朵紫电血花。 “师尊!你为何不回答?那就让弟子用焰灵问一问你什么叫做天命不可违罢!” 轰! 千万道电光将仙罚台照得通白雪亮,在场的人无一幸免感觉胸口被重击数拳,处于风暴中心的裴焰更是在这摧枯拉朽的神力下呕出一口血,血液凝成的长剑也化作无数的红莲花瓣飘散风中。 “你……” 徒弟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映入裴准的眼眸,那无情无欲的面具上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缝。 裴焰的血落到道祖雪白的衣袍上仍不停燃烧,火焰烧不透冰丝绡,却在上面留下焦黑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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