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只用手盖住了他眼睛。 “……” 魔物浓郁的魔气笼罩在战场各处,几乎掩盖了所有气味,林祈云闻不到萧宴池身上的清竹香,也闻不见血腥气,耳边无声寂静被阵阵耳鸣代替,中间还穿插着魔物身体爆裂的声音和少年们急切的呼喊。 他在迷蒙中,第一个想法是北域应该能撑过去了。 第二个想法是,他好像惹萧宴池生气了。 第三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到来,林祈云便失去了意识,直直的倒进了萧宴池怀里。 * 北域战胜的消息在两天内传遍千里,无论是界外支援的仙门,抑或是域内生活的众生,无人不在欣慰和狂欢。 剑尊和琅琊主将威名一时传遍四海,整个人间都在歌颂他们的功绩。 但无人知晓,琅琊主将还在将军府囚禁,而剑尊本人,正在北域某个院子里被仙医唠叨。 “多日劳累损害身体,灵脉干涸伤及丹田,分明发烧硬上战场。” 仙医收回探脉的手,一张国字脸上满是担心,“您不要命也不能这般不要法子啊。” 林祈云头上绑着降温的冰冷绷带,身上披着毛毯,闻言端着药碗虚虚的咳了几声,在萧宴池的视线中心虚解释道:“其实还好,我并无感觉。” “您没感觉就是没有吗?”仙医反驳道,“那灵脉干涸您总不至于没感觉吧,干涸成这个样子,您是不打算再拿剑了吗?再多一点,灵脉崩解,那就是神医在世也救不回来重伤!” “……”林祈云又咳了两声。 仙医长叹了口气,“您救了北域,当好生保重身体才是,外头还有修士等着我救治,公子,我便先走了。” 林祈云一愣,急忙挽留,“仙医不如……” “仙医慢走。”萧宴池凉凉插嘴道。 “……” 仙医有些疑惑看了一眼他们,最后什么也没说,朝他们匆匆作揖,便踏出了门外。 而后室内静了,落针可闻的静。 萧宴池坐在床边,红衣上满是风尘,一张脸冷若冰霜。林祈云还没见过萧宴池跟他摆脸色,心底发紧地一口口的抿着药,目光落在他脸上,直到一碗药抿完了萧宴池还没打算开口。 ……大概是在等他主动开口。 林祈云舌尖都是浓药的苦涩,他舔了舔唇,刚想说话,少年却轻启薄唇,声音不咸不淡的响起来。 “北域界外的阵改好了,”萧宴池道,“大概五天内所有阵法收连,封界就能解开。” “……哦,好。”林祈云点头,又想解释,“其实我当时……” “第二轮残日期也差不多结束了,除了护城大阵能挡住的魔物,魔域缺口没再冒出什么大型魔物。战死的人有人去收殓尸骨,世家全部存活,已经回了军营,这几天正在办丧事。” “你听我解释……” “阵修里的曹安是溧阳曹氏嫡氏,曹安让他们把曹氏家传阵法都交给了边境阵修,过几天待封界解除,可以提前去往魔界缺口修补封印。” 两次开口未果,林祈云没辙了,他放下药碗,松下肩妥协道:“萧宴池。” “……”萧宴池微微抿唇,而后抬起半黑半红的瞳直视他,“师兄,你不是关心北域吗?” “当时不会死的。”林祈云道,“我能杀,后面还有陈颂年……” “所以呢,”萧宴池藏在袖中的手寸寸捏紧,瞳中的血红愈发诡谲,“灵脉崩裂,剑道崩解,师兄,你如何确定你没有生命危险?把自己身子骨弄成这副模样,北域就这么值得你放弃自己吗。” 林祈云蹙了眉,似乎不能明白他为何这副态度。他明明一开始就说了,选这条路不止是为了苍生,现下为什么又对他说出这番话。 两人对视半晌,萧宴池看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孔,缓缓偏过头,下颚线绷紧,仿佛正沉默地隐忍着什么。他伸手捋了一把自己的额发,额尾抹额金珠碰出清脆声响,才探身起来,帮林祈云掖了掖被角。 “我失言了。” 少年敛着眸,情绪都藏在如羽的长睫下,“师兄,你好好休息。” 说罢,他直起身子,转身欲走。 林祈云却扯住他的衣袖,蹙眉盯他背影须臾,缓缓道:“萧宴池,灵脉崩解只是重伤,不会死。我心里有数,没想过把命交在北域离开你,你明白吗。” 萧宴池没回头。 林祈云等了许久,才等来一句不甚分明的回答。 “嗯,我明白。” 萧宴池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俺觉得没写清楚,补充一下: 上一章侧面写了一下,阵修改阵必须全神贯注,不被打扰。所以这章阵修二轮没回,是因为改阵关键时期,他们回不了。 然后小萧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因为那哀毁骨立的二十七年。 为什么什么也不说,是因为他理性上明白小林什么也没做错。 笔芯
第44章 拜堂 【你倒是说得出口】 空荡无人的暗巷里,萧宴池身旁暗红一闪,便浮现出一副猩红屏幕来,【你也看见战场上他如何做的了,林祈云只不过话说的好听,到最后苍生,哪怕是跟他龃龉的世家都能让他离开你】 萧宴池罔若未闻,垂眸默然走在暗巷中,昏暗的夕光透不过沙瓦高房,在他身上落下大片阴影。 无机质的电子音没得到回应,也不罢休,继续鬼魅般缠在萧宴池耳边,其中冷意仿佛要透过声色钻进萧宴池骨缝中,【知道吗,萧宴池,你这是自欺欺人。你的师兄说什么你都要信,做什么你都要谅解,那等他以后为其他抛弃你,你是不是还要给他找理由说,这都是因为他爱你——】 猛然“嘭”的一声巨响! 鲜红的阵盘瞬间锁定系统屏幕,极隐秘却凶煞的爆破炸烂了电子屏,连带着身后高墙都布满了恐怖的焦黑,红屏不断闪出映射雪花。 乌黑的浓烟跟灵光一同纷飞,间隙中露出萧宴池一张冷漠中隐隐沉怒的脸,“滚。” 话音落地,红屏系统便彻底破碎,屏幕消散在了虚空里。萧宴池吝啬于给一个眼神,目不转睛的继续朝前走,没走两步,猩红色却又在他身后冒出。 【我该说你什么呢,】系统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明明杀不了任何一个系统,偏偏固执的白费力气,就像喜欢对林祈云那般固执一样】 萧宴池停下脚步,五指在身侧捏紧,指甲像是要掐进肉里。 逃不开的红屏系统声音无处不在的裹挟着他,萦绕在他周遭空气的每一处,【他说好补偿你,然后为北域冷落你,假惺惺的陪你躺在一张床上,心里却时刻想着怎么把你弄走,让你去边境,跟军营那群世家在一起的时间都比你长】 【什么北域需要啊,他不可以把你带着吗?不可以时时刻刻陪着你吗?你曾是玄漱的掌门,又不会成为他的拖累,结果你不提,他便不来找你,】红屏系统道,【他可以为一切放弃你,又要以爱你为理由要求你体贴体谅……可别太糊涂,我的魔尊】 【你再这样下去,每天晚上做的噩梦,说不定就要成真了】 萧宴池瞳孔霎时缩紧,每晚摆脱不掉的噩梦顿时应声闪过脑海。 有时是林祈云知晓他前世欺其真心,对他无情至极拔剑相向,有时是那哀毁骨立的二十七年,林祈云在他面前毫无声息,更有甚,是他们上辈子第一次相见,林祈云就对他说——他不要他。 梦里一幅幅画面走马灯般从萧宴池眼前晃过,血红在他眼瞳中飞速漫开,他身上缓缓散出丝丝魔气,指甲已经陷入掌心,滴出淋漓的血来。 红屏系统满意的看着他这幅反应。 那夜沙地相谈后,它以当年真相威胁萧宴池,诱.骗他修魔□□林祈云,它以为萧宴池在大选幻象和灵洞祭坛里完全记起了那二十七年,必然不会拒绝这个选择。它猜的很准,萧宴池确实没拒绝他,按它希望的那般,屏蔽蓝屏系统,不主动去找林祈云,暗自踏入魔道。 但它又没猜准。 因为萧宴池除了修魔,什么也没干,他分明时时刻刻都在蠢蠢欲动,又每时每刻都在压抑自己。 林祈云每一次跟他说“我不会离开你”,都会让他更为纠结。他的师兄在口头上给足了他安全感,行动上却又欠缺,那二十七年让萧宴池就像干涸的枯泉,仅施舍般的吻和短促的陪伴补不上土地的皲裂。 于是系统找到了空子,它让他日夜做噩梦,让他在梦里被爱人杀死,醒来就看见林祈云在他怀里安稳的睡颜,被这两厢极端每日折磨,萧宴池迟早会忍不住逾越雷池。 结果萧宴池自请离开了前线,离开了林祈云。 红屏系统被他这番压抑烦的肝火旺盛。萧宴池自林祈云手下诞生,初始设定明明就是个不哭不笑,暗自偏执的疯子,偏偏要为林祈云把自己搞得这般窝囊,弄得它计划实施受阻。 它不好过,萧宴池更别想好过。林祈云对他的每个行为在它嘴里都能够被有理有据的歪曲,萧宴池摆脱不了它,无数次对它动手,却也只能听它挑拨。虽然被炸屏幕很损耗它在这个世界的能量,但好在—— 这人已经要被它逼疯了。 “……呼……”红衣少年紧抓着头发,弯下了腰,他清瘦的身形被从身体里溢出来的魔气掩盖,手指骨节青筋暴起,呼吸剧烈且脸色苍白,看上去分外吓人。 夕光沉沉,他佝偻在暗巷里,被阴影完全盖住,城内的声音隐隐传来,却又被沙风掩埋。 好似孤立无援,天地间没有人在意他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他自己才站了起来,四溢的魔气被一点点收回体内,瞳中暗红被压下,萧宴池扶着墙,撑起自己的身子,任红屏系统又如何开口,他也当作充耳不闻。 一会还要去见师兄。 他想。 * 林祈云是又躺了四天才被仙医允许下床的。 北域的仙医简直尽职尽责到他害怕的地步,每次他想下床活动活动,都会有仙医从各处意想不到的地方跳出来提醒他:灵脉未痊,伤寒未愈,下床找死。弄得林祈云完全明白了王闲眠为什么找不到机会自杀寻死。 第四天的时候林祈云听说北域边境封界阵明天就能破,仙医当天下午就很高兴的来给他探脉,然后告诉他:您可以下床活动了,但不能出院子。 之后所有监视在晚上就莫名消失了。 林祈云甚至连每晚来见他的萧宴池和陈颂年他们都没看到,他只纠结了两秒钟,就果断的系上毛绒披风出了院子。 北域毕竟还处于残日期,凡人又都迁往了后城,街道上人影不见。林祈云宽袍大袖,一手捏着灯骨,披风的毛领扫在他下颌上,几乎掩住他半张脸,显得他骄矜眉眼沉静,在昏黄灯火下更添了三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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