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晚的军营林洵干脆就没睡着,对别人都少见的有了好脸色,林程一直腼腆的笑,王君衡晕晕乎乎的怀疑听错,就连跟林祈云有龃龉的吴翦等人都被兴奋传染,别扭的高兴着,又担心林祈云借机给他们穿小鞋。 但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因为第二天所有世家因为过于兴奋导致频频出错时,林祈云一视同仁的罚他们所有人扎了三个时辰的马步,还是陈颂年特地跑来一分一秒的盯。 陈师兄毫不留情的嘲笑他们“废物”,结果三个时辰一完,就被林祈云吩咐着一起去安顿民间。陈颂年本想抗议,不止是觉得尴尬,还是他觉得有前车之鉴,让这群眼高于顶的高贵子弟安顿民间简直是个笑话。 却没想到所有少年真的在尽力帮忙。 林祈云见此笑他:“迂腐。” 陈颂年脸疼的顶了顶腮帮,“……有点。” 而后沉吟半晌,觉得是自己没做到士别三日,于是边检讨自己,边跟世家们混熟了。 除了军心民心,在第二轮残日到来前,其他所有事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只有三个人出了点意外:一是萧宴池,二是林洵,最后是林祈云自己。 林祈云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对萧宴池就不可避免的忽略了,只能在休息时间心虚至极的去敲萧宴池房门,红衣少年每次都会对他一脸无奈,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没有安全感的怪罪他忽视自己,只会极柔和的拥着林祈云,让林祈云在他怀里好好睡上几个时辰。 只是林祈云每次醒来都会看见他脸色惨白,问他什么,萧宴池都只会说:“北域魔气亲近,晚上容易做噩梦。” 然后闷在他颈窝内,轻轻道:“别担心,师兄。” 林祈云心疼又无可奈何,只能把北域事情做得更完满些,让北域存活几率更大,好早些离开,特别是挑选阵修去往边境这件事。 然后意外就发生了——除了几个不适合修剑的世家,萧宴池也要去。 林祈云原本就打算让他去,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下他主动提出,林祈云还觉得莫名愧疚,但最后他只说了句:“早点回来。” 少年轻笑着,在无人处跟他讨了一个吻。 第二件则是林洵被凡人缠上。 那凡人姓刘名石,硬生生说林洵断了他一条腿,现在什么也干不了,又因赌博负债,在北域活不下去,想让林洵养他,给他钱财。涉世不深的清河少爷被这凡人烦了许久,又怕他闹到林祈云面前,只好任他宰割,差点连清河族徽都当出去。 还是林祈云无意发现,了解真相后简直被气得脑袋疼,当天就把清河族徽拿了回来,把不知所措的林洵叫到了面前。 “清河是以仁义执剑八方,”林祈云语重心长道,“但从不因为仁义丢了自己的骄傲。什么人值得执剑,为什么执剑,你想清楚。” 林洵低着头,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刘石红着眼,被堵着嘴挣扎在一旁,眼神中都是恨意。 前两件都算是意外插曲,只有林祈云本身这件是噩耗——他生病了。 原本是受凉打喷嚏,后来是时不时的咳嗽,但都因为太忙而没有在意,直到某次“探望”王闲眠和毛球时,路途遇见了仙医,仙医突然握住他手腕说:“公子,你脸色怎地如此苍白?” 林祈云没感觉,“有吗?” 仙医眉头皱得死紧,“您多久没休息了?” 萧宴池走后就一直没怎么休息。林祈云心道,然后朝仙医笑了笑,“您给我下两个治疗阵吧。” 仙医没下阵,说他是凡人病状,最后给他开了两副药,并且千叮万嘱他多休息。 林祈云按时喝药了,但是没休息,就算蓝屏系统在他面前怎么说怎么催,林祈云也斩钉截铁的想:北域就这么几天,哪里有时间休息,什么都得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再说。 于是时间飞逝,在某一个明月高悬的夜晚,林祈云站在城楼上抬起头,只见万里沙域茫然一片黑暗中,缓缓出现了一道天堑,残红如血,沿着横斜的乱石山谷泄出一线光。 袤夜仿佛被那条缝竖着撕开,残阳携带白日从视线尽头染上来,烈烈扬扬,紫气滚动。浓郁的魔气中,各式奇形怪状的魔物如涌动的海浪,从极目处的魔界缺口涌下,正朝北域奔袭。 林祈云捏紧了剑,看向周遭。 所有修士都严阵以待,阵修布列城楼,剑修御剑凌空,而世家站于队伍其中,眼神中闪跃的都是害怕与兴奋,首端陈颂年尤其战意盎然。 腾燃的残红落在众人身上,如同英雄披甲。 林祈云心跳极快的收回目光,看向自己手中灵剑,刃光雪白而冰冷,却灼热了他的血。 他很久,没仗剑天下了。 眼见着魔物越来越近,咚!一声战鼓猛地击响,仿佛在宣告所有人—— 第二轮残日,开始了。 北域的黎明,开始了。
第43章 战争 这是该载进史册的一战。 昏天暗地,尸骨成山,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黄,紫,红三种浓色,铺天盖地的残阳笼罩住所有,暗紫的魔气如泄洪般蔓延地平线,黄沙为底,灵洞暗藏,苍然艳色压着茫茫沙原,像是残忍血腥的一幅画——最后被修士们亲手撕开。 列阵的阵修在北域千里黄沙中设下一排排爆破阵法,当如海浪般奔涌的魔物踏入阵内,与残日争辉的金光便倏然亮起,连天般的烈火撕开魔物身躯,飞溅的鲜血中剑影纷飞。 天下修士,唯剑修锋芒最甚,以剑为道,以战为修。 无论是琅琊的剑修,还是初入战场的世家公子,所有人的血都在横剑劈斩魔物时沸腾,世家少年们尤甚,内心分明害怕,浑身却无比兴奋,战意和杀意刺激着他们的神经,几乎让他们有了种众生无可匹敌的错觉。 直到他们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众生无可匹敌。 清亮的剑光荡出的每一剑都带着极为凛冽的气势,别人杀的无比艰难的魔物,在林祈云手下眨眼就被凌厉剑影分尸数份,尸块携带血液砸入黄沙,而青年连眼神都未曾给予。 墨发在猎猎沙风中随御剑飘扬,脏污的血溅到他那张苍白且冷静的脸上,两相对比,宛若嗜血的眉眼几乎漂亮得人心惊肉跳。 所过之处,血流漂橹,无一存活。 这便是剑尊,拥有天下剑修望其项背剑道的剑尊。 十步淬血剑,千里不留行。 练气期都尚且如此,有人不由自主想到,那林祈云当年,究竟是如何少年风流?越过他成为天下第一的萧宴池,又该是怎样的强大? 可惜没有人会回答他。 第二轮的残日期远比他们想象的难熬。 无论驰骋沙场多么热血沸腾,北域始终是一场战争,林祈云改变不了军力不济的现状,血染疆场中混杂的也不会只有魔物的血,还会有为苍生殉道的修士。 无数修士跟随箭雨一同埋入紫色的魔物浪潮中,再也没有出来过。 等到战场上最后一波魔物袭而来时,城内只剩下最后一把飞箭,所有人都已经精疲力竭,不止阵修没有灵力给箭尾下阵,就连林祈云也挥不动剑,灵脉万蚁噬咬般疼痛。 他眼前是万里沙场,无数魔物尸骨中间,还横躺数道支离破碎的人类肢体。 他不敢细看,也不愿细数,只捏紧剑柄,硬生生忍下所有带病的不适,站成北域的一面军旗。 “幸亏……让北域凡人当后备了,”身侧的陈颂年从沙子里爬起来,满身污血的拿起剑,“不然打到现在,咱们都没箭可以放了。” 林祈云喉口弥漫腥味,没答话。 “要是王闲眠还当主将,只怕打到一半北域就破了,还是咱们好,至少北域第二轮撑不过去,护城大阵也能护住几天……边境也还有几个阵修没回来。”陈颂年没话找话道,而后看向远处奔涌而来的数十魔物,吞了口唾沫,“改阵已经到关键地步了……小师叔,你说他们能不能在第二轮结束后改好啊?” 林祈云抹了把唇角,朝他看去,“你害怕吗?” 陈颂年嗤了一声怎么可能,拿剑的手却在不止的颤抖——除却害怕的成分,他也灵脉剧痛,使不出剑招了。 林祈云环视了一边所有还留在战场上的修士,清河的两个默默站在他身旁不远处,王君衡正用剑摇摇晃晃的撑起身子,所有修士都或多或少的带了彩,遍体鳞伤,灵力衰竭,却无一人退出。 “……”林祈云感受着脚下地动,敛了眸,像寻常般指挥道,“陈颂年,去带人御剑退至城口。” 陈颂年已经精疲力尽到懒得思考,下意识按着做了,退了一段距离后才发现林祈云还站在原地。 “林祈云,你干嘛呢?” 林祈云没答,他御剑飞起,像第一天来北域时那般御剑天边,鸿蒙一线里,白衣衣袂带血,在沙风中飘飞。 天地间仿佛只有他孤身一人。 一个练气期的剑尊,如何改变北域兵士短缺,世家不济的局面? 除了自己上场,无视灵脉干涸,剑修路断,林祈云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选择。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陈颂年就想起了如断烈日的鸿蒙一剑,脸色霎时惨败,立刻转向朝林祈云飞去,“不行,林祈云——!!” 那可是仙门惊才绝艳的剑修,那可是千万人望其项背也不可触及的天才。 但陈颂年来不及阻止他拿剑,魔物已经近在咫尺,如若此剑不出,所有再难挥剑的剑修都只能战死北域沙场。 一瞬间实在过得很长,长到林祈云能清晰看见所有魔物尖利的獠牙,狂张的血口,长到他还有时间想:此剑挥出,大概会灵脉崩碎,再也拿不了剑了。 但他可以救下很多人,救下北域,然后回清河当个闲散金贵的少爷,娶萧宴池,办一场很盛大的婚仪。 只是掌门之约该是食言了,裴铮他们应当不会怪他的吧。 “……真可惜啊。” 好歹拿了几十年的剑,重生后,他也还没拿回微命。 林祈云灵脉火烧般疼,疼得他眼底发红,执剑的手却稳当非常。 灵风在他剑身汇聚,周围的风烟都失去声音,银剑寒芒毕露,他抬起眼,桃花眼下的黑瞳比夜星更亮。 遥远的嘶喊声,魔物的怒吼声,林祈云全都听不见。 却在出剑的前一刻,一道红光携带阵盘震怒般打开了他! 灵剑巨颤,红光顺着剑身滚过,没入眼前魔物的瞬间,阵盘利刃般展开,在林祈云眼前截断了魔物身体。 魔血顿时喷洒,林祈云还没来得及护住头脸,就被人猛地拉入了怀里! 额头磕上少年肩上锁骨,林祈云第一眼看见的是萧宴池猩红的双瞳,连眼眶都一同染红了。少年满脸尽是风雨欲来的沉怒,双唇轻轻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训斥,却又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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