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般,所有人对重生的质疑霎时转为畏惧!几十年前屠戮仙门的胆寒掠上他们心头。 萧宴池重生一事,仅仅是想象,便足以让生灵战栗。 “萧宴池魂魄逃窜几十年……仙门只做了驱鬼夺舍……” “仙门只做了驱鬼夺舍!他极有可能重生为人卷土重来!” “天梯无用!” 意料之外的恐慌爆发开! 林祈云看向周身四人,想开口宽慰,下一瞬问出重生的那个声音再度钻进了耳朵。 他说:“林祈云那样特殊的关系,杀萧宴池很轻易吧,他会杀了萧宴池吗?” 林祈云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会吗?” 那个声音续道。 * 从雪山白玉宫出来时。 原本的日照金山已经西沉,月色流泻在雪山顶,把整座雪山白玉照的如同仙人领地。冰凉的如同高岭雪莲,叫人可望不可及。 玄漱山阶上,天山雪水从脚下涔涔流过,花枝随着寒风乱颤。月光将一行几人影子投在山壁上,在花影山林中影影绰绰,别有婉约之意。 下山路上,林祈云心虚且歉疚的看向顾青榆。 青衣剑修握着剑,堂而皇之的无视他。 “……”林祈云有些无措的看向了乌洵。 “谁让你说那些话。”乌洵冷漠脸,“爱莫能助。” “我又没说不,”林祈云小声辩解,“万一呢?” “万一?能有什么万一?你就是——” 一声剑鸣乍起,打断了两人。林祈云转头看去,月色下顾青榆已经站在剑上,黑沉的眼眸里狂风暴雨无声汹涌,正低垂着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 怎么说,林祈云往乌洵身后躲了躲,心想顾青榆这女人怪瘆人的。 乌洵和他持同样想法。但得罪人的毕竟不是他,于是乌洵审时度势,毫不犹豫的把林祈云推了出来,“冤有头债有主。是他逼迫我搭理他。” 林祈云:“?你晚上最好给我睁着眼睡觉。” 顾青榆冷哼一声,下一刻她御剑而起,青衣眨眼划破月色云层,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走在最前方的裴铮见状,意味不明的看了林祈云一眼,随后追着剑尾流云而去。一时间,山道上就只剩笔仙,林祈云,还有乌洵三人。 “我觉得晚上最好睁着眼睡觉的是你。”笔仙捏着朱笔真心实意道,“青榆许久没有这样生气了。” “她可能会晚上把你一剑杀了。”乌洵跟着道。 “她做的出来吗?”林祈云脑袋空白道。 “不好说,”笔仙沉吟,“她当峰主以后除了面对那群长老,就没这么生气过。” 林祈云沉默了,笔仙和乌洵相视而笑,在殿内被针对的郁气和疲惫也散了些,连月色看着都清朗了不少。 笔仙用笔点了点林祈云:“我想你晚上大概不愿意留在玄漱,御灵峰有虫,剑阁生人多,去书阁如何?” “书阁有位?” “书阁没有。” “那睡个屁。” “但御灵峰也没有,”笔仙补充道,“你去御灵峰只能和虫子睡,在书阁好歹青书万卷灯火熏陶,有个睡觉的氛围感。你自己选?” 林祈云没有犹豫:“走吧,书阁挺好的。” 乌洵踢了他一脚让他快滚,身影便消失在了林间月下。 今日事多繁琐,众人皆赶着回屋歇息。 林祈云被安排在了书阁西侧藏书室。其内灯火幽微,卷轴错落,暗处藏着一张八角绘朱雀缠云木床,鱼嘴铜炉中燃了松香,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暖味。 说实话,比林祈云想象中好很多。 笔仙打着哈欠,跟他交代几句,丢给他《林祈云欠抽大赏》解闷后就走了。 林祈云跟这卷轴无言对视三秒,猛地转身扑到柔软的床榻上,翻来覆去,却睡不着。反而心想这群人这些年恐怕就只面上风光。 年纪轻轻被长辈用辈分打压,身居高位行事却处处掣肘,被人指手画脚,有甚者地位不保。也怪不得他一回来,他们就急着用他出身地位,想把他推到掌门位置。 他都能理解。 但是—— 林祈云翻了个身,眼前闪出系统蓝屏。 【今天你好像不太开心呀,林宝】 林祈云枕着手臂,眼瞳中倒映着跳动的火烛,垂眸看它,皮笑肉不笑的弯了眼。 “你猜猜我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不想当掌门?】 他一手滚着卷轴,“那你继续猜我为什么答应了。” 【因为你觉得愧疚……还是我在你跟那群弟子躲在角落里的时候,颁布了仙门大选任务?】 “你这不是很清楚吗!”林祈云假笑收了,支起上半身,盘腿坐在床上面,昏黄的灯火模糊了他眉目,“他们让我当掌门,你要我仙门大选第一。约好的?” 【没有真没有】 “还是强制任务,这回连接任务的选项也不给了是吧,上次任务奖励你发了吗你……”林祈云越说越气,手上卷轴一时没拿住,从床上滚落下去,撞上了地板灯座。 烛火摇摇欲坠,最终倒在了卷轴中段,眼看就要撩着起火! “你给我等着!”林祈云训斥停声,连鞋都来不及穿,从床上翻下去,赤足小跑去扶起红烛。 却在抬起的一瞬,注意到了卷轴的些微变化。林祈云眉峰微拢,细细看过去。那处原本什么也没写,被火撩了一下,便被烫出几行隐约的字。 轮廓极浅,字形劲瘦,看着莫名熟悉。 笔仙的暗号?林祈云捏着灯座靠近了些,只见字体随着灯火舞动而愈发明显,最终呈现出来—— 醉酒微醺。 言色撩人。 心乱如麻。 有罪。 “……” 林祈云傻在当场。
第16章 韵事 悬楼高阁内,数万藏书卷轴从极高处铺下,弥漫着书香。 笔仙坐在朱笔上,悬浮在凤凰黑木书架前,眼瞳随着卷轴文字滚动一目十行——仙门大选诸多繁琐由书阁督促,今晚若是不看完,月后就难以按时举办。 不得已压下困倦打工,笔仙眼神幽怨至极,核对事项正认真时,门口忽然传来动静。一个熟悉的人影拖着几米长的白色卷轴,步伐慌张的越过重重书架朝他跑了过来。 “?” 笔仙还没搞懂这人大晚上不睡觉是要作什么妖,人影先被他房间的杯盘狼藉绊倒,噗通一声摔进了内室,还带倒了不少字画。 “……收。”笔仙停了卷轴批注,身下的朱笔也应声回袖,他轻飘飘落地,正对上林祈云从地毯上爬起来时一张复杂无比的脸。 “完了,褚白!”林祈云举着卷轴道,“我好像犯事了!” 笔仙顶着扑粉都盖不住的黑眼圈,原本恹恹的眼睁开了。 “你犯的事还少吗?”他挑起眉,意味深长的笑了,“说来听听。” 林祈云没空理他隔岸观火,拿起卷轴,径直往内室的书桌上走去,神色慌乱。 “这回不一样,”他把卷轴平摊在案上,一手拿过灯座用火苗烫过,漆黑的字越发明显。 再三确认后,林祈云薄唇微抿,黑瞳中无措与后悔交织,看向笔仙—— “褚白。”林祈云瞳孔微颤,“我把萧宴池害失身了。” “咔嚓。” 笔仙手中扇子惨遭今日第二次折断。 * “醉酒微醺,言色撩人,心乱如麻,有罪。” 笔仙坐在林祈云身旁,指尖燃着细小火焰,一字一字的看过去。 “暧昧不明,衣衫半褪,请赴云雨,有罪。” 林祈云捂着脸,已经看不下去了。 灯火幽微中,笔仙沉默的收回了手,困意全然消散了。他看了林祈云一眼,问:“你为何确定这是他写的?” 林祈云绝望:“他字都是我一笔一划教的,你说我怎么知道。” “……” 笔仙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往后靠在了垫枕上,看着满架子的书开口道,“万一只是他瞎写的呢。毕竟他对你那个想法,你不会不知情吧?” 林祈云还保持着半只手捂脸的姿势,声音闷闷的,“都牵着尸体成亲了……” 他眼前忽而闪过在萧府时少年疯狂而盈满泪光的眼,一时间更头疼了,无奈道:“我想不知情都难吧。” “……请赴,也不一定真赴,”笔仙试图宽慰,“反正他都死了,你当没发生过就好。” 林祈云侧过脸看他:“……” 见他如此,笔仙坐直了身子,“……祈云云,你是在担心他跟你一般重生?” 担心什么,人已经重生了。 林祈云继续惆怅。 他上辈子真心把萧宴池当成儿子养。 现在跟他说他干过这种混账事,而且按卷轴时间,萧宴池那时候才刚及冠。 他是怎么干出来的,为什么完全不记得? 看林祈云还在抓脑袋,笔仙理解的拍了拍他肩膀,并不知道他们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继续宽慰道:“放心吧。死而复生本就是逆天而行,你夺舍是撞着身子多日失魂的大运,重生哪有这么容易。再说,仙门立刻就会对重生采取措施,发现他第一时间——” “顾青榆就会不顾一切的杀了他。” “……” 林祈云放下手。 他苦恼的眸光微沉,犹豫须臾后,还是问出了口:“青榆她……” “为什么比我们都要恨他,甚至迁怒于你?”笔仙一手撑头接过他的话。 白烛上火苗在夜风中跳动,印在笔仙一双上挑浓黑的眸里,却毫无暖意,倒像是战争伊始燃起的第一把火。 林祈云看着他。 宁静的夜色里,笔仙道:“玄漱大婚那日,我们四人只有青榆及时赶上了婚仪,那日屠戮仙门的封山,也只有她活了下来。” “眼见挚友惨死,尊长皆没,后来魔物又灭门蓬莱,她恨到骨子里才是应该的。”笔仙尖细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却字字都戳在了林祈云心上,笔仙双眸看向林祈云,“其实我真正不能理解的是你。” 林祈云微敛眼睫,“嗯?” “你死了二十七年,一时不能接受你的乖师弟变魔尊,我们都能理解。”笔仙道,“可你见过尸骸骨山,血流漂橹,还对他存有一线期望。又因这惨象对我们心怀愧疚,以至于你一个随心所欲,厌恶高位的人,明明不想当掌门,却都顺着我们来。” “林祈云,你怎么想的?” 笔仙喊了他全名。 林祈云藏在袖中的五指寸寸捏紧,羽睫在脸上投下阴影。 少年相伴,知根知底。 他知晓他们的难办与艰苦,他们亦明白他藏起来的矛盾和愧疚。 良久,林祈云抬起眼,声音似乎也被夜色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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