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白道:“话说约莫四十年前,中陆第一修仙世家清河林氏嫡子,林氏祈云拜入玄漱成为大弟子后,曾在清河边境斩妖除魔,偶然救下过一个少年。” 话音刚落,林祈云就面无表情道:“错了。” 萧宴池歪头,“是吗?” 林祈云无言以对,只当他在打趣。 两人继续把目光放在戏台上。 烂俗的英雄救美情节很快过去,无数女声沉着音调,附和画面移动给两人配音。白衣青年被木条丝线操控,朝破烂的少年伸出手,“我乃玄漱林祈云,见你根骨非凡,可愿拜入玄漱门下?” 少年身上血肉模糊,抬头落泪,黑线描摹的水滴从眼眶里簌簌而下。他牵上白衣人的手,“仙君救我一命,日后仙君何在,宴池何在。” 白衣仙君牵起了他,两人深情对视,好似一眼万年。 画面外的林祈云看这就像没穿之前看霸道总裁跟小白花一见钟情,冷漠啧道:“离谱。” 萧宴池津津有味地轻笑,发带上的金珠跟靠背磕出铃铛般清脆的响声。 而后戏台场景再一转,这回真实了些,不再是皮影戏。平面人物逐渐立体,由画面转向幻境。 青山入眼,云霞之下,清秀少年剑式利落非凡,犹如挽花剑舞。白衣仙君在他身侧,欣慰道:“宴池,玄漱已经没什么能教给你了。” 少年慌乱起来,“师兄要赶我走?” “不,我们下山。” 少年脸色顿时云开雨霁,高兴的跳了起来,一把搂住了仙君的腰,“师兄去哪,我便去哪。” 林祈云一手撑头,对这角色崩坏的两人丝毫没有代入感,刚要评价“烂俗”,画面再度一转。 这回不是少年练剑,降妖除魔的场面。林祈云坐直了些,只见戏台上妖气越来越浓,画面也跟着越来越真实,几乎可以媲美场景重现。 那是在旖旎着春色的房中,交叠的人影和月色花影糅合,暧昧不清。 林祈云已经对这戏失去了兴趣,他不记得自己干过扫.黄这种事,只当这是胡乱编排的额外剧情,神色正淡然,忽而在场面流转时一怔—— 他看到了醉成一团的笔仙和乌洵。 夜色如水,桃枝乱颤。房外乌洵在庭院内抱着酒坛,醉的人事不知,摇摇晃晃的往房门处走,一声一声的拍着门。 明明没有配音,林祈云耳朵里却伴着声声心跳,响起了乌洵烂醉如泥的声音。 “林祈云……滚出来喝酒……”乌洵抓着门道,“你拿我蛊虫下酒……没完……” “我要毒死你……” 醉语无人回应。 房内四处都是碎掉的酒坛,醺人的醉意跟月光一起流泻。清酒打湿了地板,也打湿了人的衣衫。他昂贵洁白的衣袍被扯开大半,身上都是酒,砸碎的瓷碗碎片割伤了他纤细的脚踝。 血液从伤口处流下,被人捏在手掌中,猩红与淡酒融在一起,房中只剩下暧昧的味道。 “乌洵在叫你。”压在他身上的人哑声道,“他会听到……” “不要管他……” 他头很疼,意识也不太清醒。脚踝伤口的痛觉顺着神经末梢传递,疼的他双眼迷离,蓄满泪光,偏偏脸被酒意烧的通红,端的是风华无双。 他不清楚自己如今何种样貌,想来大概是勾人的,不然身上的人不会喘着粗气,渴求的看他。 “师兄,”那人在动作前牵起他的手,轻柔吻在指节,黑发红眼,声色里压抑着极致的忍耐。 “我是谁?”他问道。 他放下他的手,俯下身来,灼热的吐息洒在脖颈侧,似乎在急切的求着一个回答,再度问道—— “我是谁?” * 画面外林祈云脑袋一声嗡鸣,他噌的一声站起来,双耳通红的拔了剑! 几乎是羞愧到气急败坏的程度,清亮剑光一闪,却砍不灭这画面,只传来无数女妖吃痛的尖叫。不知是不是报复,专攻此事的女妖们哼了一声,戏台上的东西越来越清晰,捏造的越发狂妄。 眼见妖精打架越来越过分,林祈云窘迫到无以复加,情急之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剑入鞘,转身就用双手捂住了萧宴池眼睛! 萧宴池猝不及防,被林祈云扑着朝后倒下,身下的桃木椅承受不了两个男人的重量,顿时散成一把流光跟着两人一起摔在了这片纯黑的空间里。 流光四散中,萧宴池背部隐隐作痛,他睫毛扫在林祈云掌心,颇有些无奈:“师兄,那两个人的脸我都没……” “闭嘴,”林祈云现在听不得他说话,红着脸道,“看不清才对!全是假的,都是胡说八道!” “……”萧宴池放弃抵抗,他乖乖躺着,“可我什么没听到。” “……” 就是因为什么也没听到, 所以才吓人。 林祈云指尖颤抖。 那些声音都太琐碎太真实,林祈云甚至连衣摆摩擦的动静都听见了。女妖没道理见过笔仙他们,修为产生的幻象也绝对……到不了这种以假乱真的程度。 这只能说明——这些都来自于他自己的记忆,无论他记不记得,都存在的记忆。 也就是说,真的发生过。 林祈云目光缓缓挪下,看着被他捂着眼睛的这张脸,心乱如麻的想道,请赴云雨真的发生过。 他跟萧宴池真的发生过。 他真有罪。
第18章 系统 他应该对自己感到恶心。 林祈云心跳如擂鼓的想,萧宴池创造于他手下,样貌骨血都诞生于他,他看着他长大,如兄如父,儿子不懂事,自己也能不懂事吗。 可是他没有。 他不止没有觉得自己恶心,还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烧红了脸颊,滚烫的羞意一直蔓延至全身,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好像要把他的血也灼热了—— 不行。 这样不行,他得快些走了。 林祈云心慌意乱的想到此处,骤然松开捂住萧宴池眼睛的手,握紧了剑,差点忘了待在这里的初衷,只想破开这幻境离开。松手的那一刻,萧宴池瘦削的指节却轻轻握住了他。 被触碰的地方顿时酥麻,林祈云反应慢了半拍,没有及时躲开。萧宴池摁着林祈云手腕放在身侧,支起上身,红黑色的眼瞳一寸也没往戏台上交叠的画面看,反而饶有兴味的盯着林祈云。 “师兄,”他手指摩挲着林祈云手腕内侧,轻轻歪头笑道,“你眼尾烧红了。” 说着,抬起另一只手,似乎想要抚摸他眼角。 林祈云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一手打开他。 没有控制力道,清脆的拍打声让两人都楞然一瞬。萧宴池神色闪烁几分,五指蜷缩起来,眼眸低垂,长睫盖住眼底情绪,模样看起来像是被他打得失落又可怜。 “我看陈颂年就可以这么近的碰你,”萧宴池闷声道,“我就不行吗?” “……?” 这个语调一出,在萧府时面对萧宴池的莫名愧疚又淹上林祈云心头,他百感交集道:“……陈颂年什么时候碰过我?” “那顾青榆就可以跟你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萧宴池继续道,“我只占用你一点时间看戏,我不行吗?” 林祈云脸红还没褪,头疼又上来了,无奈道:“顾青榆没有和我在一起。” 萧宴池还要开口。 林祈云一手扶额,示意他别说了,而后长舒了口气。 这么一打岔,他有点冷静下来了,脸上燥热散了些。 两人四目相对半晌,林祈云从萧宴池身上爬起来,坐到一旁,左右环顾间才发现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场面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整个纯黑空间内,只剩下了他跟萧宴池。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祈云复杂的开口。 这孩子存心整他的吗。 “想见你而已。”萧宴池道。 “那这群女妖还有幻境是什么,”林祈云语气干巴巴的提起了剑,“见面礼?” “我只是想和你确认,这些事有没有发生过。” 发生过,但说是不可能说的。 林祈云用剑撑起身子,蹙眉道,“没必要。” 萧宴池这回没有立即回答,他一只手撑着身子,眼神晦暗不清的看着林祈云。 须臾,林祈云才听到他说: “可我不记得了。” “……” 打算追问他真相的林祈云一顿,蹙眉看他。 “除了知道自己是个重生的魔尊,什么都不记得。”萧宴池淡然道,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他一双漂亮的眼和林祈云四目相对,“我向别人问起,他们都说我无恶不作,该抽筋拔骨,五马分尸赎罪……” 他直勾勾的盯着林祈云,“可我真的做过这些吗,师兄?” “别问我。”林祈云无声与他错开目光。 萧宴池继续道:“这群幻妖说,我有个冒天下之大不韪,哪怕牵着尸体也要成亲的娘子。我想,若我们关系如戏里这般亲近,你是不是就清楚我做没做过。” 他俯身朝林祈云靠近了些,林祈云没动。 萧宴池原本的笑意逐渐收了,神色认真起来,他起身收袖,纯黑空间在他们周身以极慢的速度缓缓淡去。 “师兄,”萧宴池朝他走近两步,声色下藏着莫名的蛊惑,“他们的故事都是漏洞。你想,一个飞升的人怎么会没有理由,一朝入魔呢,天下第一正派的掌门怎么会突然发疯屠杀仙界呢,我失忆后都这般欢喜你,生前又怎么会对你做这些事,我舍不得的。可仙界都在传这些,是不是仙界有人在暗中……害我?” “闭嘴。”林祈云轻声打断他。 声音淡淡,其中凉意却足够把逼近的萧宴池钉在原地。 他薄唇微抿,“师兄,我只是……” “你不记得我就自己去看,不必多说。”林祈云横剑身侧,“是你放我走,还是我破幻境走?” 萧宴池黑沉的目光掠过他的剑。 沉默两秒后,周身的黑暗终于以摧枯拉朽的速度逝去,酒楼桌椅重现,人间喧嚣重新入耳。 林祈云收了剑,转身径直走向雅间大门。 “师兄。” 萧宴池的声音忽而从身后响起,压在嗓子中,带着挽留的意味。 可惜回应他的是雅间木门磕撞的无情声响。林祈云听见了,可不仅没回头,甚至一眼都没有朝后看。 春日繁华的喧闹里,雅间内的红衣少年站在原地,单薄的身影在空旷中显得有些孤独。 须臾后,他在心上人面前的平静表情消失殆尽,精致的眉眼无声阴郁起来,整个雅间霎时冷了三分,如同寒冰霜雪般冻人。 藏在雅间各个角落的幻妖们没一个敢出来触霉头,只见萧宴池置气般,甩袖震碎了桌上所有的茶具。叮当碎声中,他越过一片狼藉,揉着额角,重新回到了红木座椅上翻开书,眼中莹蓝幽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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