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倒是觉得无所谓。 如果真到了搏杀的关键时刻,敌人可不会跟比试时的同门一样留手。 修真界本就弱肉强食。 他早就习惯了。 那之后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 姜南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比傀儡人还不如,机械地过着听课、修炼、被师父训的枯燥生活。 都言男儿有泪不轻弹。 中元节那天,姜南在宗门中最偏僻的山坳坳里为故去的胞姐烧纸钱。 在这里,没人会让他端着世家仪态。 也没人会让他放弃世俗牵挂,一心投入修炼中去。 更没人笑他姜家无能无势,笑他阿姐只配给人做妾。 这里只有冰冷刺骨的山风,还有没过膝盖的野草。 最开始时,他仍绷着脸不让自己狼狈地哭出声来,可想到此前种种经历,他还是没能忍住。 那时,姜南连束发之年都未到。 同辈世家弟子的欺凌,师尊的不理解,家族势微,胞姐抑郁而终…… 这些加在一起,终于还是将他彻底击垮。 他从未那么狼狈无助。 可凄惨的哭声未曾招致命运的怜悯,之后只是变本加厉的难熬。 中元节过后,他时不时就会来到那个山谷发泄情绪。 有时是暴躁地用灵力震碎山石,有时是埋在满地野草里细声呜咽。 直到某天,他又被师尊训了,情绪低落的他抱膝坐在野草地上,呆呆地看着眼前那片被他夷为平地的乱石岗。 在他面无表情地掉眼泪时,某个探头探脑的男孩从树后面跳出来。 钟弈离了他两步远坐下,动作自然地递了只帕子给他。 被人发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姜南又委屈又愤怒地打开了那只伸向他的手。 钟弈倒也不气,只是调笑地说道。 “宗门传言,近些时候停云谷总是有女鬼嚎哭。” “我便想着来这里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女鬼没见到,倒是有幸遇到了位狐仙。” 姜南皱着眉偷偷瞥向他。 对方声线轻柔,面上挂着礼貌的淡笑,丝毫没有冒犯之意。 话刚说完,钟弈再次将帕子递给他。 “停云谷的景色倒是不错,偶尔看两眼也能放松心情。” 从始至终,钟弈的眼神都落在前方的不知名野花上,完全没有逾矩。 姜南别扭地接过帕子,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身边的少年晃了下脑袋,含着笑说:“同门之间互帮互助,无需如此客气。” 语毕,他状似忧愁道:“七日后就要出宗历练了,可我还缺个队友跟我一起组队猎妖,唉——” 闻言,姜南默默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半月前宗门便将安排弟子出宗历练的计划通知下来了。 这次与以往不同,要求弟子两两组队,一起外出猎妖。 可先前那些日子里,天璇峰的大弟子江勉总是排挤他,搞得姜南在宗门里毫无朋友可言。 偏偏江勉是江家少主,姜南的家族依附于对方的家族,他根本无力反抗。 姜南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叫做钟意晚,是同辈弟子中人缘最好的一位。 关键在于钟意晚并非世家出身。 据说他只是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孤儿,先前还在外门里待过三年。 即便如此,仍有大批世家子弟愿意跟他交朋友。 如今对方竟然在自己面前说找不到愿意跟他组队的队友? 开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 想到自己以前被人愚弄的经历,姜南心里刚刚升起的那点对于钟弈的感激,顿时化作轻烟散去。 姜南冷着脸站直了身体,将帕子扔给钟弈以后转身就走。 七日后,在江勉的排挤下,他理所当然地没有找到一起猎妖的队友。 带队长老问起他时,尽管心中觉得格外难堪,他还是说出了实情。 长老静静地看了他一瞬,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然后随手就把同样没有找到队友的钟弈指给了他。 姜南瞬间绷直了脊背,他以为接下来会如往常那般被羞辱贱骂。 可对方笑容温和,没有出言讥诮,更没有说什么失礼的话。 钟弈甚至带了哄他开心的小礼物,一只能说会唱的机关鸟。 他们二人站在一起时,姜南明显感受到了好几股不善的目光,几乎要把他的脑袋盯穿。 钟弈这人看起来反应迟钝,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帮他挡住了那些视线,专注地为他讲着机关鸟的各种功能。 即便是在私下,只有他们二人相处时,钟弈也对他格外照顾。 简直是把他当成了姑娘家小心保护着。 历练结束后,钟弈便一厢情愿地把他划到了自己人的行列里,每天都会去他那里刷存在感。 二人同龄,因此平日里不以师兄弟称呼。 这也导致—— 眼瞎耳聋如钟弈,觉得自己拯救了个抑郁寡欢,即将走上自毁道路的好姑娘。 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这位“女性”朋友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正处于少年期的姜南正是长相最雌雄莫辨的时候,喉结的发育并不明显,变声期也来得晚。 整个人除了比正常姑娘高点壮点以外,完全找不到其他异常点。 后来,钟弈于问道大会上一剑惊鸿,广结天下好友。 可他的心里似乎一直住着个人。 等身边的三五好友散去,钟弈总会独自立于月下发呆。 手上凝出的是那根唯一一条没有被他斩断的情丝。 虽然钟弈嘴上总是说着自己怎么怎么喜欢沈千月,但心思一向敏感的姜南知道。 沈千月在钟弈心里完全算不上特殊。 让姜南觉得困惑的是,对于那根情丝的主人,他竟然一无所知。 这是他第一次生出恐慌感。 平日里围在钟弈身边的人都没有办法让他觉得如此焦虑不安。 姜南总觉得再不出手,可能就来不及了。 他提了壶钟弈喜欢的清酒,和对方坐在屋顶上对饮。 姜南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奈何清醒时的他总是迈不出那一步。 借着酒劲,他将平日里想说但不敢说的话全都说出了口。 钟弈一脸懵逼,顶着头问号指了指自己:“你确定你说的是我?” 什么温温柔柔的小仙君? 说的是他吗? 这……纪云京昨天还说他是个只会蒙头喝大酒的癫娃儿。 四目相对,姜南突然发现,他从未好好看过钟弈的眼睛。 今天借着酒劲跟人对上视线。 他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吓、无措、慌乱,还看到了钟弈尴尬到想要溜之大吉的打算。 唯独没有喜欢。 明明是他先招惹的自己。 他像个失去了浮木的溺水之人,一腔孤勇地吻上了钟弈那张叭叭解释个不停的嘴。 不出意外地他被人一把推开。 钟弈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碰过,今天直接上嘴,他整个人都被吓麻了。 他往旁边退了几步,慌乱地用手背擦嘴:“你……你一个女孩子不能这样随随便便就……” 姜南一愣,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谁跟你说我是女子的?” 钟弈受到今日第三重惊吓,表情直接变为一片空白:“啊?” 姜南拉过他的手摸上自己胸口。 再次问道:“谁跟你说我是女子?” 钟弈的大脑彻底宕机,颤着手取出了张传送符,“啪”的一下贴到了自己的脑门上。 那晚过后,他再也没敢和姜南单独相处。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二十多年。 直到他陨落于巫族,观自在接过他的身体,完美地扮演了他生时的模样。 太一宗中竟无一人发现“钟意晚”换了芯子。 那个时期的观自在尚且不知道什么是爱恋。 但他知道自己对钟弈生出了些不一样的心思,他甚至甘心被钟弈利用。 可他仍不知道什么叫做爱恋。 姜南的表白让他觉得新奇,那是他第一次违反钟弈的人设,懵懂地问出了什么是“爱慕”这种让他后悔了八辈子的问题。 被他问到的人挑起了他的下巴,吻上了他眼下的那颗小痣。 观自在还是不理解,姜南便一次又一次地给他亲身教学。 直到观自在从弟子手里没收了一本以他为主角的十八禁颜色书。 他才知道姜南先前对钟弈的身体都做的是什么混账事。 观自在气都气笑了。 得亏他们从来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仅仅是亲亲抱抱而已。 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着钟弈的身体被人亵渎的。 那以后观自在也没再理过对他出口成黄的狗狐狸。 时间线再往后推,清澈愚蠢的钟熠被送来了这里。 四界发生大灾……不尽树…… 钟弈回去现世前,最后见了一面旧时老友,唯独没有见他。 这倒是个明智的决定。 姜南从醉酒后那股迷蒙的劲头中缓过来。 这些年里,他收拢族地,暗除异党。 终于将姜氏一族从江家脱离了出来。 还顺手把曾经折辱过他的人全部报复了个遍。 尤其是江勉。 这么多年下来。 折磨人的手段他有。 悄无声息地让一个人彻底从此世消失,他同样可以做到。 幸亏钟弈没来见他。 钟弈不用神情紧绷地应付他。 他也不用亲手毁去那缕本该自由无羁清风。 这样对双方都好。 都好……
第121章 番外二 钟弈X钟熠 长辈们常说,做哥哥的要学会照顾好弟弟。 对此,五岁的钟弈表示—— 我不服。 他只是早出生了几分钟而已。 本质还是个会哭会闹的小孩子,凭什么要事事都让着钟熠? 别人越要他让着钟熠,他就越要欺负弟弟。 弟弟尿床他嘲笑。 弟弟玩具他都要。 弟弟哭了他不哄,贩剑鬼脸来一套。 弟弟的脸不是脸,哥哥钟弈的涂鸦板。 ……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钟弈第一次经历离别。 七岁那年。 母亲养了许久的金毛在一个午后彻底地睡了过去。 无论他怎么叫,狗狗都没再醒来。 金毛从双胞胎兄弟俩还是对婴儿的时候就开始陪在他们身边。 对于尚且年幼的钟弈来说,狗狗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宠物,而是他的家人。 经历过人生的第一场离别,钟弈这才知道,死亡会把两个不同的灵魂彻底分隔开来。 明白了这个道理后,他变得格外照顾弟弟。 因为……与身体健康的他不同,他家二宝体弱多病,不爱笑,更不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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