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清楚地看到,生在禁地里的那棵巨树倒下了。 随月生吓得脸都白了,她拉住南寄欢的肩膀来回摇晃:“树倒了!是不是小熠哥哥他……” 南寄欢神情紧绷,他首先安抚好随月生的情绪,随后才向沈倦传去讯息。 令他意外的是,对方已经到达禁地了。 随着不尽树倒下,地上被砸出了一道长而深的痕迹。 一如多年以前,某个笨手笨脚的人在自家后院劈出的剑痕。 不尽树倒下后,树干连同树叶一起化作淡青色的光点散去。 清风驱散了林中浓雾,露出了头朝下,赤裸着身体趴在满地落叶中的人。 钟熠一脸懵逼地从地上爬起,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变回人类了。 他呸掉吃进嘴巴的叶子,不太熟练地调动四肢,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不期然间,身后传来云靴踩在泥土上的声音。 他僵硬地顿住动作,背对着那人惊慌道:“你别过来!” 做树做了那么多年。 他可还没忘记自己先前是个有家室的活人。 现在他一丝不挂的状态多少有些不雅观,十分不适合见人。 他可不想刚变回人就体验一遍社死。 那人顿了下,却没有依言止住动作。 钟熠欲哭无泪。 大哥你一身反骨是吧? 他倒是想调动灵力,用法术变个衣服出来。 奈何他太长时间没做人。 现下他跟自己的四肢都不熟悉。 更别说调动灵力这种高难度的工作了。 一身反骨的沈倦从储物戒中取了衣袍将他裹上。 熟悉的橙花香将处在炸毛边缘的钟熠拉回现实。 “沈倦?” “嗯,是我。” 沈倦将他从地上捞起,施过清洁术法以后,耐心地帮他把衣服穿好。 “现在是你不在的四十一年又七个月。”沈倦一边帮他套上鞋袜,一边如此道。 他的神色太过正常,让钟熠有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他只是在野外睡了一觉,沈倦是过来接他回家的。 钟熠喃喃道:“啊……都过去这么久了啊。” 沈倦嗯了声,认真地帮他穿好靴子,随后是脖颈上的螺贝,以及腕上的红绳。 全身装备齐全,身边还有沈倦护着,钟熠顿时来劲,便试着往前走了几步。 奈何两条腿各有各的想法。 走路姿势歪歪扭扭。 蛆爬得都比他走得好看。 整个人活像个被抽了脑干的智障。 沈倦护在他身边,由着他满脸新奇地尝试走路。 钟熠试了十余次以后才稳稳当当地跨出了第一步。 他眼睛一亮,又试着往前走了几步。 在沈倦的陪护下,他缓慢地适应着熟悉而又陌生的人类躯体。 “倦倦,我们待会儿要回哪里?”蓦地,他侧过脑袋看向身边的人。 沈倦想了想,随后道:“你想回哪里?” 钟熠歪着脑袋想了半天。 不尽树沟通天地,扎根土里的那段时间里他也从未与世界脱轨。 太一宗已经大变样,回去也是无用。 哥哥活了下来,而且早已安全回了现世。 钟熠抬头看向满天繁星,他也算争气了一回,护住了自己最重要的亲人。 沈倦手里有去往现世的方法,去看望哥哥? 钟熠摇头。 现在暂且不行,他才刚熟悉走路,他不好以狼狈的姿势出现在哥哥面前。 那回家? 钟熠跳到沈倦背上,毫无心理负担地使唤人:“回家跟你睡大觉!” 沈倦一顿,眼眸渐沉:“好。” 钟熠丝毫不知沈倦误会了什么,他还在傻乐呵地张着小嘴叭叭叭,向沈倦诉说着变成树时的感受。 缓过神时他已经被放倒在床上。 带着温热吐息的唇瓣落在他的眉心,一闭眼一睁眼就已是第三天日出。 他被沈倦抱着坐在藏星宫的最高处看日出。 他曾与沈倦看过很多个日落。 但这是他们第一次坐在一起看一场日出。 夏天的清晨总是泛着些凉意,但并不令人讨厌,是足够惬意的温度。 浅蓝色的天际还余有最后几颗星子。 地平线另一侧的金乌穿过细小云片,阳光穿过远山,洒下今日第一缕金辉。 晨光空明澄净,他们的时间还很长。 (正文完)
第120章 番外一姜南X钟弈 “师姐!当心!” 不知是哪位小弟子惊呼出声。 持剑砍杀鬼骷藤的灰袍少年蓦地转过头去。 墨色双眸里映着妖兽诸怀扑向白衣少女的画面。 灰袍少年瞳孔一缩。 他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力气,脚下御起灵力,不管不顾地飞扑过去,将少女死死护在身下。 少年紧闭双眼,睫毛都在颤抖。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自他身后传来妖兽倒地的沉闷声响。 现场弥漫着一股腥臭难闻的兽血味。 灰袍少年愕然睁眼,只见一白衫贵公子手持骨剑,漠然立于被腰斩的妖兽尸身前。 怀中人小声说了句什么,少年猛地回神。 发觉自己还抱着人,他像被烫到了般跳到一旁,背过手低下头,耳根红透。 先前被他护在身下的白衣少女施施然起身。 仔细瞧过两眼白衫公子后,女孩端正地行了一礼,嗓音清冷:“太一宗天权峰弟子顾清渺,见过师公。” 姜南颔首,眼神扫过在场的一众太一宗小弟子,略过那名灰袍少年时微微停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视线最终落在看起来不过及笄之年的顾清渺身上。 太一宗七峰峰主早已换任。 接替他成为新任天权峰峰主的正是他座下三弟子李攸。 初时他便觉得顾清渺的说话方式跟年少时的李攸相仿,原来她们竟是师徒。 姜南淡淡地看了眼自家徒孙,道:“这头妖兽只是诸怀幼崽。” “兽血的味道会招来成年诸怀,你们快些走吧。” “尽快去城里和带队长老汇合。” “对了,须祸草能够遮掩兽血的气味,记得买些挂在身上。” 远处传来雁鸣般的凄厉叫声。 顾清渺心中一凛,知道这是成年诸怀发现幼崽身亡,狂怒过后就要寻过来了。 她作为领队弟子,自然是大局为重。 因此她只来得及和姜南匆匆道过谢,便领着受伤的小弟子们御剑行远了。 姜南看着他们走远,直到诸怀发出的雁鸣声越来越近,他方才收回视线。 姜南提着骨剑,神色寡淡地望向幽暗密林里的巨大兽瞳。 —— 云阳城,姜氏族地。 灵泉水清澈见底,木雕的小船浮于水面,其上放有杯盘酒盏。 姜南褪去染上腥臭兽血的白衫,抬手在池水表面布了层白雾。 他踩着青玉阶一步步没入水中,以灵力招来了浮在水面上的木船,为自己斟了杯清酒。 黑缎般的墨发有一半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另一半在水中散开。 清酒入喉,初时淡然无感,之后便是灼人肺腑的热意。 他倚在灵池边缘,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来回转着手里的素瓷杯。 过了会儿,姜南对身后的侍从吩咐道:“把衣服烧了,等会儿拿件新的过来。” 侍从应下,取过木托上染了血的脏衣,低着头退下。 姜南并不擅长喝酒,三小杯下肚便会晕头转向。 然而,自从某个人离开以后,他总是会在想起他时喝上一壶清酒。 只有在似真似假的梦里,他才能见到那个总是笑得温和的少年。 还有少年带着清酒淡香的吻。 …… 上古八大家之一的姜家传承了十万年之久。 奈何新旧相推,再辉煌的家族总有破落的时候。 不知从何时起,原本作为姜氏附庸的江家取代了主家,跻身于十二世家前列。 这之后,姜氏一族逐渐没落,变成了江家的附庸。 作为附属家族,姜家须得定期上交供奉。 家族没落以后,家主和主母维持族中日常开销已是不易,还要应对头顶上如狼似虎的主家。 姜家的境况可想而知。 就连家中稍有姿色的子嗣…… 都可能变为某些衣冠禽兽的玩物。 姜南有位双胞胎姐姐,唤作姜雪。 奈何姜雪从娘胎里带了病出来,自小便须服用各种灵药。 不巧,姜父带着幼女拜见主家长老的时候,江家某位暴戾恣睢的小少爷对姜雪一见钟情。 甚至还求到了江家的家主那里,要姜雪做他的妾。 那时的姜雪还不到豆蔻年华,一听要为人妾,尽管年纪尚小,她还是据理力争。 可架不过对方话里话外的各种打压。 何况姜雪尚且稚嫩,如何斗得过江家的那群老狐狸? 眼见着平日里威严冷静的父亲失了风度,赔着笑为她求情。 姜雪实在不忍父亲受辱。 再者,就算是为了家族着想…… 最终她只能屈辱地应下对方无礼的要求。 家中嫡长女嫁作人妾,这对姜家而言可谓是莫大的羞辱。 奈何他们的族地在对方手里,眼下不得不如此忍气吞声。 江家那边见他们答应,倒也没再咄咄逼人。 考虑到他们家的小少爷尚且年少,过些日子还需跟随某位大能修行,于是江家便将两个孩子的婚期定在了三年以后。 从赤桑原的江家回来以后,姜雪日日郁郁寡欢,心中积郁已久,未过及笄便撒手人寰了。 那段时间姜南已经拜入太一宗门下,得知阿姊积郁成疾,他连夜从宗门赶回。 即便昼夜御剑不曾休息,他还是没来得及见上姐姐最后一面。 后来宗门急召,师尊说宗门大比在即,要求他快些回来。 姜南别无他法,只得照做。 可……他连姐姐的头七都没赶上。 钟弈便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 那段日子他总是心不在焉。 所以宗门大比时,他在战斗中分了神。 对面那名摇光峰的剑修持剑劈来,眼见就要将他斩成两截。 就在姜南摆烂地原地等死时,凌厉剑气最终停在他面前一寸。 四目相对,他从对手的少年眼底看到了愕然和无措。 下一瞬,剑气化作春风般温柔的淡青色灵光,小心翼翼地将他包围。 他就那样被风轻柔地卷起,慢慢地落在比武台下。 漫天飘飞的风种里,姜南仰头望向收剑入鞘的小少年。 恰在此时,对方也刚好看过来。 钟弈一手搭在后颈,不好意思地跟他道歉。
155 首页 上一页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