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南沉默转身,猛地往蓝色的铁皮门上踹了一脚,“砰”的一声,门严丝合缝地关上了,还簌簌落了两块黄色的铁锈片,沾在陈念南白色的球鞋上。 “抱歉。”陈念南跺了两下脚,把铁锈跺到地上,“鞋子弄脏了......除了这个呢?没别的要问了?” 陈念南盯着他,看着他,没动,硬生生把人冒到嘴边的玩笑话给噎了回去,段安北缓缓吞下那句“还想问你爱吃什么”,沉默半晌才说:“我不爱揭人伤疤。” 陈念南笑了:“段安北,你可怜我啊?”
第5章 他脸红了 段安北还没接话,陈念南的手机就响了,陈念南瞥了眼,屏幕上没备注真名,就“酒吧”两个字。 “你接。”陈念南把手机递给段安北,“声线不一样。” “怎么称呼?”段安北问他。 “叶子。酒吧的人都不说真名。”陈念南顿了顿,“但我没取这种名儿。” 所以他不是酒吧的人。 陈念南不知道段安北能不能明白这层意思,但他就是想说。 手相的事儿给陈念南的触动太大了,他盼着段安北好,却又怨着自己狗屎一样稀碎的人生。 段安北应了声,也没多说别的,左滑接了电话。 “念南。”叶子说,“空么?来酒吧一趟?有人闹事儿,砸了挺多酒......” 陈念南冷着脸,沉默地比划了两个字:“没空。” 段安北学着陈念南的语气说了。 叶子还要再说,陈念南又比划:“报警。” “一千。”叶子说,“报警没用,打架的你都认识,猴子和老马,进去了关不了几天就又出来,到时候闹得更凶,这事儿真得你来。” 段安北看向陈念南,显然没明白那个“一千”是什么意思。 陈念南接住这个眼神,心底却突然生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念头,他继续摇头表示不去,挂了电话却问段安北: “想去酒吧玩玩么?” - 两人打车去了酒吧,陈念南一路上手心渗出的汗密密麻麻地蓄在掌纹里,覆在疤痕上。他没看段安北,就看着车窗外变换的街景。 清杭是省会城市,繁华指数可见一斑,霓虹灯、路灯......各种各样的灯光都在这儿晃,在这儿照,在这儿给每个路上的人提供光。 黄的绿的紫的光打在身上都挺暖洋洋的,照得前路都是繁复炫目的样子,可这是陈念南十八年以来头一回这么安静地去看清杭、看灯光。 他近乎自戕似的把段安北带去酒吧,他要让段安北看看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靠什么活下来的。 这两次的互穿让他头一回跟段安北搭上话,男生之间的关系没那么多递进,几次打架几次聊天就足够成为朋友,可陈念南太过不清醒,他刚才的那句“你可怜我啊”,是再为“那你要不要再爱爱我”打底儿。 他快疯了。 外边儿树上吊着的灯忽然闪了两下,陈念南下意识闭上眼,却感到一直温热的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 段安北凑过来,以一种近乎拥抱的姿势横斜在陈念南身前。 陈念南瞬间定住,愣在座位上一动不动,连眼睛也没敢睁。 耳边传来电机运作的声音,呼呼作响的风声被隔绝在外,陈念南听见段安北边直起身边说:“这儿树上的灯一直会抽搐,晃眼睛了吧?” 他说:“要吹风就往我这儿挪,我这边没灯,还靠着河,风都凉快。” 陈念南应了声,却没动:“不吹。” 车里一阵沉默,陈念南看着离酒吧越来越近的路,忽的扭头:“段安北。” 段安北“啊”了声:“怎么?” “隔壁清杭一中去年的事儿你听说了么?”陈念南说,“就有对同性恋,住一个宿舍,被挂网上了。” 段安北不明就里:“没听说。” 清杭一中那对里有个长发男生,爱穿女装,这人陈念南是认识的,跟自己一个初中,跟自己一样冷一样不爱搭理人,因为长发和女装,初中时候被欺负得挺惨。 陈念南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哪个?”段安北没明白。 “恶心吗?”陈念南说,“同性恋。” 段安北笃了两下车窗,若有所思地看着陈念南,忽的笑起来:“我笔直,但不恐同。” 笔直。不恐同。 陈念南“嗯”了声,没再接话。 车在酒吧门口缓缓停下,段安北抬头看了眼:“叫‘止’?怎么取这么个名儿,叫人止步不让进啊?” 酒吧里挺热闹,站外面就能听得见酒杯碎裂的声音,吵架声斗殴声巴掌声,陈念南淡淡地往里看了眼:“怕么?” 段安北没应他,抬脚就往里走。 陈念南快步追上去,没让段安北走前面,破天荒主动搭上段安北的肩膀:“跟着我。” 两人刚踏进去,一个高脚杯就在脚底炸开,一地的碎渣子,陈念南掰着段安北的肩,把人引到干净的路上。 叶子看见“陈念南”,激动地就朝人抬下巴招手,段安北不认识,怕露馅,干脆就学着陈念南平时那股劲儿,垂眼瘫脸,一幅“别挨着我”的样子。 “学得像吗?”走到一边的位置上坐下,段安北没忍住问陈念南,表情挺嘚瑟。 陈念南“嗯”了声:“挺像。能去考中戏。” 段安北嗤嗤地低声笑起来:“你怎么能顶着我这张帅脸一本正经刺儿人啊!” 他笑得停不下来,干脆就躲在沙发后笑了个痛快,肩膀抖成筛子,笑得脑袋都晕了,一下没躲稳,直直地就往前倒。 陈念南下意识接住他,手撑在段安北的两边肩膀上,近乎拥抱。他蓦地把人往后一推,让人坐直了,触电似的收回手。 段安北愣了一下,笑都还挂在嘴角,眨了两下眼,也不动弹了,就转头去看后边的战局。 后边儿满地的碎玻璃,各种酒精的味儿都混在一块儿,黏在人身上似的,甩不掉。 陈念南往后一靠,没看后边儿,就看着段安北。 他看着段安北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像是要搓掉某种黏糊又恶心的东西。 段安北微微睁大眼,眉毛也挑了起来:“我天......酒瓶往头上砸啊?” 陈念南虚着点点段安北手心的纱布:“还能往手上扎。” 段安北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半晌:“直接扎啊?” 陈念南不置可否。 他盯着段安北的脸,等着他做出可怕惊惧的神态,对方的神色几经变换,最后却停顿在了一个陈念南看不懂的点儿上。 “......多疼啊。”段安北说,“下回别扎了啊......” 陈念南心尖上的一点蓦地一麻,怔愣地看着段安北。 段安北伸手朝前打了个响指:“不乐意?下回还扎啊?” 陈念南小幅度地摇摇头。 段安北笑了起来:“就叫我来看这个?我人生头一回进酒吧,感觉身上都不利索了,一股子粘粘的酒味儿,这血腥味也太重了......咱不报警?” “不报。”陈念南顿了顿,“报警没用......” 他下巴朝那儿一抬:“这块儿平时不这样,我当打手这么两年也没往这儿跑过几趟,但那群人——” 陈念南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段安北,“那群人在哪儿,哪儿就是一块儿瘴气,在他们面前讲道理是没用的,得靠拳头。” “烂天烂地,跟谁讲道理啊。”陈念南嗤笑一声,“咱俩这块儿能安静,不是因为这块地儿他们看不着,是因为这张脸。” 他目光在自己身体的那张脸上停滞一瞬:“这脸在这儿,他们不敢招惹我。我打架不要命。” 段安北沉默了很久,沉默到那边都没酒瓶子可砸了,才说:“要命的,你不要命了,我这个千年老二可就上位了。” 陈念南是永远的年级第一,永远到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了,可段安北现在才觉得奇怪,他打架,他兼职,他自己养活自己,他到底哪儿来的时间读书。 “我要读书。”段安北严肃地说,“我得超过你。” 陈念南一愣,忽的笑起来:“走!” 两人走之前,那块儿还在打架,见着陈念南走了,所有人似乎都松了口气,段安北没什么狐假虎威的新奇,就觉得挺恶心,他觉得陈念南应该更爱做那个年级第一,而不是这里的混混头子。 - 两人的行李在来之前就扔在了门卫那儿,东西不多,合起来就四袋东西。陈念南没让段安北动手,沉默地一股脑全驮肩上了。 段安北也不逞强,他就剩一只能动的手,就从陈念南那儿拿了包床垫,垂垂地落在身侧拖着走。 二人间在最顶上,六楼,段安北拖着包床垫走得气喘吁吁,跟着陈念南走到三楼,没忍住喊了声“停”。 陈念南转过身,没多问,把手上的另包床垫一甩甩肩上,空出只手来接段安北那儿的包。 “不用......”段安北侧身躲了一下,没躲过去,两人手指相接的时候,他清晰地感觉到了陈念南手指蓦地震颤,又倏地挪开。 他看着陈念南继续往上走的背影,身上挂的东西又重又多,可陈念南却像是空着手,脊背挺直,头也仰着向上看,像是赤条条无牵挂。 段安北捻了捻刚刚触到的手指,却捻到了食指上的茧。或是玩刀,或是攥拳,反正都是为了活下去而磋磨出来的。 经过楼梯口转角时,段安北看见陈念南下意识往镜子那儿转了转头,时间不长,两三秒,可段安北却看见陈念南那张爬了四层楼都不喘不变的脸,连带着耳朵尖都红了起来。 段安北挑眉,又轻轻垂下眼,当做没看见,上前拿了包床垫,跑到陈念南前边儿上了楼。
第6章 你迷恋废墟 两人折腾了挺久才把寝室内外的灰尘都打扫了干净。清杭二中的资源是没的说的,双人间弄的是上床下桌,两张床都在一侧,另侧是两个贴墙的大衣柜。 彻底安顿下来后,段安北才终于明白陈念南是怎么稳坐年级第一的。 他打架不要命,学习也是。 “你还不睡吗?”段安北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另侧的床还空空荡荡的,底下亮着微弱的光。 陈念南“嗯”了声,又把台灯调低了一度:“我轻点儿。” 他原本就小心,翻书声甚至还没外边蝉鸣声大,段安北迷瞪瞪:“早点睡......白天才有精神读书。” 陈念南又应了声。 床上平稳的呼吸声传来,陈念南仰头看了看,有些失落。 段安北的手不方便,两人的床都是他铺的,段安北负责擦底下的桌椅柜子,他那时候使了个心眼,把段安北的枕头放在了两张床中间的铁栏杆那侧。 这事儿算不上冒犯,顶多算个心机,粗线条点儿的人肯定发现不了,也不在意这些,陈念南就这一丝侥幸心理,想着运气好能跟段安北头对头的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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