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时间,凌晨六点半,他们互穿了十二个小时。 陈念南露出了人生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这十二个小时简直是对他的恩赐,是对他苦苦暗恋两年的交代,是对陈念南过去狗屎一样的十八年的补偿。 陈念南翻身下床,他昨天跟童睿请了假,现在时间充裕的很,干脆就一路小跑到了学校,甚至因为生活这诡异又恩赐般的十二小时,破天荒买了两个肉包子。 陈念南一口吞了一整个肉包子,正打算塞第二个的时候,背后突然被拍了一下。 他不爱肢体接触,也没人会跟他这样亲昵地打招呼,这样的拍背,不是挑衅就是想挨揍。 陈念南冷冷地转过身,随机愣在了原地。 段安北带着一个白色的口罩,口罩和刘海之间露出两只眼睛,眼睛下的黑眼圈黑得能去啃竹子。 还不等陈念南开口,段安北就严肃地问:“你是陈念南吗?” 陈念南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应了声:“你......” “你昨晚是不是去打架了?”段安北小声说,“被打啦?” 陈念南没听懂:“......没啊。” 段安北飞快地摘下一边口罩又带上:“那我......我脸......怎么了啊?” 他紧张兮兮地说:“你别把事儿藏心里啊,要真碰见混混了打架了我又不怪你,你——” “没有。”陈念南看着巴掌印,冷静地说,“我自己就是混混,没人敢打我。” 段安北松了口气,也不追究脸上的巴掌印了,往他背上一拍:“别这么说自己,哪儿就混混了,你可是稳坐的年级第一。” 陈念南“啊”了声,心里挺开心,段安北记得他的成绩呢。 “咱们的互穿就这么结束了?”段安北说,“挺奇妙。” “嗯。”陈念南淡淡垂下眼,“昨晚不好意思啊,替你......洗了个澡......住校表扔了吧。” 段安北瞪大眼睛,伸手在陈念南面前晃了晃:“这有什么不好意思.....不都男的么。” 陈念南没再吱声,余光瞥见另个人朝段安北走来,抬腿就往里走,刚走到校门口,一杯豆浆突然从背后冒了出来,递到他面前。 “别噎着。”段安北说。 陈念南没接:“不用了,谢谢。” 段安北强硬地把豆浆塞他手上:“我不爱喝这个,我喜欢纯牛奶,豆浆黏我嗓子......浪费粮食不好。” 段安北扔下这句话就跑开了,陈念南看着手里的包子和豆浆,又看着段安北的背影,沉默了很久,半晌才缓缓地叹口气,一点一点地喝完了豆浆。 豆浆杯在地上直挺挺地立着、眺望着,看着陈念南如纸杯一般挺直的脊背,又忽的被人碰着,“啪嗒”倒地,在地上前晃后晃地荡了两圈,才安静地停在了垃圾桶边上,像个无助的、沉默的、执拗的孩子。
第3章 给钱 甜腻的豆浆在陈念南的嗓子里停了一整天,觉得黏糊时他就朝段安北那儿看一眼,几十几百眼瞥下来,他也没能跟段安北对上一次—— 人家压根儿没看他。 不过陈念南习惯了,他都这么做贼似的看了段安北两年了,不差这剩下的一年。 “念南,快来网吧这儿!闹事了!” 陈念南边嚼着馒头边接这个电话,晚饭时间没人巡逻查手机,教室里也没几个人,他慢慢悠悠在竞赛卷上写了个“AB”,才简明扼要:“钱。” “三百!”童睿说,“这架真不难劝,比上次十几个人的混战好得多,三百不低了。” 陈念南转了两下笔:“三百五。” 童睿一咬牙:“行!” 挂了电话,陈念南才把笔一扔,起身出门前他看了眼教室前面挂着的时钟,六点,跑着来回,快的话能赶上第一节晚自修。 陈念南长腿一迈,跟箭一样冲了出去,七分钟就到了网吧。网吧里闹哄哄乱成了一团,陈念南挤到前排,看见地上红的黄的一片就皱了皱眉。 黄的是痰,红的是血,各个脸上都挂了彩,倒不是怕弄出命,但这事儿根本不可能在半小时内解决,况且单看地上扭在一块儿的五个人,这怎么看都不算个容易的活儿。 童睿急得满脑门的汗,对上陈念南的视线的时候,双手合十,比了个“拜托”的口型。 两人对视之间,底下有个人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抡起桌上的键盘就要往另个黄毛的头上砸,键盘线扯着他,他又死命扯着键盘,连着的电线摇摇欲坠,童睿一咬牙,冲陈念南比了个“7”。 翻个倍了,陈念南视线一收,左右看了看,没找着趁手的东西,就把旁边空着的电竞椅朝键盘男那儿一踹,正正好顶着键盘男的膝盖,那人手一顿,视线挪到了陈念南身上。 “有你什么事儿啊?”键盘男舌尖在脸颊一顶,朝陈念南抬抬下巴,“知道我是谁么?” 陈念南也不跟他废话,朝门外仰头:“滚出去打。” “草。”键盘男瞬间炸了,“你算什么东西!” 他又把键盘一扯,这回终于让他扯下来了,火星子“轰”的一声炸开,键盘就着那截电线朝前一抡,尖角的地方直直地就冲着陈念南的太阳穴去。 陈念南眸色暗了暗,不要命的架他不是没打过,但这么直接冲着要害来的还是第一回。 他侧身躲过键盘,后面突然又蹿出个人,冲着陈念南的腰想踹,陈念南弯腰换了个角度,手上的青筋根根冒起,他猛地挥拳冲后面那人的胃部重重一击,对方瞬间倒地,连呻/吟都发不出,只能一口口地倒吸冷气。 地上本就是二对三的局面,另三个人都没动,看好戏般仰头看着这场闹剧,各个眼神里只有戏谑。 陈念南没指望他们能帮忙,转身想解决剩下的那个键盘男,一阵凛冽的拳风忽的擦过他的鬓角,陈念南下意识往左偏头,键盘男的拳头扑了个空,可他中指上闪着冷光的尖角戒却让人不寒而栗。 童睿在旁边大骂了句“草”,陈念南也皱了皱眉,在下一个拳头冲着他面门挥来之前,他提前伸手握住了键盘男的拳头。 陈念南人高手也大,暴起的青筋在白皙的手背上根根分明,鲜血止不住地从他掌心往下滴—— 滴答—— 滴答—— 陈念南却面不改色,手就着这个滴血声越捏越紧,半毫米半毫米地收缩,直到戒指上的尖角完全没入了陈念南的掌心,他的神色也淡漠得没变过,淡淡地看着键盘男的表情逐渐痛苦。 “松......松手......”键盘男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扭曲了,嵌在陈念南掌心的那只手不自主地上下挣扎,他挣扎得越狠,陈念南掌心的血就流得越快。 “别动。”陈念南沉着声,周身的气压一瞬间变得又低又冷,键盘男打了个哆嗦,愣在了原地。 “键盘,一千。”陈念南的目光从他手上的键盘挪到地上浓厚腥甜的液体上,“保洁费,五百。” 键盘男刚要出声骂,陈念南手又猛地一收,他尖叫出声:“给!我给!” 陈念南没撒手,示意他另只哆嗦得不成样子的手去付钱。 键盘男额头上密密麻麻布了层汗,颤抖地付了钱:“好......好了吧......” 陈念南没松劲,就着这样的力气,掌心往上一抬,把尖角从自己的掌心缓缓拔出,五个指头猛地一收,把戒指从人手里拔了出来。 戒指脱离手指的那一刻,键盘男痛苦地“啊”了一声,清晰的骨骼断裂声音传来,他的中指已经完全脱臼了,软软地垂下。 陈念南漠然站立,把带着血的银戒往地上一扔,勾勾唇:“你算什么东西?” 地上的三个人齐声吹了声口哨,陈念南视线淡淡往下一扫:“渣滓。” 地上一人刚要起身挑事,手往后面一撑,却撑着了块黏滑的液体。 他打了个滑,所有人的视线跟着追过去,这才发现刚刚陈念南和键盘男打斗的地方已经聚起了一整块小血泊,而陈念南唇色惨白,手还止不住地往下渗血,却没什么表情。 刚要起身的那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咬着牙:“走!” 陈念南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冲童睿伸出手:“钱。” 童睿看着他手心的血洞,皱了皱眉:“你......” “别废话。”陈念南换了只手,不耐烦,“键盘和保洁费五五分,一千四百五。” 童睿压下一口气:“现在是要钱的事吗!” 他冲旁边大喊:“愣着干嘛!120啊!再晚点这手就废了!会感染的知道吗?!” 陈念南皱眉:“别扯没用的,多大点伤——给钱。” 童睿见搪塞不过去,从柜台里数了一千四:“没五十。” 陈念南走过去,伸手从抽屉里拿了张一百的,又接了那一千四,仔仔细细数过之后,才掏手机给童睿转了五十回去。 童睿看着陈念南拿钱转身就走的背影,暗自啐了声,又假模假式地喊:“别忘了去医院看看!” 陈念南头也不回。 去医院?他才不去。 手上的钝痛感袭来,陈念南却觉得畅快—— 感染会死人的吧? 他勾了勾唇角,能这么死了也不错。称得上死生有命,也不算他被生活所迫凄苦自杀。 走出网吧,他看了看时间,已经18:29,再怎么跑也赶不上第一节课了,他干脆走进隔壁的药店,想买个碘伏。 冷气刚从药店门缝渗出,往脚脖子上挨了挨,陈念南又忽的眼前一黑,再清明时,他已经安安稳稳地坐在了班里。 陈念南的心猛地缩进,往课桌上一瞥,“段安北”三个字直直地往他眼睛里刺。 他手一抖,“啪”地把笔往下一撂,刚要往外冲,讲台上的蒋国华开了口:“陈念南呢?” 班里没人出声。 连陈念南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恍惚中堪堪要举手,就又听见蒋国华拧着眉说:“他又逃学!” 陈念南:“......” “算了。”蒋国华重重地叹口气,“我也不好多要求他什么......” 陈念南冷冷地往上瞥,讲台上的那张脸露出了近乎同情与怜悯的神色,他悄悄攥紧了拳头却又猛地松开:“老师。” 蒋国华看向他:“怎么了?” 陈念南捂着肚子:“我肚子疼,想上个厕所。” 蒋国华冲他挥挥手:“行了,你们也开始晚读吧。” 陈念南揣着包纸就往外跑,熟稔地躲过了所有教导主任可能出现的角落,利索地翻了个墙,一路狂奔,终于在五分钟后看到了段安北。 段安北龇牙咧嘴地站在药店门口,显然是没见过这样深的伤口,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进药店,怕吓着店员,又怕人报警无意间害了陈念南。 “段安北。”陈念南伸手抓住他,飞速地拆了面巾纸止血,“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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