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南浑身泄了劲,悲怆地瘫坐在地上,他感受到自己无可救药的灵魂在这样美好干净的身体里作祟,他恶心,他粗鄙,他...... 他在段安北的身体里,肖想段安北,硬了。 死了吧,陈念南想,只要死了,互穿就会结束,段安北就还是高高悬在天上的月亮太阳,自己这点儿龌龊肮脏的泥点子就沾不到他。 手掌蜷缩成拳头,指甲陷进肉里,陈念南却感觉不到痛。 “我怎么不去死......”陈念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却丝毫不敢动弹,“快下去啊......快他妈下去啊!!” 可他越是低声怒吼,下面的感觉就越是清晰,陈念南额头都布了层汗,手臂上的青筋突起,却又蓦地想起那封情书。 他有什么资格揍人呢?那封情书里藏着的一定是比他要美好百倍的人生,与他这样的疯子截然不同的灵魂—— 是与段安北最相配的人。 如果段安北谈了女朋友,自己又要如何自处呢?他要扮演段安北,去替他处对象吗? 头顶惨白的灯光在陈念南眼里晃晃荡荡,他面色却比头顶的白炽灯还要惨白。 他踉跄起身,灰败而癫狂地给段安北打了个电话。 “怎么了?”段安北问。 陈念南沉重地呼吸着,只三个字,段安北只消三个字,就能捋顺陈念南的毛。 “出事了吗?”段安北问,“段安北?” 陈念南被这声“段安北”喊得回了神,细微的颤抖压抑在喉咙的最深处,吐出的气息疏离又淡漠:“没,阿姨问你明天要不要回外婆家,吃桃子。” 段安北笑起来:“好啊,你替我答应了吧。” 陈念南又应了声,电话里一瞬间沉寂下去。 他把电话放在耳边,又轻轻抽了张纸,抹去脸上的汗珠与水渍,三张面巾纸轻飘飘落入垃圾桶的瞬间,段安北开口了。 “你要不......明天跟我一块儿去吧。”段安北说,“你——” “不了。”陈念南面无表情,“你玩的开心。” - 为了避免露馅,两人分开的时候都会报备行程。 陈念南看着屏幕里段安北发来的桃园,没回。上面白色的对话框已经兀自讲了很久,从昨晚那通电话开始,陈念南再也没回过段安北任何一条消息。 自己暗恋段安北两年,从来没为着这个对段安北起过任何的肖想,更别说起反应,他只能把昨天的事儿归结为是他跟段安北走的太近了。 人却又总是贪心。 陈念南刚撂下手机准备继续写题,班群的消息蜂拥而至,是渭华大学今年的提前批辩论赛加分政策和化学竞赛时间。 辩论赛加分政策是渭华大学亘古不变的传统,获胜的冠亚季队伍均能获得自主招生的加分。 陈念南是打算往渭华大学走,但他没打算报这个,没兴趣,不擅长,比起辩论赛,他更愿意熬几个大夜准备两个月后的化学竞赛,竞赛特等奖能直接保送。 保送他就能多出半年的时间赚大学学费。 但是竞赛要花钱,无论是路费、竞赛培训基地留宿费,还是辅导书,都要钱。 陈念南垂眼,手机里满满当当的打手活儿,但他都推了,他不怕疼、不怕死,可他的伤都有十二个小时要段安北来捱疼,这事儿他舍不得。 他一键消除了所有的未读消息,包括一条生日祝福的短信。 - 段安北是下午五点半回来的,来的时候拎了挺多桃子,都不大,小毛桃。 “大的都多少打了点农药。”段安北把袋子递给他,“这些是家门口的,自然长出来的,特干净。” 陈念南往后仰了仰头:“不用,谢谢。” 段安北皱皱眉:“什么就不用,你从昨天起就不对劲......” 陈念南转过身:“没有。” 段安北的手还僵在原地没动,桃子的清香一点点往人鼻子里钻,陈念南也拗着不转过去,可半分钟了就写了个“CuO”,连个完整的方程式都写不出。 段安北也气了,一转身,气冲冲往自己位置上赶。 陈念南余光看着他,却见着人蓦地弯下腰,手死死地捂在肚子上,桃子瞬间滚落一地。 “嘶——”段安北皱着眉,有些站不稳。 陈念南猛地直起身扶住他:“怎么了?胃疼?” 段安北“嗯”了声:“老毛病,可能今天桃儿吃多了,又是毛桃,没洗净。” 陈念南把他扶到位置上,想给他倒杯热水,却发现两人的热水壶都空了,整个寝室最后一点儿热水在三分钟前被倒进了陈念南的杯子里。 “介意么?”陈念南尽力自然地举了举自己杯子,“没热水了。” 段安北吃力地摇摇头。 陈念南垂着眼,把杯子递到段安北面前:“喝,我去买药。” 段安北拉住他,手指往柜子那儿一指:“有......” 陈念南没多想,冲过去打开柜子,却在柜子最边上的那摞书里瞧见了个眼熟的、粉色的信封。 他淡淡收回视线,拿了药就给段安北喂下:“躺会儿?” 段安北上了床,他就踩着凳子上越过护栏替他掖被子,隔着漆黑的铁栏杆,他看见段安北因为胃疼而惨白的脸,又因为喝水而鲜红的唇。 段安北的唇珠明显,上边儿还挂着点儿水渍。 陈念南扫了眼就移开目光,却在走下凳子的时候踉跄两步,手肘狠狠磕上了桌角。 手肘那块震得发麻,整条手臂蓦地失去了知觉,陈念南甩了两下,就听见段安北问:“怎么了?” “没事。”陈念南说,“我去打水。” 热水房在一楼,陈念南拿了水壶就往下冲,滚烫的热水哗哗啦啦地注进水壶,他盯着水柱,脑子里却都是段安北的唇。 下流。 陈念南重重闭上眼,试图把这幅画面从自己脑海中甩出去,水声渐渐低下去,带着热气儿的水珠滴滴地往外蹦,他手臂红了一片,湿漉漉的水珠挂上面,比陈念南本人还无措。 他缓缓睁开眼,合上水龙头,就在扣上热水瓶木塞的一瞬间,外面突然传来了打雷声。 闪电交加,瓢泼般的倾盆大雨顷刻之间就砸在了窗棱上,连面前银色的热水机都被照得连闪了几道白光,晃得陈念南眼睛疼。 陈念南的手机挤着几道雷声中的空隙逼出了声响动,他低头看了眼,是淘宝的物流变更声,买的东西是辅导书,关于辩论的。 沈蔓之前提过,段安北会选择在每条路上都试试,自主招生、保送、普通高考,在云端的人总是会有更多的选择,因为不怕费钱,也有的是时间。 比陈念南这样的孤注一掷稳妥得多。 他不知道段安北需不需要这些,但他还是冲动着买了。 陈念南拎起水壶往外走,雨丝已经洋洋洒洒飘飘荡荡地跌进走廊上,丝丝点点地往陈念南手臂上飘,他厌恶地抹去水珠,又往墙边靠了靠。 陈念南讨厌雨天,他稀碎的人生里,所有悲剧的转折点都在雨天。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拿起段安北的杯子往里面倒了点热水,和愣时,余光瞥到了那只被段安北喝过的、自己的杯子。 杯子里还留了点水,已经冷下来了,陈念南毫不犹豫地就把它倒进了卫生间,杯子虚虚捱着地儿,水流跟着腥臭的地板一块儿进了排水孔,动静被压到了最低。 “陈念南。”段安北突然出声,“我没睡着,不用这么轻。” 陈念南“嗯”了声,却偷偷看了眼手表,还有半个小时互穿,他就能替段安北捱着痛了。 刚接的热水还在桌上冒着气儿,陈念南看着床边探出的脑袋,在段安北要说“谢谢”之前开了口。 “段安北。”陈念南拿着勺子一圈一圈搅着杯子里的水,漩涡在狭小的马克杯里转着,像是要吞没陈念南,也吞没他的声音,陈念南不知道接下来的话他该不该问,但他忍不住了。 段安北“嗯?”了声。 “之前我们一直没讨论过这个。”陈念南尽力让这个话题来得自然些,“你会谈恋爱么?”
第8章 许个愿 段安北被问得一愣:“什么?” 陈念南喉咙发紧:“如果你要谈恋爱,我希望你能把灵魂互穿的事跟她说明,并在这个时间点内避免找你,我不爱替人谈恋爱。” 段安北还是没明白:“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突然想到。”陈念南触了触手里的水杯,试了水温递出去,“没有阻拦你恋爱的意思。” 段安北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陈念南举着水杯的手都发酸,才接过杯子喝了口:“好。” 陈念南的心猛地坠了地,他垂眼,用纤长而浓密的睫毛挡住段安北的视线,嘴自然地合着,让人看不出情绪。 他没再出声,把段安北喝空了的杯子接回来,刚要替人掖被子,段安北却轻轻一卷,把自己挪得离墙面近了点、离陈念南远了点。 “今天麻烦你了。”段安北说,“等我好了请你吃饭。” 陈念南“嗯”了声:“不用。” 他收回手,慢慢地走向自己的座位,翻开一页化学卷,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安静地、沉默地、日复一日地做着化学卷。 毕竟除了做题,除了高考,他想不到任何能让日子好过一点的办法,童睿的单子不能,酒吧网吧的腥臭味不能,暗恋段安北也不能。 陈念南被拒绝太多次了,福利院内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绝,天桥底下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绝,找工作时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绝,而段安北的拒绝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不难过,至少在这儿,他不能让人看出难过。 六点半一到,两人定时互穿,陈念南像是没知觉一般从床上爬起来,又面无表情地拿起笔,换了本竞赛卷。 段安北被他吓了一跳,犹豫了半晌,才给他递了杯水:“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陈念南扫了眼水杯,不知道是顺手了还是忘了,段安北拿的是他自己的杯子,陈念南一时之间顿住手。 “谢谢。”陈念南接过杯子,没动。换个杯子不至于,段安北自己的身体喝他自己的杯子天经地义,可陈念南的灵魂喝不了,他碰不得。 卷子做到一半,陈念南的手机就响了,是个没备注的号码,陈念南扫了眼,手上的笔一秒没滞,由着它自己挂断。 但这个号码像是不死不休,挂了一个继续打,段安北看了一眼,挺担心:“打架吗?” 陈念南摇头:“不是。” 他刚要关机,余光瞥见段安北一脸的忧心忡忡,手顿了顿,叹口气,伸手拿了张纸。 手机铃声还在旁边催命一般地响,陈念南没着急,也不刻意放慢速度,在纸条上写了一行话。 “照着这个念吧。”他把纸条递给段安北,没给人惊讶自己怎么还没接电话就知晓回复的时间,伸手把电话接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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