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薛琅。”容乔又在嘴里念了一遍,“真是好名字,样貌也生的极好,难怪得国师大人青眼。” 闻景礼脸色难看了三分,“女君,若你喜欢,明日我便着人安排选秀。” “那些个庸脂俗粉,孤都看腻了,”她直勾勾看着闻景礼,“孤就喜欢你这样的,可惜国师大人不肯。” 她话音顿了顿,用退让一步的语气道,“不如将你房中人送到孤的床上。” 闻景礼骤然打掉她的手,同时容一的刀也出鞘半分,容乔一抬手,容一便不甘心地将刀插了回去。 “你若敢打他的主意,就别怪我同你撕破脸,女君陛下。” 他后四个字咬得很慢,眼中冷蔑之意尽显。 当初他能扶容乔上位,自然也能将她踹下那个位置。以他在岐舌的信望,这并不是一件难事。容乔觊觎他,同时也忌惮他,可他想要的并不是岐舌国君的位置,否则容乔便不会站在这里了。 如果可以,他只想跟薛琅去一处没有人烟的山上平淡度日。 可惜容乔不会放他走,薛琅也不愿意跟他过那些苦日子。 —— 在逆水寒虹桥乞讨半天,他们让我滚,还让我把脏手拿开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将死之人 薛琅睁开眼,天已经暗了,从帐子中泄进来的只有烛台的光,屋内的香熏得他有些头疼,扶着脑袋坐起来后,他抬手去拉帐子。 刚掀开一个缝,一张诡异的脸边呈在他面前,薛琅被吓得睡意尽褪,冷汗都从后背冒了出来。 “你醒了。” 声音略有疲惫。 闻景礼将面具摘下来,随手搁在了桌上,那面具上的古怪花纹被烛光一映,如同某种食人血肉的凶兽。 薛琅眯起眼睛,看清闻景礼脸的人刹那,那夜的记忆蜂拥而入。 他面色骤然变得惨白,“你给我喝了什么。” 闻景礼轻轻弯起唇角,仍旧是那副温润模样,漆黑的眼底只晃动着些微的光亮,面颊上的疤痕在暗色中更是可怖。 “岐舌秘术众多,兰玉,你可喜欢?” 虽然能让人变得听话,但药效过后,用药者仍会记得发生的一切。薛琅回想起来,那时候对闻景礼言听计从的场景历历在目。 “看来你记得很清楚。” 他尾音带了些冰冷的亲昵,如毒蛇滑腻的蛇皮。 温流月推门而入,“国师,晚膳备好了。” 闻景礼静静望着薛琅,“是让我抱你去吗。” “你到底要做什么。” 薛琅感到后怕,中药之时,自己仿佛变成了提线木偶,那种为人驱使,受制于人的感觉向来是他最为厌恶的。如今闻景礼携着恨意而来,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听闻岐舌有种将人做成人彘的残忍刑罚,就是为了惩戒背叛之人,拔舌为叛主之言,削目为叛主之见,砍去四肢为叛主之举。 “只要你听话,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不必惶恐。” 闻景礼站起身来,上前拦腰将薛琅抱起。 熟悉的香气在二人之间涌动着,薛琅浑身僵硬,脸色白的难看,想反抗又不敢。闻景礼低头看他一眼,忽觉他这模样倒也不错。 不论是敬是畏,只要能留在他身边,他全不在乎。 晚膳摆了一整个桌子,薛琅根本没胃口,如今身在异国,既无钱财又无人脉,逃出去简直难如登天。可留在此处,不知哪日自己小命不保,没成想重活一世,这盘棋依旧走到了死局。 正呆着,闻景礼忽然给他加了道菜,他下意识用玉箸拨弄,垂眼瞧见那东西的模样——一个卷曲的长虫,通体黑紫色,两侧更是生了密密麻麻的腿。 他猛地站起来,玉箸都摔到了地上,抬眼看桌上的菜品,大半都是古怪的五毒虫子,干呕感涌上喉咙,他捂住嘴,往后蹑了两步。 “这都是什么东西。” 温流月道,“岐舌贫瘠,不比大楚富饶,我们最常吃的就是这些毒物。” “闻景礼,”薛琅深吸一口气,“到底如何你才能放我走。” 闻景礼慢慢放下玉箸,“闭上眼。” “做什么。” “闭上眼,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便将这些菜都换掉。”闻景礼道,“你如今在我手里,我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薛琅咬牙闭上了眼。 “往前走十步,右五步。” 咔哒。 仿佛什么链子在响,薛琅睁开眼,转过身,闻景礼就站在自己面前的几尺之外,只是他们之间,隔了条条禁制。 薛琅猛地冲上去抓住笼子,“闻景礼,你做什么。” 闻景礼伸手去碰薛琅死死攥着笼棍的手指,“这是我特意为你而造,薛琅,做我的笼中雀吧。” 他料定薛琅反抗不出什么水花,这人又将自己的命看的如此重,自戕是决计做不出的。 薛琅抽回手想退,被闻景礼穿过牢笼捏住下颚定在原地,“兰玉,若我为岐舌国君,你是否愿意心甘情愿待在我身边。” 温流月猛地抬头,“国师。” 从前不论女君如何猜忌,国师从未动过帝位的心思。如今只为了这人的认可,便要将自己置于险境吗。 闻景礼偏过头,看向廊下的一个下人,招招手,“你过来。” 下人低眉顺目地走过来,“国……嗬。” 一道白光闪过,那人感觉自己脖颈一凉,她下意识去摸,只摸到一手温热的血,血柱很快染湿她的衣服,她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无力地倒了下去,身体抽搐半晌,而后没了声息。 薛琅呆住了,因为离得近,他的脸颊上甚至沾到了下人溅过来的血。 他甚至觉得倒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闻景晔,谢承弼,沈云鹤,他们每个人在床上都对自己袒露过肺腑之言,好似要把心都捧出来给他看,可在梦中,他们下手时没有任何犹豫,利落又干净,仿佛杀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之人。 闻景礼擦着刀刃上的血,那实在是把很漂亮的刀,刀身流畅,手柄镶嵌着璀璨玉石,任谁见了都看不出它的刀刃能有一剑封喉的威力。 “女君的手伸的真是越来越长了。” 温流月让人将尸体抬下去处理,没多久连地板上的血都被擦了干净,没人料到这里方才死了个人。 “兰玉。” 他双手捧住薛琅,将人拽过来隔着牢笼狠狠吻住,笼身冰凉,压在薛琅脸上让他全身都打了个颤,不过更让他痛的是闻景礼在他下唇上死死咬了一记。 那不能称之为吻,简直就是野兽间的撕咬,闻景礼咬破他的皮肉,而后吮吸他的血液,像要将他吞进腹中。 半晌他松开人,伸手捂住薛琅的眼睛,自欺欺人地遮住他眼底的怨恨和憎恶。 “兑现你的诺言吧,此生都要陪在我身边。” 他漆黑如墨的眼底倒映着薛琅的面孔,竟隐隐有些妖异之色。 被他亲手葬进地狱的厉鬼,终于爬出来寻他复仇。那一刹,薛琅竟有些后悔当年救了他。 自那以后,薛琅便被关在这方院子里,闻景礼每日都急匆匆的,脸上带着疲惫,除了夜里将薛琅压在身下,他们几乎没有过多交集。但薛琅隐约知道他在做什么。 只是闻景礼恰如当今的闻景晔一般,手握权势只是为了更好的困住他。 大楚牢狱中,即便是酷暑,里头也十分的潮湿阴冷。到了换班之时,狱卒们交替位置,隐约能听到鞭打身体的声音,光是听着就叫人牙酸,足见是实打实的力道。 两人坐在一处小桌上,捏着碗中的花生扔嘴里嚼,对鞭打声已见怪不怪。 “这都多久了,还真是个硬骨头。” “可不是,这狱中八百般酷刑都上了,硬是不开口,全靠一口气吊着,快死了就找太医诊治,受了诸多磋磨,就是不说。” “这会儿朝臣都在大殿上闹呢,死了好几个文官了,我估摸着圣上也快顶不住了。” “你知道施刑之人俸禄多少吗。” 那人用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个数。 “五两?!” 那人摇摇头,“五十两银子。” “这么多!” “那可是沈家独子,当朝大臣,谁敢上刑,日后指不定哪日就没了性命。不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五十两银子,那可是普通人家一辈子的过活了。” “这样下去,他也撑不过几日了。” “督工到——!” 随着一声吆喝,两人立刻站直了身子。 这可是当今最受信任的宦官了,有朝一日,大楚或为宦权所扰。 曲嘉文袖手问,“说了吗。” “回督工的话,一直不肯说。” “罢了。”曲嘉文多少也知道沈云鹤是个什么性子,“陛下口谕,将人提去奉銮宫。” “是。” 据说沈云鹤被提进宫的那条路上,全是拖着他的身体时留下的血。 奉銮宫内,闻景晔正擦着手里的瓷瓶,宫人将沈云鹤拖进大殿没多久,空气里便弥漫了浓郁的血腥气。 沈云鹤身上的衣裳已然破烂,在外面暴晒许久,外翻的皮肉与衣裳碎片粘在一起,干涸的鲜血夹杂着尘土砂砾,几乎惨不忍睹。 “臣,”沈云鹤惨白着一张脸,气若游丝,“参见陛下。” 闻景晔也是了解沈云鹤几分的,他不愿说的,就是杀了他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闻景晔将瓷瓶放回原处,慢慢起身走到沈云鹤旁边,垂眼冷冷看着他身上的伤口,抬脚踩了上去。 疼痛深入骨髓,沈云鹤咬住牙,愣是一声没吭。 “兰玉漂亮吗。” 闻景晔蹲下来,伸手按在他肩膀上的一处伤口,指尖扯开肌理,深入血肉,那具枯槁般的身体嘻嘻颤抖着,沈云鹤脸上连最后一丝颜色都褪了下去,说是个死人都不为过。 “朕的东西,你也敢染指。” 汗珠自额头留下,撩过伤口时留下火辣辣的疼,沈云鹤双手紧握成拳,勉力道,“兰玉,并不是你的东西。” 闻景晔下手更狠了些,面上布满阴鸷,“沈云鹤,你好得很,真当朕不敢动你?” 沈云鹤牙齿打颤,半晌头一歪,彻底没了力气。 “陛下,”曲嘉文始终有些不忍,出声提醒道,“他昏过去了。” “薛府的人审出来了吗。” “回陛下,他们都不知情。传递消息的是薛重唤,现在不知所踪。” “去查。” 闻景晔将手抽出来,接过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将脏了的帕子丢到沈云鹤身上,冷声道,“将人送回沈家,罢黜沈云鹤在朝中一切事务。” 曲嘉文看了眼地上的血人,心想这人恐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将人送回沈府也是不想让人死在宫中,否则前朝那些个臣子且有的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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