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折子他看过,不过是禹州又闹了灾荒,这些日子也在琢磨拨赈灾款,并派个朝中大臣前去安抚。 初年开春之时,又到了同岐舌国约定好的上供之日。大楚十分看重这次进贡,宫中上下谨慎做事,早在数月前便备下了宴会所需。 城门大开,长街清人,铃声悠扬,自城门上可见歧舌兵队缓缓而来。 中间有一道高高的仪仗十分惹眼,赤色纱幔四合而围,清风拂过,依稀可见端坐其中的瑰丽身影。 路上有官兵将看热闹的百姓与岐舌国隔开,岐舌虽为四国中实力最弱的,但疆土却一直安稳,一是岐舌地处偏僻,穷山恶水的打下来也是空耗,二便是其出名的御兽之术。攻打岐舌时敌方兴许不是人,而是不知何处掉下来的蛇,庞大傲然的象,凌空而降的飞鹰等,十分难缠。久而久之,其余三国摩擦不断,反倒是相对弱小的岐舌偏安一隅。 百姓们扒着墙头看,在他们眼中,这些岐舌之人各个都会巫术,引的他们好奇不已。 外头喧闹不已,一阵阵的盖过了铮铮琴音,沈云鹤不得不停下来,双手按住尚在嗡鸣的细弦。 被他叫来听琴的薛琅无所事事,兴致缺缺。这些日子闻景晔公务繁忙,顾不上他,他大半时间都跟沈云鹤腻在一起,带着清风霁月沈大人逛花楼吃花酒,沈云鹤一开始不自在,后面来的多了,便反客为主,见薛琅总往这跑,索性将花楼采光最好的屋子盘了下来,平日里也不许薛琅叫姑娘们,只在这屋子里同薛琅下棋弹琴,边上屋子风花雪月,他们这里琴棋书画。 日子久了,便有人说沈云鹤在花楼包了名妓,真真假假说什么的都有。 薛琅带他来,只是想敲碎沈云鹤那点文人风骨,启料对方没几日便适应了,还拉着他学琴学书,偶尔薛琅觉得烦,想让沈云鹤闭嘴,便顺手将人压到床上——沈云鹤喋喋不休的时候,这个法子最管用。他们没叫姑娘,屋子里却传出与其他屋里一样的声音。 此刻二人刚赴完云雨,沈云鹤衣衫整齐,薛琅却不拘这些,只随意披了件外裳,听见外头热闹的很,便将窗子打开来。 尚带着寒意的风吹进来,薛琅坐在桌子边,侧目便能看清街上所有人。 他捏着杯中玉盏,瞧着外头队列走过的岐舌人,观察他们身上与大楚截然不同的服饰和样貌。 “这位岐舌国师,倒是位了不得的人物呢,若没有他,岐舌皇室如今是个什么模样都说不准。” 薛琅托着下巴,去看那尊贵仪仗中的人,只是纱幔掩映,他看不清。 “这些岐舌人都带着如此怪异的面具,难怪坊间流传他们精通巫术。” 话音刚落,纱幔被风掀开一条缝隙,薛琅得以看清那人,墨发平铺而泻,身体端正,着一身月白华服,上面绣着过于繁复而显得略微有些诡异的纹路,即便带着面具,亦能看出其明艳动人的气质。 啪。 窗子被关上了,沈云鹤将自己衣裳也给薛琅披上,道,“风凉。” 薛琅偏过头,望着他清清冷冷的侧脸,忽然问,“沈云鹤,你可喜欢我?” 沈云鹤一怔,却也是不加犹豫地点了头。 薛琅按住他的手,挑逗般往上摸,“那你还要娶妻?” “家母之意,非我能改,但你放心,我绝不会另娶他人。” 沈云鹤是否婚娶,薛琅半点都不在意,他只想看他迟疑纠结的模样。 “既如此,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将我二人的事告知长辈?” 沈父沈母年纪都大了,若是叫他们知道沈云鹤同薛琅的关系,恐怕会急出病来。 薛琅站起身,盯着他道,“怎么,很难回吗。” “兰玉,家母身体不好,这件事不能让她知道。” 薛琅偏偏道,“你若不说,便是不在意我,那不如就此断了,也省的你家长辈担忧。” 他话音刚落,手腕便被攥住了,一抬眼,见沈云鹤神色都变了,他瞧着瞧着,忍不住拊掌笑出了声。 “说笑的,这事我瞒着还来不及,若是叫陛下知道了,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摘的。” 他说着挠了挠沈云鹤的下巴。 见他如此说,沈云鹤这才松一口气。二人之间的关系如履薄冰,如一根绷紧的发丝,任何风吹草动可能都会让这根弦彻底断裂。 他同薛琅行方便,允薛琅那诸多暗事,所作所为皆与他自小所受的教诲背道而驰,他一面厌恶这样的自己,另一面却又舍不下薛琅,日日沉沦在这段情事中,无法抽身。 他只能将自己前二十余年坚守的为人处世之道压在心底,不愿再去回首半分。 “沈大人,”薛琅揽着他的脖颈,上挑的眼尾横生艳气,“若我有一日犯了滔天罪行,十恶不赦,你可会杀我?” 沈云鹤望着他的眼神温和,“有我在,不会让你做出这些事。”
第一百一十五章 露骨之言 为迎岐舌而设置的宫宴异常热闹,皇宫贵族,达官显赫尽在其列。 相比之下,官阶不高亦无实权的薛琅便显得有些泯然众人,他兀自坐在角落中,看着闻景晔忙于交涉而无暇顾及自己。 “岐舌国师到——!” 随着太监一声吆喝,一月白华影步入宴会。她戴着面具,只能看到一双深邃眼睛,娉婷窈窕。 薛琅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只等着听岐舌会送些什么稀罕玩意来,到时挑一两个好的放到地宫里。他的陵寝也算修缮完了,只是每每去,他都不会待太长时间,兴许是又冷又压抑,即便富丽堂皇,辉煌奢靡,他仍旧不大满意。 他只盼着能往里面丢的金银财宝多一些,再多一些,这样到了下头也好傍身。重生过这一遭更让他觉得是老天爷一时疏忽,终有一天还是要去阴曹地府的,他得把自己死后的日子也安排妥当。 “久闻国师大名,还望日后两国可以永修盟好。” 国师微微颔首,接着坐在了闻景晔右手下的位置。 大楚以男子为尊,坐在宴席上的都是男子,只有跪坐于贵人身边伺候的宫人才是女子,而岐舌则恰恰相反,她们来大楚的所有使者皆为女子,这令向来看女子不起的大楚人感到不自在。 毕竟在他们根深蒂固的念头里,这样的国宴,女子是不配上桌的。 “国师远道而来,我大楚亦有待客之道,这场宴会说到底也是为国师接风洗尘的,国师不妨让其余人撤下休息便了。” 薛琅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位“勇士”。 国师先饮一杯酒,继而放下酒盏,素白的手缩回了繁复厚重的华服当中。 “我岐舌女子为尊,大楚若是瞧不上女子,我看这盟约也不必履行了。” 那官员没料到这位岐舌国师说话如此直白,半分情面都不留,当场被架在高处,上不去也下不来。 跟在国师身边的几个岐舌人都十分壮阔,单看身形完全辨不出是男是女,应当是自小训练有素而成。 岐舌地方小,又贫瘠,且没有野心,永远龟缩在那一小片地方,两国若是交战,只有弊没有利,薛琅知道闻景晔也不愿开战,适时开口道,“陛下,崔侍郎酒后失言,臣看不如让他出去醒醒酒。” 闻景晔似是瞥了他一眼,隔着厚重的冕旒,神色并不分明,亦无人注意到。 闻景晔摆摆手,崔侍郎连忙下跪领罪出去了,宴会照旧。 岐舌人带来了舞男,其穿着艳丽金纹红绸,面带薄纱,青丝微卷,身体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既不夸张,也不瘦弱,腹部大腿和胳膊尽数露着,挂着欲盖弥彰的镂空带子,脚腕上挂着铃铛,随着岐舌乐器的节奏一步一响,。即便没有龙阳之好的人,也忍不住投去了目光。 舞毕,他们又拿来几条浑身色彩斑斓,一看便是剧毒之蛇。 人群一时有些慌乱,岐舌国师淡声道,“陛下莫慌。” 几位岐舌服饰的女子徒手将蛇放在面前,同时在嘴边吹起了一种奇怪的器物,这些蛇霎时乖顺下来,甚至随着器物的声音有节奏地晃动身体。 “御蛇之术,这就是岐舌的御蛇之术,太神奇了!” 薛琅有些怕蛇,趁人不注意便溜了出去,在宫中四处走着。此时天色已有些暗了,慢步而行之时,身后忽然多了脚步声,他站住脚,笑着转过身。 沈云鹤就在他面前,“不尽兴吗?” “我对他们的表演不感兴趣,不过岐舌的进贡之物倒颇为稀奇,你刚刚听到没有,礼品名单长的曲嘉文都拿不下。” 他压低声音道,“咱们去瞧瞧?” 沈云鹤摇摇头,“内库重地,外臣进不去的,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薛琅从怀里勾出一块令牌,轻轻在沈云鹤面前晃了晃。 对方果然眸色动了动,“圣上连这个都给你。” “见此令牌如见陛下,”薛琅吊起眼角眉梢,“沈大人不该同我下跪行礼吗?” 沈云鹤欺身一步,将人完完全全笼罩于自己的阴影之下,垂眸,在光线昏暗的柳树下,眼底盛着化不开的墨色。 薛琅下意识往后退,被拦腰抱住,接着一道吻落了下来,带着不符沈云鹤的强势和桎梏。 唇舌交接,牙齿都磕碰在了一块,薛琅的舌头被吸在对方口腔里,仿佛要被吃了一般。 直到呼吸微弱,喘不上气之时,沈云鹤才将人松开,薛琅捂住嘴,愤愤用袖子去擦嘴角留下的涎水。 他刚要一巴掌抽上去,沈云鹤便后撤一步,下跪行礼,“微臣参见圣上。” 骤然被叫圣上令薛琅心底升起了十分奇怪的感觉,他攥着手上的令牌,一脚踹在了沈云鹤肩头,用了七八分力,沈云鹤却岿然不动,除了肩上多了道鞋印。 “你这混账,真是好大的胆子,这可是皇宫!” 最让薛琅生气的,还是刚刚对方强势吻住自己时流露出的不可控之态,他一直觉得沈云鹤脖子上套了个绳,绳的另一端就在自己手里,而在刚刚,那条绳仿佛断了。 他还想再踹,却忽而察觉到了什么,抬眼去看,却只看到几株随风飘动的柳枝。 宴会结束后,薛琅便回了府,刚到门口,便有支箭羽擦着他耳边钉在了门前的柱子上,他悚然一惊,身边的薛重唤则反应更快,他将薛琅护在身后,定定望着箭射来的方向,只是深夜漆黑,他只看到树叶婆娑,屋檐上有什么一闪而过。 薛琅回过神来,见那箭上扎着一封信,他用了些力气才将箭从柱子上拔下来。 上面的字体苍劲潇洒,力透纸背。 阔别多日,云儿可想夫君?先前的信怎么都不回我?你夫君我可是日日都在想你,尤其到了夜里,便更想云儿的冰肌玉体,难以自抑…… 后面尽是些露骨之言,薛琅看了两行就变了脸色,信纸在他手中被攥在一起,接着又被撕成无数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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