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上次不一样,上一回,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但这一次,安连奚丝毫没有这样的自觉,在看到这一片纯白时,他有些慌乱,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更加……不知道自己是谁。 及至前方的白雾悄然散去。 他好像正身处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里,正被人推着往前走,走向一张被红色帷幔遮掩下的雕花拔步床,接着,头顶落下一物将他的视线阻隔。 周遭的一切静悄悄的,安连奚没有开口说话,好似有什么正趋势着他安静等待着。 直到一双靴子落到眼前。 安连奚心跳蓦地一滞,盖在头上的红布被倏然揭开,他一下对上了一双锐利如刀的眼睛,那个男人长得极为俊美,眼神却似刀子般在他身上剐了好几圈。 而在他身后,一个浑身被黑衣包裹的人被侍卫扣住,男人提剑便刺向那人,血雾在空中炸开。 安连奚只觉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死…… 死人了。 那个神情异常冷峻的男人正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威严的气势朝他逼来。 他听到了对方冷若冰霜地质问:“岐王妃,窝藏刺客,该当何罪。”这语气像是要把他凌迟。 安连奚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心脏好像突然绞痛。他唇瓣动了动,什么声音也打不出来。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阵头疼欲裂的感觉,席卷全身的疼痛感几乎将他淹没。 这个人…… 是谁。 岐王妃,又是谁? 头好疼。 就在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时,耳畔响起一道冰寒嗓音,浅浅的话音徐徐传来,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阴冷感,“岐王妃就是你。” “你该死。” 安连奚捂着头,拼命摇头。 “去死。” “你去死。” 有人在让他去死。 安连奚头疼得几欲窒息,恍惚间,心头好似冒出来一个模糊的名字,他想喊出来,喊出那人的名字。似乎只要喊出对方,他的疼痛就会消减。 可是,那个名字是什么? 薛时野看着安睡中神情陡然间变得痛苦的人,眸中划过一抹痛色,他小心地把人抱在怀里,“小乖,怎么了?是不是又在疼?” 呼吸像是被扼住,薛时野盯着他紧闭的眼,想把人唤醒。 他应该早点带人来蜀州的,即便不清楚那个段旭究竟能不能把人治好,总好过现在这般…… 无力。 马车外,隐约听到响动的沈玦即刻策马上前,“表哥?出什么事了?” 眼下已经过去了三日,另一头收到飞鸽传书的影锋不得已,动用了非常手段,直接强行把段旭带了来,现在正在路上。 可偏偏就是这个时候,里面好像出了状况。 车窗紧紧的闭着,沈玦不敢未经同意就掀开车窗,里面的两个人他都担心。 沈玦能觉察出来,三日过去,表哥应该已经到了极限。 小表哥要是再不醒,表哥会疯的。 真的会疯的…… 沈玦脸上急出了汗,车队缓慢停了下来,正好旁边是一处空地,一条溪水顺着道路蜿蜒向前。刘太医被张总管带了过来,在马车外候着。 “表哥,刘太医过来了。” 刘太医见状,正欲往马车上走去。 却听原处有马蹄声传来,紧接着,一道黑影闪现,暗邢的声音响起。 “来了。” 谢景立在队伍前方望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听到这声后往忽然出现的暗邢身上扫了一眼,觉出了对方身上浑厚的气息。 这就是皇家暗卫吗…… 沈玦心念电转,大声喊道:“表哥!影锋到了!段神医来了!” 车内,薛时野攥着安连奚的手腕,看着他不断闭紧的眸子,一字一句,“小乖,醒醒。” “醒来看看我。” 声音不断响起,但是在他怀中的人始终毫无反应。 薛时野眼底已然爬满了血丝,衣衫不整,发丝更是不见往日的齐整,有些凌乱。 安连奚的发丝则落了他满身,长长的垂着。 薛时野勾住他无力的手,轻轻捻动着,无数暴虐的情绪在心间狂涌,戾气萦绕。他只能靠着不断地肢体接触寻回一丝理智,不断地把人往怀里揉着,却又不敢太过用力,唯恐会伤到对方。 耳边的声音好像都听不到了,薛时野抱着人,眼神中的晦暗不加掩饰,“你若是不醒,我便与你陪葬,好不好?小乖……” 沈玦没想到段旭都被带来了,他的表哥听见居然还没有任何响动,车帘依旧紧闭。 怎么回事? 马蹄声渐近。 随着马蹄声传来的是一道含着些沙哑的怒吼,近乎声嘶力竭,“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影锋的声音随后响起,“抱歉。” 那人还在吼,声音更加哑了,“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影锋正待回答,接着就看到了前方停留的队伍,眼前就是一亮,“王爷!” 只见影锋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在他身前还抓着一个身着麻布衣衫的年轻人。 张总管见状赶忙迎了上去,他的视线牢牢锁定住了那位年轻人,有些诧异道:“这位便是……” 这就是天下闻名的第一神医,段旭吗? 此人看起来十分年轻,让张总管有点不敢确定。 影锋下马,把人也拎了下来,肯定道:“是他。” 段旭不满地拽回了影锋手上的衣服,下一秒,他就被人团团围了起来。 沈玦更加不可置信,眼前这人真的是神医?影锋不会是被骗了吧。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段旭表情有些倨傲,脸上带着点不符合年龄的老成,这样子倒是有几分神医的做派了。 影锋当即半跪下来,“得罪了,还请神医见谅,请您为我们王妃医治。” 有他打头。 张总管亦行了个大礼。 面对那么多人向自己行礼,段旭负手而立,“别别,老夫可不吃这一套。” 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沈玦也顾不得这个人看起来不像神医和他口中的自称了,指着那辆车,“段神医,我表哥和小表哥都在那辆车上,您过去为我小表哥看看吧,您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答应您。” 段旭皱着眉。 “老夫已经听过了,既然是求医,这就是你们求医的态度?”段旭冷哼一声,“不是说岐王爱妻如命,这种时候,不应该亲自过来求?” 沈玦心说他表哥是什么人,怎么能让他来求,闻言即刻膝盖一软就要下跪。 不论如何,段神医是治也得治,不治…… 他就求着人治。 被从蜀州一路上强行带到这里已是让段旭十分不满,眼下又不见正主,他的脾性也上来了。见沈玦要跪,眼明手快地把人捞住,“要老夫治,可以,岐王亲自、” 话音未落,一道玄色身影掠过,男子身姿笔挺,高大的身躯登时将他笼罩,那双眼睛里布满了红色血丝,充斥着浓烈得化不开的戾气。 俄顷,他听到对方带着嘶哑的嗓音道:“本王可以跪你。” 此话一出,在场人皆是一惊。 “王爷不可!” “王爷,这怎么可以!” “表哥……” 这人可是岐王。 即便是明康帝,岐王也未曾跪过。 段旭在看到岐王本人时就是一怔,对上后者满是煞气的眼睛,饶是他早已见过各种各样穷凶极恶的人,也不免为之一惊。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段旭从未见过有人拥有这样的眼神,应该说,这样的眼神不应该是一个人会有的才对。 及至此时,段旭才扭了下头,对在场应该算是自己最熟悉的影锋问去:“你们要老夫治的,是岐王殿下本尊……还是岐王妃啊?” 众人早已被岐王方才那句话摄去了心神,听到他这话,看他没反应过来。 沈玦:“当然是我表嫂!” 说到这,他一咬牙,决定用激将法,总不能看着表哥真的对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神医下跪。 就算之后被记恨他也认了! “你究竟是不是神医啊?如此磨蹭,我看你是担心医治不好我表嫂所以怕了吧?”沈玦说完,便轻蔑地望向段旭。 自从成为行医,段旭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以前他也被人这么激过,但待他被冠上天下第一神医之名后,段旭哪次不是被人恭恭敬敬捧着。 就连皇帝他都未卖过面子,岐王那侍卫来找他时还不是客客气气的。段旭此刻被沈玦这么一说,当即有理有据地反驳:“无知小辈!老夫什么样的病症治不好!” 沈玦见有效,便继续环胸道:“比如?” 段旭差点没被他气出一口老血,“比如?老夫连男子怀孕都曾接生过!你懂什么!” 沈玦直接一阵喷笑,“吹吧你。说你是天下第一神医,你还真的喘上了。” 段旭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捋下巴,发现自己胡子没了,狠狠一甩衣袖,“好好好,便把你们岐王妃带过来,老夫不信治不好!” 沈玦大喜,但段旭也不是吃素的,“待老夫把人治好,你便要听凭老夫处置!” “这有什么!”沈玦连忙招呼了起来。 薛时野将人从马车里抱了出来,空地上已经支起了一顶小帐篷,小榻、矮几一应俱全。段旭坐在小凳子上,“黄口小儿,且等着,看老夫回头如何整治你。” 说到这里,段旭还真的思索了一瞬。 “既你不信,那之后就给你服一枚生子丹,让你知道男子也能生子!” 沈玦忍笑忍到内伤,这下都顾不上怀疑这个人的身份了。 影锋一言难尽地看了看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此前段神医没能第一时间跟他回去,就是因为对方正在为一名男子接生的事情告诉对方。 不过转念想来,男子生子本就匪夷所思。 小世子既然不信,后果就只能自己负了…… 想罢,影锋默默退了下去。 薛时野看着为安连奚诊脉的段旭,“如何?” 后者眉头皱了皱,先是‘咦’了一声,“脉象确实奇怪,按理来说,人应该醒了才是。” 刘太医目光灼灼,不愧是神医,对方似乎对王妃的病有把握。 段旭拧眉,从袖中取出银针,“待老夫为王妃施针,即刻便能清醒。” 薛时野凝神去听,待听完后呼吸都要停滞了,喉头不知不觉溢出腥甜的味道。 能醒过来。 他的小乖能醒过来。
第49章 表白啦 心脏传来剧烈的疼痛,安连奚觉得自己就要死了,脑子里的那个声音似乎还在继续,他勉强睁开眼想要向面前的人呼救,却对上了一张极尽冷漠的脸庞。 男人看他的眼神毫无一丝波动,如同在看一个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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