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轻快,竟还有些高兴。 接着安连奚就被戴上幂篱,心情雀跃地下车了。 薛时野看着他的背影,眸色变换。 明明是自己要走,还露出那样的表情,要哄着才肯走。 就那么……不想离开他。 天天就知道惹他心疼。 安连奚哪里知道薛时野看出来他的情绪变化才说的最后一句,想着既然薛时野都那么说了,他就快去快回。 安连奚出了车厢,那边沈玦把马丢给侍卫去牵,已经等在旁边扶他了。 “李宏前日被革职了,小表哥你知道吗?”刚走出一段,沈玦就迫不及待和他分享这几日发生的事。 安连奚最近都忙着趁薛时野不在,然后偷偷雕他的Q版小人,根本没时间去听八卦。闻言他只觉有些耳熟,但脸上依旧茫然,“谁是李宏?” 沈玦险些打跌,站稳后提醒道:“李明他父亲啊。” 安连奚这才恍然,之前他确实好像听薛时野问李明时提到过这个名字,“被革职了?” 沈玦露出个阴险的笑,在安连奚侧首看来是忙又收起,正色道:“对,说不得还要抄家。” 安连奚听得一愣一愣,就听沈玦继续:“搞不好还要流放!” “这么严重。”安连奚惊叹一声。 沈玦扯了扯唇,从路边草地上掐了株草衔在嘴里,表情不以为意,“哪里严重,贪污受贿,只是流放没有砍头便宜他了。” 说罢,沈玦嘴巴蓦地一闭,担忧自己吓到他这个水晶心肝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的表嫂。 赵知府那一回他可没忘。 但安连奚并未在意流不流放的事,现下听沈玦说起这个,他隐约回忆起书中的一段贪污受贿的案子。 好像就某年开春,按照时间线推测应该就是明年,科举有官员偷卖考题,引得明康帝发怒,下令严查。 结果是一大批官员被罢黜,因为这事是薛云钦一手查办,安连华在旁帮手,也算是主角的一个高光时刻,写得还算详细。 安连奚也起来,那些被罢黜的官员中,有一大批都是薛时野手下的,但只有上帝视角的他知道。 那些官员其实是薛云钦的智囊提议,有意安插到薛时野身边的——这也是文中体现薛云钦城府之深的一点。但安连奚只觉对方卑鄙,难怪最后结尾也没提到他有没有抱得美人归,既然想起来了,那他到时候应该可以适当提醒一下薛时野。 安连奚正琢磨着,而沈玦以为他介意自己刚才他话,正想找话题想要找补一二,注意力也分散了不少。 “公子小心。” 温木的声音把安连奚的思绪拉回来。 沈玦缓过神时,就见前方一人撞了上来,他当即呵斥道:“什么人!” 安连奚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下,往后倒退了几步,还好有温木扶住他。 前面那人表情也是一脸的紧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公子,实在抱歉。” 安连奚看见那人正捧着一本书,书页在他低头垂首间还在翻动。对方抬起头,眼下是一片青黑,看起来有些蓬头垢面的,脸颊好似都微微凹陷了进去。 沈玦一看就觉得这人肯定是来这里碰运气的,以为这样就有机会直上青云。 殊不知,从他进去玉霖亭后,一切行为都会被暗中的龙禁卫记录下来,之后再报与明康帝——其实就算帝王不亲至现场,消息也都会被帝王熟知。毕竟这里多的是日后将要入朝为官的,帝王自然要考察一番。 这也是沈玦少时跟在薛时野身边,从他那里知道的。 “没事……”安连奚只是被撞了一下,对方似乎也不是故意的,好像是看书看入迷了,没有注意到他,而他刚才也在走神。 沈玦皱着眉,很不高兴,“什么没事,有事!” 事情可大了!要知道他一个没把人看好,倒霉的可是他。 不说表哥会拿他如何,老祖宗肯定第一个不放过他。 自那日老太君见过安连奚之后便时时在沈玦耳旁念叨着对方,就盼着他什么再去国公府,沈玦哪里敢让人在他这里受什么伤害,给他八个胆子都不敢。 那男子脸上苦笑,“真是抱歉,在下身无分文,也无可以用来补偿这位公子的,不如、” 他还要说,沈玦便一脸不悦地打断,“补偿什么补偿?要补偿你补偿得起吗。”不长眼睛就算了,把他们看成什么了这是。 男子看他,这位小公子衣着华贵,衣摆袖口间隐隐勾勒其中的丝线材质细腻光滑,行走间更显飘逸,看起来非富即贵,确实看不上什么补偿。 再看另一位他方才所撞之人,幂篱掩面,只隐约窥见一个身形,却也只觉气质清雅,出尘绝世。 “在下几日未曾进食,实在是饿晕了眼,所以没看清这位公子,实在抱歉。在下可任这位公子打罚,绝无怨言。” 男子实话实说,听起来像是在卖惨,可那双眼睛神色清明,只有愧疚,没有其他别的心思。 他虽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蓬头垢面,但其实发丝都打理得十分齐整,抛开布衣上的凌乱脏污和眼下青黑不提,模样也算清正。 沈玦仔细打量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是什么得理不饶人之辈。 说到底他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应该在对方撞上小表哥的第一时间就把人挡下来的。 “真的没事,”安连奚拉下沈玦的袖子,接着对那男子道,“不用在意,你……要是没吃饭,我这有几块糕点,你拿去吧。” 他想说给点银钱的,但读书人都有自己的文人风骨。大部分清高者,若是给钱了,怕是会以为自己被当成了乞丐。 男子一听,眼中闪过一丝渴望,却仍是摆手,“不必,在下、” 沈玦还想此事就这么揭过,算放这个人一马,换作冲撞了别的贵人,这人少说也要脱层皮。听到安连奚的话还有点犹豫,再闻见男子拒绝,品行好似尚可。 于是打断他,“让你拿你就拿。” 温木适时上前递出了原本给安连奚准备的,用绢布包裹得整整齐齐的点心。 在男子推拒时强塞进他怀里,继而快步去追已经往前走去的两人。 男子本就饿得狠了,回首看去,只见那道白色身远去,一瞬间好似隔着群山。 这世间还是好人多。 男子苦笑,一边拿起糕点,送进嘴里,糕点入口即化,吃完一块依旧齿颊留香。他勉强恢复了些精神,盯着糕点上的‘岐’字出神。 “见过岐王妃。” 安连奚被沈玦带着继续朝前走,刚行出几步,又一人径直走向他们,对着他就是一礼。 沈玦看清来人,“怎么是你?” 谢景瞥他,对他点了下头以示招呼。两人身份相等,甚至他还隐隐高过沈玦,毕竟后者还未承袭国公之位,所以点头即可。 沈玦撇嘴,当没看到。 安连奚也点点头:“谢将军。” 谢景动了动唇,“王妃唤臣谢景便好。” 沈玦啧了声。 安连奚从善如流,“谢景将军。” 谢景不说话了,沈玦忽然捧腹大笑。 安连奚侧目,谢景沉默也看他。 沈玦收了笑,接着问:“谢五,你怎么会在这?”按理说这种诗会,谢景一个武人来这里做什么?听得懂吗。 谢景不想回答他。 安连奚也好奇,于是跟着去看谢景,他和沈玦想的一样。 谢景方才答了一句:“日前陛下任命我为龙禁卫指挥同知。” 龙禁卫是天子近臣,一般人入不了龙禁卫。 而谢景能任命指挥同知更加不得了。 在指挥同知之前,上级就只有一个龙禁卫指挥使了,某些时候可直接越过指挥使将消息传达给帝王。 某种程度上,谢景能进龙禁卫,也从侧面说明了明康帝对谢家的信任。 刚才还在想龙禁卫会把今日之日记录上报,沈玦转眼就看到了被任命龙禁卫的谢景,一时嘴角抽搐,暗道倒霉。 安连奚赞了一句,“谢景将军年少有为。” 谢景转眸。 隔着纱幔,那人的面貌看不清晰,可仍能想象对方眉眼弯弯,眸光闪亮的样子,看着人时仿佛自己就是全世界。 专注又认真。 谢景敛下眼,“王妃谬赞。” 沈玦就看不得谢景这一副少男怀春的样子,差点都要吐了,“行了行了,我们走了,你也忙你的去。” 谢景撇他,正欲目送两人离开。 沈玦刚走几步,想起来似的问了一句,“刚刚那人你知道是谁吗?” 既然是龙禁卫,那知道的东西肯定多。 谢景一时没说话。 安连奚也跟着问一句,语气比沈玦的质问听起来温和多了,“谢景将军知道吗?” 谢景点点头:“知道。” 安连奚不是想故意探听别人隐私的,只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帮对人。 谢景道:“那男子乃蜀州人,汪氏旁系,早年丧母,父亲续弦再娶。如今秋闱在即,继母却将他的浮票藏了起来……” 如此,对方来京的目的也便了然,只不过进京途中遭遇劫匪,钱财包袱被抢劫一空。 谢景也是因他近来游走京中官衙试图补票而了解。 浮票,准考证一样的存在。 “这么惨。”沈玦当即皱眉,对那个继母十分不满,还有些同情了。 安连奚也觉得太惨了,那个继母恶毒,想来男子的父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事情对方不可能不知道,“温木,你再去给他点碎银吧。” 刚才他想给,一是担心对方会觉得自己的做法太像施舍。二是不怎么清楚对方的人品。 如今想来,对方若是有意卖惨,便将遭遇劫匪一事说来应该更能博取同情。 谢景多看了安连奚几眼。 沈玦也不多阻拦,“马上就是秋闱了,我倒希望这人能一举夺魁。”回去再好好整治他那继母。 此事告一段落,沈玦和安连奚再次与谢景告别,往前方走过去。 诗会举办的规模不小,上方有一高台,坐着的皆是京中有名的名士大儒。 而在这高台下方人头攒动,皆是来此参加诗会的人,在这两旁围了一圈石栏,围观者皆立于其后。 “好挤……” 安连奚轻声说。 沈玦摸了摸鼻子,他也是第一次来这边,一般都是在茶肆中点上数道小菜坐在二楼轩榥上远眺,更有时都顾不得这边的诗会,都去看另一边盘踞一方的贵女们嬉戏去看。 “要不……回去?” 安连奚摇了摇头,轻叹:“来都来了。” 希望这近距离感受诗会的热闹能够熏陶他体内的细胞,沾染些文学气息。 然而,文学的气息没沾上,安连奚险些被身边靠过来的那些人身上的气息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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