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低低小小,明明是安抚人的口吻,其中的慌乱却依稀可闻。 薛时野任他贴在身上,心头的戾气缓缓泄下。 待回到驿馆,安连奚已疲惫得贴着人睡了过去。 整个驿馆灯火通明。 薛时野抱着安连奚下去时就看到薛云钦他们一行人。 “三皇嫂可安好?”薛云钦上前询问,目光瞥向他怀里。 薛时野用袖子又把人盖严实了,“可。” 话落,抬步便走。 薛云钦让开位置,目送他离开,继而对等候在侧的人道:“看来是无事了,大家都散了吧……赵知府?” 一群人轰然散开。 今日事发突然,其他人也不得不绷紧了神经,以防受到牵连,此时见无事后纷纷离开。只有一人还在站在原地,却是这本地的赵知府,听闻薛云钦的呼唤方才回神,“啊,是……下官告退。” 赵知府倒退着离开,刚退几步就一个趔趄,差点趴到地上。 薛云钦扶了他一把,笑得很是亲和,“今夜的晚宴怕是去不了了,赵知府可安排在明日,想来本殿会在此多留几日。” 赵知府被他扶住的时候正讷讷点着头,一脸歉然,听到这话后脸色陡然一白,再次道谢后走远了,背影显得有些狼狈。 薛云钦又在原地立了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块方帕,一边擦拭手指一边往回走去。 另一端,薛时野刚抱着安连奚回到院子,后者便幽幽转醒,他抬指,在安连奚额上轻触。 没有发烫。 担心对方会因这次受惊病情反复,薛时野一路提心吊胆。此处距离西山不远天色暗下的同时,温度也降了下来,他恨不能把人往身体里揉,好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不让怀中人受到半点凉意侵袭。 但好在无事。 安连奚说:“我想沐浴。” 那个马车上臭死了。 薛时野眉头一拧,怕他受凉,“换身衣服即可。” 安连奚觉得不可以。 “还是洗洗吧,”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我觉得那个马车上的味道都把我熏臭了。” 安连奚刚说完,就打算望向薛时野,寻得对方的认同,这样他就可以洗澡了。 然而,话音刚落,炽热的鼻息便撒到了他颈间,安连奚倏地顿住。薛时野埋下头,在他脖/颈处轻嗅。 “香的。” 安连奚的脸顷刻就红透了,直红到了脖子,“你、你干什么!” 哪里不臭,不臭就算了,怎么还是香的了。 偏薛时野还一副极为认真的模样,身形微动,似要再嗅闻一次证明。 安连奚连忙抬手去挡,“好好好,我不洗,我就擦擦。” 擦的话,薛时野倒是没有那么反对,“好。” 安连奚见他不动,于是撇开头,“那你出去。” 薛时野叹了声,“嗯。” 他把人放下了,又让人给他打来热水,“不可太久。” 安连奚:“知道了。” 薛时野瞥他,见安连奚盯着水看便知道他最后还是会洗,于是抬脚离开了房间,前往隔壁院落。 刚入内,空地上就跪了一排暗卫,全都安静垂首静待处置。 他们护卫不利,让王妃陷入危险之中,虽是几番权衡之下做出那样的决定——为了不让那些匪徒暴起伤人所以才按兵不动。 可在传信后众人其实是有时间将王妃救出的,也同样因此犹豫耽搁了。 薛时野眼锋扫去,眸中的锋锐直将这些从尸山血海里走出的暗卫都看得心脏麻痹。 “下去,都去暗阁自领五十鞭,发配西营。” 他身边不需要优柔寡断的废物。 暗卫统领站在一旁,感到一阵牙酸,拍了其中一个愣头青的脑袋,“还不去领罚。” 一众暗卫无声退下,背影都显得有些沉重。 暗阁中的五十戒鞭即使是他们也要半条命,何况还要发配至西营,那里干的可都是最脏最累的活计。 暗卫统领可不管他们怎么想的,回头还得再调一批新人过来,还得特别挑机灵懂事的。 “此次属下也有错,请王爷责罚。”送走一群小的,暗卫统领这才单膝跪地。 薛时野睨他,并未开口。 暗卫统领心中一喜,以为自己逃过一劫。 却听薛时野道:“待此事结,自领三十鞭。” 暗卫统领一默,“……是。” 薛时野收回视线,行入内院,刚进去就听到一声惨叫。 里面,沈玦接手了审问的活计,正用鞭子往孙老二身上抽,眼神凶戾。待瞧见薛时野进来的身影时,他才停了手。 “表哥……”沈玦低声说着,“小表哥他没事吧?” 薛时野沉沉看他一眼,“嗯。” 沈玦松了口气,捏鞭子的手却又紧了紧,“这个孙老二背后有人。” 对方的身份他刚才也从影卫那边得知了。 这样一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人,怎么会突然盯上别人,“他是接了悬赏,想要活捉表嫂的。” 至于为什么是活捉。 沈玦想到了。 薛时野自然也想得到——是为了威胁他。 沈玦说到这,表情就更加难看。 因为孙老二根本就不知道雇佣他的人是谁,但这事影卫已经去调查了,沈玦抹了把脸,才说:“那个掌柜的也是被人雇佣的,人已经跑了……” 张总管到玉器铺子的时候已人去楼空。 此事一环扣一环,堪称天.衣无缝,且……对方似乎对沈玦有所了解,特意派人把他支开,是担心沈玦坏事…… 假如之前沈玦没有被掌柜的支开,安连奚若是看上什么,沈玦不说要跟着一起凑上去看,也会走过去替他拿过来。 这么一来,对方要下手可就难得多。 铺子四面墙壁和隔壁屋子都只间隔了一层墙皮,因而不论安连奚走到哪个方位,都会被盯上。 谁和薛时野有仇,欲算计他性命。 这样的人不知凡几。 而南下的队伍到了哪里,知晓他们行程的人更是多了去了。 薛时野这边无从下手,那些人自然会对安连奚动手。 不能说一切都是巧合。 而是有意为之。 恐怕连他的离开都被人算计在内了。 薛时野嗤笑了声。 沈玦低着头,耳朵动了动,居然从这笑声中听出了几分自嘲来。 原来他表哥也会自嘲的吗…… 薛时野来了又走,只是让人把浑身是伤的孙老二一口气吊着。 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玦正诧异表哥突然仁慈了,接着很快反应过来。 估计是怕染上血腥气,叫表嫂讨厌。 没看孙老二想死都死不了吗,没准回去还要受一番折磨。 思及此,沈玦也丢了鞭子。 还把人性命留着,每天打一顿也好,他什么时候想发脾气了,去岐王府便是——这可是现成的沙包。 薛时野回房前,也去洗浴了一番。 刑房血味实在浓重,而那个人又过分娇气,受不得这些。 薛时野洗浴完回去,安连奚也刚洗完。 看到他,安连奚后眼神乱飘,“我没忍住……”还是洗了个澡。 薛时野走过去,安连奚就往床榻里躲,接着就被抓了回来,抓的位置也很是特殊,让他一下子就回想起了什么…… 脚踝被握着往回拉。 这一动作委实让人难忘。 安连奚脸又红了,低着眼不看薛时野,同时小声说道:“为什么连这个也要管。” 他父母都没这么管过他。 薛时野轻笑着坐到榻边,而后把人拖到自己腿上坐好,捏住他带着水汽的一缕发丝,“在想什么?我是要给你擦头发。” 安连奚狐疑看他,果然就见薛时野拿起毛巾覆在了他头上,真的给他擦起头发来。 洗完头长时间不干的话,放在旁人身上,让它自己干也就罢了。但在安连奚这里,一个不小心就会头疼脑热的,可不得小心着点。 安连奚坐着不动弹了,任由薛时野帮他把头发擦干,垂眼时注意到他换了身衣服。 鼻端萦绕着的沉木香气变成了一股檀香,清清淡淡,似不小心沾上,却又长久不散,直往人鼻子里钻的味道。 “你换衣服了?” 安连奚说。 他观察了一下,“你也沐浴了?” 但薛时野的发丝干爽,一丝水汽也无。 安连奚回想起之前自己洗完就自动干掉的头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面对这个人,他的脑子好像总是容易短路,笨死了。 他圆溜溜的双瞳一眯,薛时野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四目相对。 薛时野遂放下帕子,顺势用内力将他的发丝烘干。一缕缕乌黑,泛着浅淡幽香的湿发落入他手中,顷刻就变得干燥。 安连奚抿起唇。 就知道逗他。 待最后一缕发丝在他手中变干,薛时野低头,和他对视。 “错了。” 安连奚不理他。 薛时野笑着把人往怀里又带了带,“真的错了,不逗你了。” 安连奚瞥他,“这次错了,下次还敢。” 薛时野挑眉,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安连奚鼓起脸。 薛时野在他耳畔道:“方才不是说,要让我看看伤在哪了?” 沐浴时安连奚自己也看到了,他身上不少地方都青了一块,有些地方已经微微泛了紫。 就是他额头上这块也都有点要青的迹象,只是他自己看不见。 薛时野说完,还从袖中取出了一管药膏,这个东西他基本上是随身携带的。 安连奚是属于随便碰到一下都会留下痕迹的类型,有时他自己不小心磕到,薛时野便会用药膏给他揉揉,免得留下青紫。 但是这会,安连奚不太想给薛时野看。 其他地方就罢了,他后腰也有块地方磕到了,还有…… 月退/根。 “我自己来吧。”安连奚伸手,想要去拿药膏。 薛时野手往后扬了扬,挑起唇,“不让看?” 安连奚:“不让!” 薛时野退而求其次,“我只擦药,不看。” 安连奚睇他,“不看怎么擦。” 薛时野心道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两人僵持不下,薛时野败下阵来,又被撵出了房间,站在房门口被夜间骤降的温度扑了满身。 有值夜的守卫见此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多乱看。 心中却是暗忖:看啊,他们王爷又被王妃赶出来了,啧啧,王妃威武! 过了好一会,薛时野才被放进去。 精神松懈下来,安连奚又赖到薛时野身上,不挪了,连晚膳都是缩在对方怀中用的。 薛时野哄着他,又吃了颗御寒的药,这才拢着已经开始昏昏欲睡的人,“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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