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哀求。 薛时野没有开口。 如果不是还被人紧紧桎梏着双手,而他也仍然待在对方怀里,安连奚真要以为薛时野不在了。 但他就是不说话,呼吸蒙着他的眼睛吓他。 “你说话……”安连奚含着丝哭腔道,“薛时野!” 猛地被叫到名字,薛时野一怔,眸中令人惊惧的暗色悄然退去。 当他看见那双清透的眼用那样的目光看着自己时,一种无法诉说的,炽烈又汹涌的情绪便蓦地浮现,几近侵蚀他的理智,想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做些什么。 薛时野凭着最后一丝清明把人眼睛捂住了。 因为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在听到安连奚带着哭腔喊出他的名字时方才回神。 薛时野放下手。 安连奚重获光明,原本晶亮的双眸中洇着一层水雾,极为委屈。 “你吓我。” 心口蓦地抽疼了一下,薛时野开口,嗓音喑哑,“对不起。” 安连奚看着他,发现薛时野状态好像有些不对,心底的那丝害怕也因为骤然的光亮,还有眼前依然是熟悉的人时消散。 他拧起眉,伸出被松开的手,微凉的指尖捧起薛时野的脸,轻声道,“你怎么了?” 薛时野眼睑下压,看着安连奚关切的眼神。 分明自己都被他吓得不轻,偏还要反过来安慰他。 薛时野几乎无法自持的,眼中泛起血丝,他狠狠闭眼,哑声开口:“无事。” 哪里像没事,安连奚这会是真的慌了,抖着嗓子道:“薛时野,你别吓我。” ‘薛时野’三个字跃入耳中,仿似裹了蜜糖一般滚入心间,心头萦绕的戾气尽皆散去。 薛时野再睁眼时已是恢复了平静,大掌盖在还覆于自己脸上的手上,隔着咫尺距离,回视安连奚,深深看着他,“再叫我的名字。” 安连奚听话唤他,“薛时野。” “叫。” “薛时野。” “再叫……” “薛时野。” 安连奚一连又叫了三声,“薛时野、薛时野、薛时野。” 从喉头深处发出的一声低笑响起,薛时野微微贴近,和他额间相抵,幽邃的眼神紧紧凝望着眼前人,“怎么这么乖啊。” 安连奚听他声线如常,知道他没事了,但薛时野刚才的状态十分不对劲,让他想到原文中对他的描述——暴戾恣睢,患有疯病。 “你以后不许吓我。”明明声音都在颤抖,安连奚却仍旧色厉内荏道。 薛时野:“知道了。” 他怎么敢。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把人捧在掌心。 怎么敢再吓到对方。 “以后再不让你吓到。” 安连奚听到他的保证,终于安心,身子也是一软。 刚才他真的被吓到了。 薛时野该不会真的有什么疯病吧…… 思及此,安连奚第一时间居然不是害怕,连他自己都有些惊到。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要怎么把人治好。 原著的结局太过凄惨。 安连奚不希望薛时野如原著里写到那样——死于六皇子之手。 “要好好的。” 他喃喃着,手还紧抓着薛时野的袖摆,“我们都要好好的。” 说话间,安连奚眼睛一张一合,慢慢睡了过去。 可能是午间时神经时松时紧,安连奚将将痊愈的病体又有些发起热来。 他自己没觉得,可把薛时野急坏了,只因他醒来时就听到对方沉着嗓音对前来诊脉的太医发火。 “王妃身体虚弱乃是不足之症,只能温养,无法根治……下官无能,还请王爷恕罪。” “既然无能,本王要你何用,不若自裁谢罪?” 安连奚出声:“薛时野……” 乍然听到岐王的大名,跪在地上的太医一个激灵,继而反应过来这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是王妃醒了,他应该不用自裁了。 薛时野见他醒来,垂首看去。 安连奚:“你不要这么凶。” 表情凶凶的,难怪别人要说他暴戾。 薛时野神色稍霁,紧皱的眉头也因为他的醒来舒展了几分,“不凶。” 话落,他淡淡对太医道了句:“还不滚。” 安连奚手从被子里探出,摸到薛时野放在被子上刚给他掖过被角的手上,一热一冷的温度让他后知后觉意识到是自己病了。 难怪太医也在。 “你又凶。”安连奚说他。 薛时野把刚才的话补充完整,“不凶你。” 安连奚笑了起来。 薛时野上了榻,把人抱好,让他趴在自己胸口,“对不起。” 安连奚:“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有什么毛病,他们一个个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 以前父母是这样,昨日的沈玦是这样,连薛时野也都是如此。 薛时野未再多说。 他没把人照顾好,先前还把人吓到了,是他之过。 安连奚其实觉得自己现在挺有精神的,没有严重到请太医,还要让人自裁的地步。他想说不用喝药,转而忆起自己这个身体,还是捏着鼻子喝了,免得薛时野又担心他。 于是,安连奚只象征着地证明了一下他没事之后,开始拉着人闲聊,他想到之前薛时野提及南下的事,便问:“王爷,我们什么时候南下啊?” 薛时野:“不急。” 南下一事还有待安排,而且现在天气炎热,薛时野不认为适合赶路。 他可以忍受酷暑,但安连奚不可以。 安连奚却是知道其实这次南下之行还没有那么快,也没再多问。和薛时野闲话几句,他的眼皮子就开始打架。 不多时,薛时野端了熬好的药喂给他,又哄着人用了点东西才准安连奚睡下。 安连奚知道薛时野把这次生病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肯定也是不好受的,喝药的时候都没闹他,送至唇边就乖乖喝了。 薛时野:“下次换成药丸就没那么苦了。” 之前就命太医做了,只是这次看他身子已然大安,所以没有带出来。 待他说完,安连奚已经睡着了。 薛时野指腹在他眼下扫了扫,动作轻柔,透着点小心翼翼。 安连奚不知道薛时野守了他一夜,醒来时身边还是热的。 薛时野还在。 而他的直觉也总算是对了一次,安连奚翌日就好得差不多了。 “应该只是反复,没什么的。” 在薛时野给他擦脸的时候,安连奚笑笑说。 薛时野:“是吗。” 安连奚煞有其事地一点头,“当然是,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能不知道吗!” “这么厉害,”薛时野笑了下,“那稍后带你去赏湖?” 安连奚眸子都亮了起来,“真的!?” 薛时野:“你只能看。” 闻听此言,安连奚一下蔫巴了,这才注意他说的是‘赏湖’而非‘游湖’。 湖上水汽中,有凉风,薛时野怎么可能会让他去游湖。 “不能坐船吗?我待在船上不出来就行了。” 他说的是那种有船舱的小船。 薛时野道:“是有画舫。” 安连奚立马就兴奋了。 却听薛时野继续开口:“岸上会有歌舞,你若上了画舫,想必是看不了了。” 安连奚滞住。 “好吧……” 那的确是这样,如果他上了船就没法欣赏表演了,薛时野一定不会让他出船舱的。 看着安连奚脸上表情几经交换,薛时野眸中噙笑。 安连奚:“那我们快去吧。” 薛时野颔首,“先换衣。” “嗯嗯。” 衣服是薛时野给他换的,安连奚刚套好外衫,张总管就过来说沈玦来了。 安连奚说:“那让他进来吧。” 刚才他已经从薛时野那里知道,这次的游湖其实是明康帝安排的,歌舞亦是由官员从各大教坊司挑选名伶。 沈玦没多久就跑了进门,“小表哥好了没!我们一起、” 话说到一半,他就被眼前的一幕震得瞠目结舌。 他、他他看见了什么。 眼前薛时野正在细致地为安连奚环上蹀躞带,修长分明的指骨一路向上,为他整理着衣襟的皱褶,一处不漏。 在此期间,安连奚甚至还配合地抬了抬下巴,让他为自己抚平衣领。 沈玦惊呆了。 这还是他那个不苟言笑,薄幸寡恩的表哥吗。 震惊归震惊,但当他看到安连奚注意到他转头看来,顺带朝他莞尔一笑时,沈玦瞬间理解了。 像小表哥这样的。 就该狠狠宠着。 沈玦:“小表哥我们游湖去啦。” 安连奚瞥一眼在他腰间捣鼓,在蹀躞带挂上一串又一串饰品的薛时野,对方神情专注,仿若沈玦不存在般。 “哦,我不游湖。” 沈玦傻了,“啊?你不去吗?” 安连奚解释:“我去,但是不游湖。” 沈玦还没理解。 就听温木在一旁小声提醒,“沈世子,少爷昨日有些发热,所以不能游湖。” 沈玦明白了,看向安连奚的目光顷刻变得同情。他沉吟了好一会,最后一咬牙,“那我也不游湖了!” 他今天就舍命陪君子,游湖算个什么,他陪小表哥一起! 话音刚落,一道锐利的目光便倏然落到他身上。 沈玦脖子一凉,讷讷转了转视线。 好了,不用舍命了。 他算个什么,小表哥自有表哥陪。 沈玦默默咽苦水。 这么久了,还没习惯吗。 一行人出发前往掖亭湖,还未至便有舞乐声传入众人耳中。 安连奚坐在马车上,帘子掀开了一角往外看,只见湖边架着高台,而湖边正停靠着数艘精美画舫,中间最大最奢华的应该就是明康帝的了。 在旁还有其他画舫,身着彩裳的女子渐次登上。 原来不止岸边,还有画舫随行歌舞。 不愧是古人,好享受。 正看着,沈玦驱马到了窗户边,微微躬下.身往车内看,极力不去看那忽地朝自己投射过来的冰凉视线,绷紧了表情道:“小表哥要下来吗?” 安连奚想下去,转头看向薛时野。 薛时野拧了拧眉心。 恰在这时,只闻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明康帝的圣驾到了,今日一切从简,明康帝免了跪拜之礼,此刻车驾的到来也没什么人上前打扰。 薛时野把人抱下马车,不知又从哪摸出一个幂篱戴到安连奚头上,青灰色的皂纱直将人从头到尾遮了个严严实实,这才眼神不带丝毫感情地望向沈玦道:“看好你表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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