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是安府最受宠的少爷,十几年来他能处处压安连奚一头,那么现在,他也一样可以。 于人群议论中,安连华垂着脑袋,脚下仿若不经意般,踩上了一节青灰色薄纱。 刚才还谈论不休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一声低呼,有人惊声喊道:“小心——” 安连华眼中流露出窃喜,抬起头去,只见想象中安连奚出丑的场面没有到来——青灰色的幂篱因为他的一脚飞落在地上,原本应摔趴在地的人此时正跌入一道玄色身影中。 白色与玄色的交织。 是深与浅的碰撞。 青灰色下,一袭白衣的人被身着黑衣的男人半抱在怀,刚才还被众人猜测纷纷的容貌暴露人前。 雪色的肌肤贴合着衣衫,一时分不清哪个颜色更白,正当他们的视线准备在对方脸上打量时,一只大手将后者扣入胸膛。 惊鸿一瞥。 却让人印象匪浅。 但在场无一人敢于窥探,只因那玄色身影不是别人。 乃声名在外的岐王。 那人果然是岐王妃。 一时之间,寂静无声。 少顷,沈玦讷讷开口:“表哥……” 刚才小表哥差点摔了,一切发生在他都没来得及转身去扶,好在薛时野及时赶到。 薛时野并未看他,视线扫过怀中安然无事的人,搂在对方腰上的手骤然发力。 众目睽睽之下,安连奚被岐王抱了起来。 刚才因为头上戴着的幂篱传来拉扯,安连奚身体有一瞬间的失去平衡,险些就要站不稳。 及至带着一丝冷冽的气息倏地靠近,他就知道是薛时野来了,顷刻安定下来。此时被对方抱住,安连奚双手也下意识缠了上去,搂住薛时野的脖颈,贴了上去。 “吓我一跳……” 他说,刚刚差点就摔倒了,还好薛时野来了。 只这么一句,薛时野周身的气息便沉郁得可怕,他把安连奚的头压向自己颈窝。旋即,冷戾的眼神一扫,似带着杀意一般,朝安连华直射而去。 安连华像是一只被扼住咽喉的老鼠,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被发现了。 不应该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从来他都是顺风顺水,想做什么就没有做不成的。 但他居然被发现了。 安连华眼睛都不敢眨动一下,直到眼睛发干发涩。 在旁围观的其他人也发现了端倪,特别是沈玦,一下子就恶狠狠地瞪向了安连华。 又是这人捣的鬼。 安连华梗着脖子,面对多方来的打量,头一次感觉到这些视线是那么的难堪,更别提沈玦和谢景都是带着直白厌恶的目光了。 他们都是向着安连奚的。 安连华想,但他来不及想更多。下一秒,他就被一道掌风拍飞了出去。 整个人划出一道抛物线,狠狠砸到几名看热闹的纨绔身上。 众人只见薛时野一抬手,动作轻盈得仿似什么都没做过,指尖落下时又异常温柔地在怀中人背后轻抚,薄唇启合,同对方耳语。 安连奚听到薛时野低低说着:“不怕。” “嗯……” 薛时野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抚,抬步便走。 他都唯恐惊吓的人就这么任人欺负了去,薛时野心中戾气可想而知。到底是还抱着人,且对方依旧完好无损,薛时野尚保留了一丝理智。 总归是兄弟,不能杀。 至少…… 不能当着怀里的人杀。 薛时野眸色几经变换,安连奚对此全然不知,甚至连安连华被薛时野一掌拍飞都不清楚,从始至终他都被对方轻哄着,抱着就往湖边走去。 徒留原地众人面面相觑。 沈玦几乎气到爆炸,想冲过去就把安连华打一顿,但又不想闹事,捏了捏拳头。他想揍的,可不止一个。 刚才还闹腾不休的李明此时也安静了,像个鹌鹑一样。 岐王,他刚才说丑的那个…… 是岐王妃! 岐王的可怕之处,即使位居户部尚书的李明之父都心有余悸,耳濡目染之下,加上岐王暴戾弑杀的名声,李明早就害怕了。 特别是他刚才的位置正好处在安连华身后不远处,对方不过简单的一个眼神。 李明便从中感觉到难以言喻的恐慌,何况是直面他的安连华。 那嗜血的煞气让他浑身颤抖,飞出去的时候,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这……安二公子,你没事吧?”捞住他的其中一名纨绔讪讪挠了下脸。 安连华脸色涨红,愈发显得唇红齿白,他缓缓站起来,“多谢你。” 这般坚强又倔强的样子,让不少人心生感慨,长得倒是一副好相貌。同时众人更加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方才轻撇之下,那让人见之忘俗的一眼。 隐约中,岐王大婚时坊间传闻,岐王妃乃是原京城第一美人之子。如今看来,名不虚传啊。 沈玦是想追上去看看的,毕竟是他照顾不周。 但沈玦又惧于薛时野的威慑,根本不敢跟过去。 谢景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淡声问了句,“不跟上去吗?” 沈玦睨他,“你想跟?” 谢景抿抿唇,不说话。 沈玦懂了。 贼心不死啊。 “你别想了,”沈玦说,顿了顿他心里也有些憋闷,“陪我再去打一架。” 上次两人依旧没有分出胜负,不过沈玦看出来,谢景有意让着他。 终究是在军营长大的,又有个大将军的爹,沈玦怎能及得上。 谢景沉默。 他肚子上还有沈玦前日打出来的一拳,如果不是他即时用内里护住,恐怕也有些遭不住。 “其实……” 谢景滞了片刻,“你很厉害……” 这话说得沈玦都听出了敷衍,他白了谢景一眼,“不想打就算了。” 话落,他扭头径自离开了,走前阴鸷地盯了盯李明。 得找个时机再揍他一次,让后者变成真的猪头。 谢景又在原地站了少顷。 其实他那话也是有几分真心的,沈玦的武艺虽不及他,放在营中也当属佼佼者了。 谢景想了下,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比起不敢跟过去的沈玦,他对岐王倒没那么多畏惧之情。 薛时野带着安连奚往马车走去,先前因为在他身上挂了许多配饰,一路走来叮铃当啷响个不停。他从薛时野颈间抬头,这次没再被按压回去,于是就问:“你去找陛下做什么了?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那?” 那里一堆人,但偏偏薛时野就是找来了。 好像不论他在哪里,对方都能找到他,安连奚好奇。 薛时野指腹捻了捻腮边的一缕碎发,将之拨到他耳后,“想知道?” 安连奚点了点头,又说:“嗯嗯!” 薛时野挑起嘴角,逗他:“你猜。” 安连奚:“……” 他一下子又不是那么想知道了,接着就趴回了薛时野肩头,不动弹了。 薛时野笑了声,知道他这是累了。 安连奚身体不太好,加上昨日还发了热,精神不济是常态。 再者,薛时野怀里舒适温暖,叫人昏昏欲睡。 “王爷。” 后面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是谢景跟了上来。看见趴伏在岐王肩头,眼睛一眨一眨的人,他低了低眼。 薛时野睇向他,不冷不热道:“谢少将军。” “不敢当。”谢景同他一礼。 顿了下,谢景又说道:“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薛时野眼眸微眯。 安连奚正欲抬首,这次不出意外地又被镇压,整个人都埋进了他颈窝,“唔……” 薛时野力道松了几分,对谢景扬了扬下颚,往前走去。 谢景会意,跟了上去,视线并未乱看。 待行至一处僻静。 谢景开门见山,直接道,“岐王殿下,小心六皇子。”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 但不可谓不是条忠告,亦是站队。 谢家从不参与皇子夺嫡之争,乃属保皇党一系,忠于帝王。 薛时野似笑非笑,“谢少将军这是做甚?” 安连奚却一下子不困了。 怎么回事啊。 之前把应该对主角受说出来的对白说给他听也就算了。 怎么现在谢景还把本应该对六皇子说的话——小心岐王,转而告知了薛时野,让对方小心六皇子。 乱了。 剧情好像全乱了。 安连奚懵懵的,怀疑谢景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想再听几句。 可谢景好像只有这句话要说。 对上薛时野的目光,谢景神色不变,“谢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他话音到这里微微一顿,眼神稍抬,落在一处。 薛时野表情顷刻冷了下来,气息微沉,似压抑着怒意,“你滚吧。” 谢景收敛目光,从善如流地接口,“是。” 待人一走,安连奚这才重获自由,从他颈间抬头,“你刚刚为什么叫他滚啊?” 谢景不是在提醒他吗,是出于好心。 薛时野低下眼,眸底的情绪晦涩难懂,探出指尖在他颊边捏了下,“你不懂。” 安连奚疑惑。 他怎么就不懂了。 薛时野轻叹一声。 他没有当时就对谢景出手已是他的仁慈,但这种事情就不必安连奚知道了。 对方只需永远乖巧地待在他身边,这样就够了。 安连奚最终还是没能问出来,索性不再追问,他被薛时野抱回了马车。 原计划是要欣赏歌舞,他也只赏到了一半,贴着薛时野似乎能够让他迅速入眠,安连奚睡得很香,什么时候回去的都不知道。 他更加不知道的事。 今日掖亭湖一游,京中各大勋贵子弟中已经传遍,岐王与岐王妃的事迹。 岐王那态度,给了不少人信号。 远在京城的安守义忽然就成了众人争相巴结的对象,一时之间,安府门庭若市,以往不敢想象的门阀世家都主动递上拜帖。 安守义着实风光了一把,他想到了被六皇子青睐的儿子,只以为这一切都是他素来宠爱的安连华带来的,忙让夫人准备接待贵客。 安连华又怎么会传信告诉安守义他关于行宫发生的事。 他丢不起那个脸。 也就是这样,造成了安守义认知上的误差。所以当岐王宠爱岐王妃无度,连地都未曾让对方下过,日日抱在怀里,走在哪里都带着的消息穿到安守义的耳朵里时,差点没惊掉他的下巴。 上一回的岐王府之行给安守义留下了不少阴影。 他只以为是岐王不喜安连奚,所以对他以岳父自居表示不满,何曾想过对方完全是在为后者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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