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水吐了出来,湿透的薄纱裙衫贴在身上,将腰窝和脊椎都凸显出来,与此同时,沈之屿的颤栗也遮掩不住。 元彻把他翻了回来,抱起往岸上再走了两步,确保距离河面足够远,才让他背靠着一旁的树干坐下休息,自己则抽出袖口的刺刀,反手握在手中,准备去周边查看情况。 刚迈出一步,衣摆就被人拉住,沈之屿摇了摇头,断断续续道:“没有人……没有摔进水里……” 元彻是在担心小厮还活着,和他们一起被冲了下来,并且趁这个间隙潜伏在暗处,对他们不利。 “咳咳……他摔死了,我亲眼看见……” 听到肯定落地,元彻才收回刺刀,极度紧绷后骤然放松,他失力地坐在地上。 顿了片刻,才想起从领口掏出哨子吹响。 接下来就等狼群来找他们了。 今夜天上的月光颜色很亮,可光晕很朦胧,以至于用投下来的月光看人也像是隔了一层纱,朦胧不清,周边全是树林,他们应该已经不在京城内了。 元彻成“大”字躺着喘出三口气后,就窸窸窣窣地爬起来,走向沈之屿。 “醒醒,别睡过去。”元彻伸手摇了摇他的肩膀,“坚持一会儿,马上就有人可以找到我们。” 沈之屿已经闭上的眼睛颤了颤,睁开,扭头望向元彻。 目光几乎没有焦点,仿佛一碰就碎,元彻看得有些害怕,试图找些话来和他说,引导他把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你到底怎么想的,傻不傻?他跳河你也跟着跳啊?” 缓过了最初的不适,沈之屿淡淡地开口道:“不傻。” “什么?” “丢了可惜。” “……” “可惜?有可惜什么?沈之屿,人命和一本名册谁轻谁重,三岁小孩都能知道!你堂堂丞相大人需要教?” “不仅仅是名册。”沈之屿又低头咳了几声,声音都嘶哑了,“名册后面,可以牵扯出许多,若错过了这个机会,打草惊蛇……” 元彻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得,朕不是要听这些。” “……你想听什么?” 元彻也累得浑身酸痛,撑着膝盖在他身边盘腿坐下,道:“利害关系朕想得到,朕现在是想和你说说其他的。” “好。”沈之屿歪着头靠向树干。 这次倒是特别爽快。 元彻下意识就要脱口“无论有什么打算,能不能先和大家商议”,可刚开头第一个字,又觉得按照沈之屿的狐狸德行,多半是在说废话,就算答应了,在要紧的事情上,也只会是编一套说法来商议。 这个不行,元彻话题一转,改口道:“朕要和你约法三章。” 沈之屿眨了眨眼。 “还有,朕不想苦口婆心一番后发现是在浪费时间。”元彻补充道,“既然说出来了,朕也会考虑你的顾虑,知道轻重,不是在无理取闹,所以,接下来的话,希望你放在心上。” 沈之屿浅笑了一下:“说说看。” “第一,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强出头,除非你能确定安全。” “第二,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放弃求生的想法,河底下塞来名册的事情,朕不愿意看到第二次。” “第三,不要……” 话到嘴边,元彻忽然看见沈之屿的唇色有些泛紫,他猛地想起现在虽然已经开春,但夜里定然是冷的,沈之屿在河里泡了一遭,溺了水,全身上下湿了个透,再被风一吹,肯定不舒服。 偏偏还一声也不吭,非要强撑着挂着笑。 “……” 对,这也是个坏毛病。 沈之屿见他许久没说,疑惑的目光送过去,继而对上元彻有些愤愤的表情。 沈之屿:“?” 下一刻,他被元彻一把抓了过去。 “喂你做什么……!” “老实点!” 沈之屿的后贴靠上元彻的胸口,一双手从身后绕出来,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的头顶,元彻正直血气方刚的年龄,又出生在北境的高山雪地一带,抗冻能力比普通人好上一大块,就算是在河里滚了几圈,也没有冷,反而因为方才的剧烈运动散发着热,用来取暖最好不过。 “第三,冷了疼了就要说,不要自己闷着不吭声。” 最后这一句,再加上动作,暧昧意味比前两句多了太多。 沈之屿的笑僵在了脸上。 “和你说话呢,听到了吗?”元彻就着绕在他腰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沈之屿垂下头,眼神一点一点地淡了下来,直至湿漉漉的头发从两边落下,将他的脸遮挡。 他没有摇头,却也没有点头。 狼群来得很快。 不远处,已经能听到奔跑的脚步声了。 毛孩子们找到了主人,开心得不住摇尾,元彻放开沈之屿,将他扶去头狼背上坐好,随后自己也长腿一迈,骑在后方。 “回家吧。” . 第二日,半晚。 太阳落下去了一半,另一半侃侃挂在山上,拖出又冗又长的影子,天空和大地被红彤彤的夕光衔接在一起,叫人全身上下都懒洋洋的。 耶律录带着温子远来到丞相府,温子远刚抬脚准备上前敲门,大门就“吱呀”一声被人从内部打开。 “哥你没事吧听说你和狗皇帝一起掉河里了……妈耶你谁?!” 温子远迎上去,又一个极速蹦跶往后,被惊吓的嗷嗷大叫还没脱口,就被吼了回去。 “小声点!” 元彻右手食指竖在嘴前,嘘了一声,再指向府内,低声喝道:“吵什么吵,你哥在补瞌睡,他睡眠有多浅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完看了眼耶律录,“查出来了?” 耶律录点点头:“都查出来了。” “行,进来说。”元彻转身往回走去,还不忘再次提醒一句温子远,“别蹦跶!” 温子远:“……哈?” 啊不是,他当然知道他哥睡眠浅,但关键在于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这个人会忽然出现在丞相府,也知道他哥睡眠浅,耶律录还对他毕恭毕敬的? …… 耶律录对他,毕恭毕敬的? 元彻和耶律录已经走进去了,剩下温子远还立在相府大门口风中凋零,紧接着,原地震惊成了一尊石像。 玉树临风温大人,时隔数月,终于和大楚的新帝碰上了第一面。 “坐这儿,说吧。” 偏院的亭子里,元彻和耶律录坐在一起,非必要场合,他俩没有中原人那样议事非得在正厅的习惯,怎么方便怎么来。 那本名册上的墨极好,就算是被水泡过,也没有完全褪色,不过为了方便,耶律录重新抄了一遍:“排除掉普通的买家,近半年来,这些丝线只在四大家内部培养的杀手里面流通,属下今早排查了一下这些杀手的时辰安排,塞选出了几位,再对照他们擅长的武器,年纪,锁定了一个人。” 元彻:“谁?” “四大家杨氏家中的暗卫,这些暗卫没有名字,只有代号,叫影十四,属下已经将人控制住了,正关在天牢,随时可以提审。” 这个结果算不上意外。元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也就是说,杨氏派人杀了沈之屿的婢女,并想通过尸体身上的牙印栽赃给我们,挑起我们和沈之屿的矛盾。” 耶律录:“没错。” 元彻:“可朕觉得,这不合理。” 耶律录问道:“哪儿不合理?” “首先,这个栽赃太简单了,一眼就能看出来;其次,沈之屿和朕之间,在外人看来,本就是死敌,他没必要再用这些事情来挑起矛盾,多此一举了;最后,这个矛盾对杨家、或者说四大家来讲有什么好处,朕和沈之屿无论哪一方倒下,对他们而言都无济于事。” 耶律录道:“要么是他们知道了你和沈大人之间并非死敌,要么他们要通过你和沈大人之间的厮杀,别有所图前者不太可能。” 毕竟元彻和沈之屿在京城落脚的时间并不长,不该知道的人也都死了。 那就是别有所图。 四大家还能图什么?无非是权势。 还有哪些人能带给四大家权势呢? 元彻忽然目光一亮,沉声道,“是李亥。” 元彻,沈之屿,四大家,三方并不能撑起这一场局的分布,好似桌子缺了一条腿,立不稳。 可若将李亥带入局中的话,这一切就非常好解释了。 四大家想推李亥上位,以巩固他们世族大家的地位和权势毕竟若是元彻一日在皇位上,北境部族就始终压中原人一头,元彻也定然不会像李氏皇族那样,纵容四大家靠吞噬国库助长自家钱包。 四大家对元彻皇位的不满并非首次,上一世,他们也经常在背地里挑事,但元彻忙着和沈之屿周旋,这些靠着门第而非实力官居高位的人他根本没放在眼里,惹急了,就直接派出鬼戎军镇压。 重生后,元彻脾气收敛了许多,没有动不动就砍人,到给了这些人当跳梁小丑的机会。 耶律录依稀听过这个名字:“前朝留下的那位小皇子?” 元彻点了点头。 稍后,他又摇了摇头。 还是不对。 这个说法,能解释现在这个局面,却不符合之前的状况。 四大家若要和李亥牵扯上,必定是两方一拍即合,任何一方有异议都不可能达成联盟,但在元彻的记忆中,上一世,李亥非常依赖沈之屿,沈之屿也非常关照李亥,生怕自己伤了姓李的一分一毫,最后这姓李的小子死了,甚至还要给他殉葬。 而自先帝起,沈之屿与四大家是政敌,没有人不知道。 那么,李亥怎么可能既依靠沈之屿,又和四大家牵扯上关系? 在耶律录疑惑的眼光中,元彻眉头紧缩,越想越觉得可怕,一个让他都难以置信的猜测浮现在脑海。 两方驳论,定有一方是错的,眼前的事实铁证如山,李亥确确实实和四大家已经勾结上了。 那么错误的只会有…… “子远?在这儿站着作什么?” 元彻被沈之屿的声音吸引,沈之屿已经醒了,他今日穿了一件水墨色的宽袍,整个人看上去柔和许多,还附有文人气息,温子远从石像摇身一变为树懒,两步跳去挂在沈之屿手上,视线瞥着刮了自己一眼,立马回头,贴着沈之屿的耳朵告状。 元彻:“……” 草率了,这辈子还没腾出空来和沈之屿的表弟打照面,刚刚表现得过于熟悉,估计把他吓到了。 沈之屿听温子远说自己骂了元彻狗皇帝,还被当事人听见了,铁定死无葬生之地,他笑了笑,道:“他没这么小气。” “哥,你怎么知道他不小气?” 这话把沈之屿问住了,继而骤然发觉自己对元彻的笃定似乎越来越多,连忙虚掩着咳了一声,转移话题:“不说他了,你肩上怎么回事?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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