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吴小顺疑道,“这小公子是谁呀?” 温子远还是蹿个子长身体的年纪,比起他们这些“军中老痞子”,可以说是细皮嫩肉,活像是一群豹子老虎中进了一只小猫。 小懒猫什么也不管,只负责在背上呼呼大睡。 吴小顺纳闷,心想这模样也不像北境人,难道一直在军中的?他竟然都没发现过?! 对此,耶律录只能苦笑。 温子远能在驻营里藏这么久,还不被发现,这多半是陛下的“功劳”,不然早就被揪出来上报了。 而元彻之所以会这么办,肯定有沈之屿的示意。 这么一想,全都说得通了温子远是被沈之屿故意放来找自己的,一来是因为此时的京城风云密布,各方势力聚集,还不如呆在边境安全,二来沈之屿答应过会帮他一把。 就是没想到这一把这么大。 “将军?” 耶律录回过神,答道:“是沈大人的表弟。” “沈大人?”吴小顺一愣,“丞相大人?” 耶律录点头。 闲来几句,他们已经回到山下驻营,后勤军瞧见大军后,连忙迎上来帮忙,耶律录却没假他人的手,背着温子远非常自然地挑帘走进了自己的帐篷,剩下刚卸了半边甲的吴小顺站在寒风中,盯着他们的背影。 下一刻,困意霎时全无。 丞相大人有位养尊处优的弟弟是他早就听说过的,在他的刻板印象中,这种小公子哥简直是比千金大小姐都还要金贵的存在,脾气大,爱闹事,性子娇,小时候不学无术,翻墙爬树,长大就招摇过市,欺软怕硬,恐怕茶凉了三分都要骂人,怎的好好的京城不住,跑来这里吃沙子? 无聊了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吴小顺的俩孩子都能满地跑了,结合着这个疑问,再看耶律录那温柔的眼睛和轻和的语气,稍微一想,怎会不明白? “这还真是……”他微微感慨,“竟凑成一家人了。” 耶律录先吩咐了军医去给温子远的手重新包扎,后又急忙去生篝火,等帐内暖和起来,交代身边的小兵道:“去查一查子远这大半个月来住的哪儿。” 边塞大雪寒冷,军营生活凄苦,饶是物资充足,耶律录还是会心疼。 鬼戎兵行动迅速,没多久就查出来了,耶律录随着吴小顺等人走了近半柱香的时间,拐了不知多少道,去到营里一个偏僻的角落。 是真的很偏僻,远离人声,甚至每日巡逻的人都不一定会来。 一顶小小的帐篷孤零零地扎在空地上,和身后的石壁几乎融为一体,挑帘进去,第一眼便是温子远那些零零碎碎的宝贝武器和几件换洗衣服,除此之外,家具就一张木板床和一个大木箱子,取暖的器具仅一个灰扑扑的旧碳炉子。 吴小顺乍舌:“怎么让丞相大人的弟弟住这里啊?万一出什么事,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诶将军,是要收拾吗,我帮你吧,这些都带上吗?” 耶律录则什么也没说,他明白,温子远找这份罪受的原因是自己自作主张地躲着他,以为这样便能让他过得开心一些。 看来自己还是不够了解温小公子啊。 会怕,会惧,但不会退。 耶律录弯腰将温子远乱扔的换洗衣服拿起,搭在臂弯,随后对着那一堆刀啊棍啊的开始发愁,挑挑拣拣出几个杀伤力不那么大的:“劳烦,就这些。” “好嘞。”吴小顺拖来木箱,一边将它们捡去木箱子里,一边笑说,“原来小公子喜欢学武啊,那感情好,以后来军中一起玩呗,切磋切磋。” 耶律录笑了笑:“他打起架来可是没章没法的,很不讲道理,你们要吃亏。” . 温子远梦见有人骂自己,一个激灵醒了,猛地坐起来愣了片刻,发现自己不在原来那个小帐子里。 想起来了,自己明明好心帮忙,耶律录那家伙竟然掐晕自己! 给他胆了? 温子远气鼓鼓地翻身下床,光着脚跑了两步,随后觉得不能就这样光手去,回头在帐子里巡视了一圈,没有找到趁手的东西,干脆抓起靴子拧了出去。 帅帐外的鬼戎兵汗珠挂下颚,大气不敢出一口,在被杀气腾腾的温子远第三次问道耶律录去哪儿后,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出卖将军。 当然,也有人悄悄偷开溜,快一步跑去通气。 耶律录正在和吴小顺形容温子远是怎么没章没法的,例如什么不听劝爬去树上,结果掉下来了,骂骂咧咧地说全是那颗树长得不好;还有类似于一让看书就打瞌睡,让他对个策论比要命还严重,但只要说行了走吧,咱们玩去,又立马原地复活。 吴小顺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挺好的,闹点好,我家那口子就说会闹腾的孩子才聪明,身体也更好,尽管这不妨碍她拿着鸡毛掸子满院子追着打。” 耶律录道:“我也觉得闹点好。” 正这时,一位鬼戎兵惊慌失措地跑来,急道:“将……将军……温公子杀,杀……!” 话音未落,一只靴子就直接越过鬼戎兵飞了过来,耶律录下意识地一弯腰,躲过攻击,随后觉得这靴子很眼熟,猛地一回头,就措不及防地看见温子远赤脚站在帐外,气鼓鼓地道:“耶律录!你躲什么躲!” 帐内一时间极为安静。 耶律录脑袋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只有子远上次像这样和自己闹,已经是快两年前了。 鬼戎兵和吴小顺则存粹是这个气势吓得。 “啪!” 于是第二只靴子精准无误地砸中了耶律将军的正脸。 吴小顺:“……哇哦,精准无误。” 鬼戎兵:“……属下已经尽力了。” 耶律录默默地把脚边的靴子和身后的另外一只靴子捡起来,嘘咳一声:“行了,还有这么多事没处理,都别在这儿杵着玩,去看看新的物资到没有,按需分一下,我们估计还在再此地停留几个月。” 两人领命,识趣地离开。 帐内只剩下耶律录和温子远。 耶律录走过去,双手绕过温子远的胳膊下把人举起,放去坐在木板床上,后退一步单膝跪下,拿起对方的一只脚踩在自己膝盖上,从衣襟里拿出帕子,擦干净脚上沾染的灰尘后,轻手将靴子套上:“这边不比京城,很冷,地面容易结冰打滑,听话,不能像以前那样光脚乱跑。” 温子远每次都给他这好脾气给弄得火气扑灭,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揍人。 “也还好,”脚上痒痒的,温子远耸肩缩着脖子,嘟嘴嘀咕,“不至于这么容易摔跟斗。” “还是要小心一点,”套上鞋子后,耶律录没起身,轻握着他的脚踝,垂眸沉声道,“子远,你怎么来了,我都准备好……” 我都准备好你这辈子都不会理我了。 温子远等了半天,没等来后文,但心里本能地知道点什么,缓缓道:“来这里的前一天晚上,我哥突然找我说,人生在世短短百年,想做什么就去做,若真一辈子因为从前的那些破烂事儿缩头不前,他那儿倒是能一直给我腾间屋子,但等到以后后悔了,找谁哭鼻子都没用耶律录,我觉得我该来找你。” 耶律录惊愕地抬起头。 “你却赶我走!”温子远从嗓子里挤出这几个字,越说越生气,握着拳头红着眼看着面前人,“你不能赶我走!我就要和你待在一起!” 耶律录瞳孔微缩。 “你说过,你要给我的长命锁买很多铃铛,选到我满意为止,之前买的那些我都不满意,你还得继续给我买,你要教我武功,教我怎么学会御狼。”话如断了线的珠链,温子远无法控制,一句接着一句,“我知道我很讨人厌,有时候也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但我很早就给你说过的啊,你也知道的啊,为什么还要丢下我?” 耶律录心里如同被一只手抓紧,揪了起来。 “我会改的,耶律录,你给我点时间我慢慢改行么,我已经好很多了,以后绝不再犯,你不要再丢……” 话音被拥抱骤然打断。 耶律录的鼻子在发酸:“不用的,不用,对不起,子远,这件事是我的错,以后绝不再犯的也该是我。” 他要他的 边境总是大雪封山,奇寒无比。 但从今年开始,或许就不一样了。 因为中原的春风,吹了过来。 温子远听到这一席话,哑了片刻,但紧接着,心中那不明的悸动越来越呼之欲出,他微微挣扎开耶律录的拥抱,推着后者的胸口,让对方和自己面对着面。 “耶律录,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啊?” 稍后,温子远懵懵懂懂地这样问。 耶律录直起身,下一刻,骤然失笑。 “你笑什么?” 耶律录笑完,把温子远拉了起来站好,不答反问:“饿了吗?” 此次出兵目的在轻装上阵,速战速决,因此粮食带得并不多,算来他们快有整整一天没吃饭了。 大冷的天,肚子饿着可不好受。 老天爷似乎都在帮耶律录,话音刚落,一阵咕噜声应景想起,温子远十分尴尬地捂着肚子红了脸。 耶律录和声道:“这里没炭火,回帅帐里等着,我去找点吃的,想吃什么?” “烤鸡腿!”温子远毫不客气,“多要辣子粉!烤焦点!” “好。”耶律录转身往外走去。 “吃归吃,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温子远也跟着追了出去,“是因为我哥和陛下吗?他们让你照顾我的?不对啊,好像我俩认识的时候他们还有矛盾,还闹得挺大的,那是为什么?单纯的我哥嘱咐的?但你不是陛下的师兄吗?为什么要听我哥的?” 温小公子嗓门大,这样一股脑地说出来周围的鬼戎兵全听见了,吴小顺等人更是没脸看,默默转过头,然后在那一句“难不成是我哥官比你大,你想巴结我哥”中没憋住,笑了出来。 温子远:“?” 很好笑吗?以前对他好的人都是这样啊? 耶律录却没管,颇为刻意地让他乱说,嘴角的笑意不减。等走至帅帐前,伸手在对方鼻子上刮了一下:“都不对。” 温子远:“那是什么?” “自己想,等你猜中了我自然就会告诉你。”耶律录帮忙挑起帐帘,“好了,回去休息会儿吧,流了这么多血要多睡觉,待会儿给你送吃的来。” 温子远:“……” . 两个月后,一封信卷从京城送来,是沈之屿的亲笔,打开只有六个字。 【齐王已诛,盼归。】 自此,耶律录心中的那一口气终于完全落了下去。 草长莺飞二月天,此时山坡上已经可以看见一些嫩芽尖从雪堆中蹿出头来,绿油油地点缀在雪白上,别有一番新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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