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吊着绝不是办法,元彻不敢耽搁,目光往下一扫,找到一处还算比较平坦空旷的角落,不远处就是被方才踹开的窗户,快速地在心里粗略估量了一下距离,低头道:“大人,咱们跳过去赌一把。” 沈之屿艰难颔首。 咣当! 放手的一瞬间,元彻立马抱着沈之屿一翻身,把自己当作肉垫放在下方,毫无任何缓冲地砸下让人眼冒金星,霎那间耳朵都是鸣声。 但元彻没空去数星星,几乎是本能地翻身而起,奔向窗户。 平日里十来步就可以抵达的距离,在此时变得格外遥远,途中,不仅仅是地面的歪斜寸步难行,还要躲避时不时落下来的重物,以及沈之屿的意识也越来越差了,即使近在咫尺,呼吸声也低得难以察觉。 “别睡,不要睡,睡着了你会不知道疼的!” 失去知觉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特别是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一个人的注意力定然有限,而意外随时都在发生,万一途中有什么东西磕绊到了沈之屿,就算没法闪躲,至少可以示意提醒元彻自己的不适,哪怕只是一个小声的闷哼或者挣扎。 “你坚持一下,和朕说说话,”元彻好不容易跑出了几步,因为地面的断裂,又被逼回原点,前功尽弃,“对了,朕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又糊弄朕,要不是朕反应快现在估计还在北疆和元拓对骂吧,要罚你……罚你第二日起不来!” “咳咳咳……” “好好好,不罚。”元彻顿时心软,脚底改道从旁绕去,“说其他的,弟弟和师兄之间应该没事了,等回去后我们把就弟弟丢给师兄,免得他一天在府里晃悠碍眼,想做点什么都得先看看他在不在,烦死了。” “……” 而这时,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块碎掉的木板微动。 . 兀颜背着最后一位老爷子从窗户里跳出来,他们前脚刚落地,后脚那窗户就轰然倒塌,巨大的冲击力推着他们往前倒去,老爷子被亲兵们接住,于渺及时赶回来,扶了一把兀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镇压了叛乱的百姓们正是空前团结的时候,见此,纷纷前来帮忙,有力的出力,没力的就维持秩序指引方向,将周边可能被殃及的地方腾了出来,让亲卫军们有一口喘息的功夫,不至于被累死。 元滚滚和牛以庸等人赶来,一打听发生了什么,顿时吓得失色。 “派人进去救啊!”牛以庸道,“都杵着干嘛!” “进不去了。”一名亲卫压着声音回答,“哪怕是多一个人的重量都可能会加速倒塌,适得其反,我们要么在外面候着,等着陛下自己逃出来,要么等它彻底垮塌后再进去搜寻……” 牛以庸一听,脚底一软,差点当着众人的面一屁股坐了下去。 兀颜大半边身体的重量都是于渺替他撑着,好几次都快要倒了,卓陀立马调了些药给他灌下去,再掐人中,好半天,人才缓过气来。 “你得休息会儿。”于渺早有准备,在他醒的瞬间立马一把按住,正色道,“不要硬撑。” “是我……”兀颜看着那摇摇欲坠的高阁,哽咽道,“是我没有及时救出陛下和丞相大人……我要是再厉害一点就好了……” 太阳依旧还在缓缓往头顶攀爬,全京城,就它依旧不紧不慢。 人们站在地面,仰望着这栋高阁,神色肃然。 忽然,一身惊呼传来。 “快看!是陛下!” “另外一边是不是还有两个人?嘶,怎么有点眼熟?” “啊啊啊!” 不待人们看清其他,一位小女孩的失声尖叫骤然响起,把小脸埋进父亲的肩膀里,不敢再看。 只见元彻刚刚差点就从高处落下来,人心骤然提到嗓子眼,但还好有惊无险,只是翻身滚了好几圈,就稳住重新站起,陛下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整个人像是被愤怒吞没,每根血管都在叫嚣着厮杀,血丝布满眼眶。 于渺也随声抬头看去,下一刻,呼吸一滞。 时间倒退回一炷香之前 元彻终于在第三次时成功带着沈之屿来到了窗户边,幸运的是沈之屿没睡着,时不时地会微弱地回应他的滔滔不绝,不幸的是这里太高了,十层,他一个人还勉勉强强,但不能带着沈之屿直接往下跳,情急之下,元彻回头看了一眼屋子内,脚下这块地最多还能撑两柱香左右的时间。 “陛下……” 元彻一团浆糊的脑袋一顿,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是沈之屿在说话,话音嘶哑,像是堵在喉咙里的,他一边继续思考,一边回答道:“没事啊,没事的,你别管其他的。” “陛下。”沈之屿喃喃道,“大辰……干净了,彻底干净了,谢谢……” “谢什么谢!不许这样说,这是你自己的功劳!”元彻咬牙道,“咱们好日子在后面呢,等你修养好,长胖一点,朕就带你……!!!” 沈之屿骤然咳出一滩血来,身上开始发冷,元彻鼻子一酸,再也顾不得其他,跪在原地轻抚着前者的背。 “不难受,不难受,”声音破了音,麻木地重复着相同的字眼,元彻已经分不清这是在安慰沈之屿还是自己,“吐出来也好,这是淤血对吧,压在胸口不舒服而已。” 身后传来脚步声,元彻像是受惊地猛兽,一把将沈之屿塞去身后。 来者是齐王。 “蛮夷人,”齐王也很狼狈,胸脯仿佛被方才的木桌砸得凹陷进去,血从头顶蜿蜒而下,染红了大半张脸,“本王今天一定会带走阿屿,这天下你可以赢,但他不行。” 下一刻,齐王猛地扑上来,元彻也毫不示弱地迎接上去,可就在这时,齐王低声一笑,故意凑去挨了元彻一拳,然后借力滚去沈之屿身边。 糟了! “住手!!!” 齐王抓着沈之屿一跃而下。 元彻连忙紧跟而去。 地面。 “想起来了!那个人不是前朝的丞相吗?他怎么会在这里?”有人惊呼,“难不成是他设计害的陛下?” “不对,”另一人回答,“好像不是这样。” “陛下在做什么?这楼快要塌了,都出来了为什么不直接跳下来?” “陛下在救那个丞相!”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藏了数年的秘密骤然被拉至明面上,好一群人都纳闷,在他们心里,沈之屿就该是最大的前朝余孽,那些谋逆的事情就是他的指使,他该不得好死。 可现实似乎不太一样。 “拉弓拉弓!”兀颜一个激灵,不敢怠慢,大喊,“掩护陛下!” 亲兵反应迅速,脚步声整齐,不出片刻,便有无数支冷箭指向上方。 但他们不敢随意放手,一来晃动太大了,二来他们三人距离很近,特别是元彻和齐王,这两人再次扭打在一起,稍有不慎就会出现无法挽回的后果。 几方就这样达成了一个僵硬的持平,谁也不敢先下手,找不到突破口。 而时间亦步亦趋。 好疼…… 好吵…… 发生了什么? 沈之屿侧躺在屋檐边,半边身子都悬空在外,稍微一动就有可能会落下去,天上的太阳刺得他感觉自己正在缓缓蒸发。 打斗声,很近,很激烈,招招都是冲着要命去的。 是元彻和齐王,元彻想要来找他,被齐王阻止。 得帮陛下想个办法。 沈之屿一侧头,看向地面的人群,他们的脸上或惊奇,或担忧,或紧张,紧接着,视线忽然和兀颜碰撞上。 兀颜心里一惊他懂了对方的意思。 “小渺儿,拿副弓箭来,别太沉的,把它捆在箭上。” 于渺一愣:“捆箭上做什么……等等,确定能行吗?” “我们照做便是。”兀颜坚定道,“乖,去拿来。” 命运这种东西,光怪陆离。 当你准备万死不辞的时候,它总是在最紧要的关头手下留情,让你留有一线生机。 而当你想要争取一把,赌一赌,它又摇身一变,那么地残忍,那么地壮烈以歌。 “如何?失去的味道不好受吧?”齐王抵着元彻的咽喉,“从本王有记忆开始,每天都是如此,今天该你了!” “像你这种人,”元彻费力抓过一片砖瓦,猛地砸向齐王的脑袋,“活该永远活在阴沟地道里!” 血色再现。 元彻一把掀开齐王,拔腿向沈之屿跑去,中途脚底的砖瓦垮塌,齐王乘胜袭来,抓着他的头往地上一扣。 砰! 鼻血立马横流,元彻暗骂一声,横手一抹干净,大概是穷途末路,齐王这时意外地能打。 “这种人?本王哪种人了?”齐王面目扭曲癫狂着道,“何必这样高高在上,其实我们都一样,你看,我们追求的东西不就是完全相同吗,你想当皇帝,本王也想,你要掌控阿屿,本王也……” 元彻一拳打飞了他两颗牙。 “闭上你的狗嘴!” 掌控。 这就是他们李家人对沈之屿乃至沈家的想法。 捧着放在高位,看似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全是索取,禁锢,贪婪。 前朝的丞相大人,既权倾朝野,也孤无所依。 李氏真的傻吗?真的不知道自己已经烂了吗? 他们知道,他们其实什么都知道。 可他们不想改,不愿改,他们养着四大家任其滥杀无辜,非社稷将倾,忠臣良将一个也不放过,因为四大家可以给足他们骄奢淫逸纸醉金迷,当一个手握滔天权势的上位者,定然比当一位每日为了民生案牍劳形的皇帝要快活许多,至于那些所谓的杂事闹心事,交给忠心耿耿的丞相大人不就好了?反正自己就算亲自来,也不会更好。 但元彻至始至终,只想要他的大人开开心心,平安顺遂。春能踏青赏花,夏能折扇品茶,秋来挑灯题诗,等到大雪封山的冬天,就回家,在寝屋里生起炉火,搭着同一张毛毯,再温一壶酒。 这才是他决定踏上皇位的初衷。 两人你死我活,都恨不得就地杀了对方,分别挂了不同程度的伤。 就在这时,忽然,一支箭从前方袭来,刺进了齐王的手臂,打破了这个僵局。 齐王扭头一望,只见沈之屿不知是怎样熬过身体的不适,竟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那被折断的右手无力,便用左手代替张开弓,牙齿咬着箭尾射出了这一箭。 是啊,想当初的丞相大人也文韬武略皆具,骑射更是一绝,曾在一群皇宫贵族子弟中拔得头筹,得帝王亲口嘉奖。 唯一可惜的是,齐王这个胳膊是假的。 “阿屿。”齐王拔下箭来捏碎,低笑,“这么迫不及待的?” 沈之屿能拉开一箭已经是超出身体的承受范围,见没中,心里顿时一沉,千钧一发间,颤抖着手想要不管不顾地拉出第二箭,而整栋高阁恰好在这时再次发生了严重的垮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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