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征道歉得很干脆,也的确这样觉得。 他最初只想通过这种方式点醒傅偏楼,中途却因对方毫不爱惜自己的态度感到火大,情不自禁地添了几分教训在里头。 太不冷静,不像话。 “……也没有多重。”傅偏楼移开眼,“已经不疼了,用不着你假惺惺地关心。” “我可没关心你。”谢征蹙眉道,“还有,你该学着自爱一些,别动不动就弄出伤来。让人看见,还要以为我在虐待儿童。” 傅偏楼又把眼睛移了回来:“?” “另一只手上怎样?” 谢征看人心虚的神色就清楚了——右手估摸着也差不多,不由无语。 “上回给你的药膏呢?不知道用?”他问,“你都不好好照顾自己,难不成指望别人来照顾你?拿出来。” 傅偏楼不情不愿从怀里地掏出小药瓶,递过去。 清凉的药膏融化在手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傅偏楼盯着谢征的发旋,不停地提醒自己:他只是在弥补过失,没有其它意思,他就是这么一个性格恶劣、我行我素的家伙…… 对,谢征讨厌他,看到他就难受,恨不得杀了他,这可是对方亲口说的。 ——但那张低眉敛目为他涂药的脸上,看不出半分嫌恶。 ……真是个可怕的人。 傅偏楼想,太奇怪了,自己怎么会觉得他跟其他任务者们不一样的? 明明谢征才是里面最大的骗子。 两只手都好好涂上药后,谢征仍觉得不妥帖。他一向不喜冲动,自己却因情绪起伏做出了预定之外的举动,心情十分沉重。 带着这股沉重,他仔细地嘱咐傅偏楼:“不用省,好全之前每天都要涂,你身上的伤也是。够不到的地方就叫我,用完我会去添,明白吗?” “知道了。”傅偏楼乖乖点头。 谢征望着他稚嫩手心里暗红色的疮口,难得发了会儿呆。回过神时,又一遍地确认道:“真不疼了?” “不疼了。”傅偏楼道,“饿。” 谢征回头看看一桌冷菜:“……将就着吃吧。” 两人默不作声地解决完,味道居然还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偏楼你昨天刚哭过哦(被打) 偏楼的问题就是他自我贬低很厉害(跟原生家庭和魔都有关),经常会有我不配的想法 不破不立,所以谢哥采取的手段稍微直白过激一点 发现我写文真的好慢哦……还总在半夜文思泉涌(?) 快昏迷了,有什么不对睡醒了再修rz 这章算昨天的,今天还有一更! 第19章 朋友 不知是不是那顿饭的缘故,再见到李草时,傅偏楼觉得平静多了。 许是把他看作救命恩人,天然有了好感,李草格外地亲近他,一见面就笑弯双眸,“呃呀呀”地叫唤。 在杨婶的照顾下,小团子的气色肉眼可见好了很多,一个劲地闹着想下床。 “流那么多血,不躺几天怎么行?别胡闹!别以为我不晓得,一放你出门,就不晓得跑哪去,死活不肯来了。” 杨婶坐在小凳上缝补着李草破破烂烂的衣服,手里不停嘴上也不歇:“真跟你娘一个德行,都变傻了,还不乐意欠别人的,让你在这儿住两天委屈你了?当我杨家是吃小孩的洞窟?” 傅偏楼轻声道:“他挺亲近你的。” “两码事儿。”杨婶摇头,“别瞧他傻,人啊,鬼精着呢,不乐意占便宜就是不乐意,强塞给他也不要,客气得很。不然也不会在外头把自己搞成这样!” 这倒是。 傅偏楼瞥了李草一眼,清秀的少年傻乎乎的,瞳眸清澈。 杨婶虽不是李草真正的亲人,但显然怀了副爱操心的热心肠,加之和他娘有故旧,就算不能像养自己孩子一样养着他,至少供一口饭保证人饿不死是没问题的。 但光看初见李草时对方惨不忍睹的窘态就清楚——他绝对流浪了很长一段时间。 宁肯餐风饮露也不来乞要,是怕给杨婶一家添麻烦吗? ……也不知道究竟算聪明还是傻了。 小团子贼心不死,在被窝里扭动,眼珠一会儿偷偷瞄向杨婶,一会儿企盼地望着傅偏楼,又转去门口,似乎在说“趁她不注意带我快跑”。 觉得好笑,傅偏楼伸出食指按住他的额头,不赞同道:“你该休息。” 小团子顿时垮下脸,被背叛了似的委屈巴巴地缩回被里,把自己裹成一个大蚕蛹。 傅偏楼忍俊不禁,浅浅勾起唇角。 一旁将景象尽收眼底的杨婶也笑出了声:“这娃娃,倒是很听你的话。” “兴许是因为我救了他吧。”傅偏楼隔着被子拍了拍李草,很明白他的那种心情。 以为死到临头时忽然出现的恩人,就像雏鸟第一回睁眼看见的对象一样,会在心底深深根种下依赖的苗床。 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无法控制地感到亲切,因为那是全天下最不可能伤害自己的存在——否则为什么要救他呢? 傅偏楼眸光一暗,撇去浮现在脑海中令人不快的记忆。 没关系,反正救下李草的是他。 他们的相遇不是预谋……所以不必警惕。 说是来看李草,但人还要休息,傅偏楼陪他玩了一小会儿,小团子就精力不继地打起了哈欠。 可他不知为何依依不挠,哪怕困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就是拽着衣角不让傅偏楼走,任杨婶怎么念都不听。 “你想让我留下吗?”傅偏楼问。 李草“啊啊”了两声,捣蒜般点头。 他脑袋上被包扎得很严实,瘦骨伶仃,看上去孱弱可怜,又充满不安。 大概是被打的阴影还没过去吧,傻子也知道害怕和追求安全感。 傅偏楼想了想,自己回去也没事情可做,多留段时间应当没什么关系。 反正谢征知道他去哪里了。 “好了,我不走。”拿定主意,他便摸了摸李草的头,“睡吧。” 在杨家的时间过得很快,杨婶怕他无聊,特意找来了她儿子在家念书时的手抄本,每一页都被墨汁浸透了,可见主人着实刻苦。 不过傅偏楼翻了翻,总觉得这手字工整有余,气量不足。杨婶大字不识,他却从小被逼着练书法到大,名家百篇看过许多。 抄本的内容是从各色典籍中摘出来的,几乎都是些郁郁不得志和感慨世道不公的句子。用瘦长狭窄的字体一笔一划写出来,满是愤世嫉俗的味道。 翻过一页,入目几行诗句,凌厉地草书: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 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 凭何?! “……凭何?”傅偏楼喃喃念道。 他读过原诗,知道其表达的意思其实很正面。但被这样一截,陡然显得尖锐讽刺起来。 傅偏楼觉得有点惊奇,很难想象,杨叔杨婶这般淳朴和善的爹娘,儿子竟然是这幅模样。 他又翻过一页,眼神转瞬凝结,眉心蹙起。 这一页只写了几个字,是三个人名,并在最后一个上打了个圈。 李草、陈秀、陈勤。 为什么李草的名字,会出现在杨家儿子的手抄本上?那两个姓陈的人,和李草又有什么关系? 陈秀,应当是个女名,和后面那个陈勤是亲人?母子?兄妹?姐弟? 他灵光一闪,忽然记起杨婶先前提过,李草的母亲是有个弟弟的。 心思急转,傅偏楼压下眼中异色,佯装随口一提地问:“杨婶,李草他娘是不是姓陈?” 杨婶正哐当哐当地织着布,闻言点头道:“是啊,陈秀,小谢娃娃听说过?” “略有耳闻。”傅偏楼又问,“李草就没有其他亲人了吗?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唉,要是有,他也不会躺在我家里。” 杨婶叹了口气,“李大头根本没有其他兄弟姐妹,爹妈也去得早。至于他娘,更不要说,卖来的童养媳,哪儿有依靠呢?” “但你不是说过,李草他娘有个弟弟——也就是他的小舅?” “小舅?”杨婶一愣,“是,陈秀是有个弟弟,叫什么来着……陈勤?” 她摇了摇头:“不过这和李草又没关系,人卖出去就相当于断绝关系,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是死是活都难说,谁知道怎么联系?” 的确如此,傅偏楼咬了下嘴唇。 可为什么杨家儿子会写下这三个人的名字?为什么要独独将陈勤的名姓圈出来? 这个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还是他多想了,或许只是恰好听到这几个名字,顺手写下也未可知? 傅偏楼看向熟睡的李草,小团子脸上充斥着不知世事的天真和安详,一点也不见烦忧。 属实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他合上手抄本,觉得自己真是闲到发慌。 * 李草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被允许出门,在此期间,傅偏楼甚至和杨婶学会了缝补拆线,帮着干了不少活,乖得杨婶逢人就夸,还开小灶给他们。 李草衣服上有几块补丁还是他打的。 不过小团子并不在意身上穿着什么东西,才踏出门,就雀跃地拉着傅偏楼的衣角往某个方向跑,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他对这边的地形可比傅偏楼熟悉得多,在差不多的青瓦房和小路上来回穿梭,就来到了一片田野前。 蓝天高远,云层舒卷。 风滚过草浪,山长影阔。 “啊啊!” 小团子松开手,朝傅偏楼张开手臂,仿佛介绍自己的秘密庭院般,脸上浮现出欢喜的神气。 傅偏楼顺着他的指引钻进田野,走到一处凹陷下去的长条状坑前。 低头望去,坑里用干草、青草和不知名的野花铺得满满当当,半点泥土都看不见,是一张天然的小床。 里边的花草有些发蔫,显得不那么干净漂亮,却依然拥有令人想一头扑上去的柔软香气。 “你平时……就睡在这?” “啊!”李草以身作则,跳了进去。 他躺在里边向傅偏楼扬手,好像在招呼他一起享受。 傅偏楼在心里挑剔:洼地,一下雨就没了,晒干要好几天。容易弄脏,两天没打理还能保持这个样子算幸运。草叶肯定扎手,起身就会沾得到处是碎屑…… 尽管挑出很多缺陷,但他依然无法不承认——那是个很风雅的小家。 他试探地矮下身去摸坑底的高度,却被李草一把抓住袖口,当即没站稳,滑了下来。 两个人咕嘟砸在一块。 傅偏楼气愤地爬起身,拽着这傻子的领口狠狠晃荡:“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还没好全就想伤上加伤是吧?直说,我成全你!” 与他的怒火相反,李草笑得见牙不见眼,灿烂到傅偏楼都发不出脾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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