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别扭,真麻烦。 ……也真有点可怜。 谢征想,他大概没察觉到,当提到杨婶对李草的悉心照顾时,自己眼里浮现出怎样一副羡慕、乃至嫉妒的神情。 像猝不及防被刺伤最脆弱的痛处,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率先感受到了疼。 滑稽又懵懂地问着:为什么傻子能笑得那么开心?为什么我不能像他一样? 谁都清楚,傻子不会为自身遭遇难过,笑得出来是因为他傻。 傅偏楼自然也清楚。 他只是渴望有人会像杨婶对待李草那般,不掺杂质地关心他而已,哪怕不会将他放在第一位。 他希望有人爱他,没有任何目的地爱他。 “觉得比对方境遇好一点,就没资格为得不到叫嚣么?”谢征在心中喃喃,“对自己可真严苛。可惜……” 【宿主在说什么?】 “我说,可惜,他找错人了。” 不仅是困惑所致,傅偏楼肯对他袒露心怀,实际也在无意识地希冀着垂怜。 谢征看得很明白,因此他没有犹豫,无比冷硬地斩断了这份希冀。 那是理所当然的。 他会阻止傅偏楼灭世,但无意于成为BOSS的所谓“救赎”。 把重心全数倾倒在别人身上,紧紧攥住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眼里逐渐看不见其它东西。 这种关系是好是坏,他不做评价。但他并不乐意成为那根稻草。 从最初就决定过,他绝不会在这个世界留下任何羁绊和牵挂。 谢征舀起一勺汤递到唇边,碰了碰,已经冷透了。 一阵沉默。 他放下汤匙,抬眼望向傅偏楼,打算就此揭过:“好了,吃饭吧。” 对面,少年长长的额发安静垂下,遮住殊异左眸。漆黑右眼则似默默酝酿着一场风暴,将为数不多外露的柔软情愫撕碎殆尽。 不知怎的,谢征从中看出些微的悲戚之色,宛如被抛在路边,还倔强倨傲不肯叫唤的猫崽。 他不由想起幻觉中疯子的话,忽然烦躁起来。 那人指着心口,嬉笑着说“他在这里,一直在哭”。 “就是因为你们都不要他,他才会如此吵闹不得安息啊!” ——置身事外,真的好吗? 谢征深吸口气。 “011,”他严肃道,“我是一个拥有正常道德标准的现代人。” 【??】011跟不上他的脑回路,试探回道,【呃,嗯,是、是这样没错。】 “放任青少年乱想也不好,容易走入死胡同。”谢征说服自己,“还得一起生活五十年,他要是因此抑郁了,得不偿失。” 【对对对,宿主说的都对。】011应和完,纳闷,【谁抑郁?小BOSS?为什么?】 它难道漏看了什么情节?不就是小BOSS和宿主讲了个遇见傻子的故事嘛? 谢征再次严肃地和它强调:“我不会对傅偏楼心软。只是一点正常的心理辅导工作。” 011:【……】 宿主,你究竟在和谁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011的视角: 宿主等BOSS回家BOSS回家了但不太高兴宿主问为什么BOSS讲了个遇到傻子的故事BOSS问为什么傻子那么惨还那么开心宿主说你问我傻子为什么开心?你也想当傻子?BOSS怒宿主问你居然要和傻子比,你对现在的日子哪里不满意?BOSS不说话了宿主也不说话了 011:对不起我才是傻子,你们俩的暗潮汹涌我get不到哇! * 更晚了rz 非常谢谢大家的评论和营养液!开心!笔芯!我努力更新! 第18章 疼么 傅偏楼和李草,一个爹不疼娘不爱,满身是伤,落魄到被卖身牙行;一个父母双亡,流离失所,脑袋也出了问题。 在谢征看来,实在没什么谁比谁惨的,都不怎么样,他并不能理解傅偏楼的自轻自贬从何而来。 他望着面孔越来越阴郁的少年,有几分头疼地唤道:“傅偏楼。” 少年抬起眼,乌黑瞳眸宛若一颗无机质的玻璃球,倒映着他的影子。 一丝笑容也无的冷面,瞧上去不容亲近。 他怎么会想到依赖我?谢征忍不住疑惑,从一开始,他就不曾给过傅偏楼类似的错觉才对。 抛开杂念,他与那只眼睛沉静对视:“把手给我。” 神色闪烁间透露出猜忌和不安,即便如此,傅偏楼也没有违逆他,只略一犹豫,便朝他伸出左手,平放在桌面上。 谢征握住面前看似纤细易折的手腕,摊开虚握的五指,一眼发现掌心几道掐破的痕迹。 没料到会看见这个,谢征微微一怔,双眉紧跟着蹙起:昨天给人戴上红绳的时候分明还什么都没有。 整整齐齐的一排小月牙儿,伤口并不算浅,结了血痂,很明显是被指甲用力抠出来的,可见主人对自己有多不客气。 他看向傅偏楼,对方露出一副“你要干嘛”的表情,显然根本没有注意到手上的伤。 胸口莫名一沉,谢征突然不头疼也不疑惑了,一股怒气替而代之,涌上心头。 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原本还带有几分安抚意味的动作陡然粗暴起来。 他收拢右手,几乎是隔着皮肉按住了傅偏楼的腕骨,同时,左手拇指狠狠按在伤口上。 傅偏楼吃疼,下意识想蜷起手指收回手臂,却被禁锢得动弹不得。他睁大眼,控诉一般瞪着谢征:“你做什么?” 谢征问他:“疼么?” 傅偏楼谨慎道:“还……还好……” 谢征又按了一次,这回力道更重,结痂的地方渗出血来,傅偏楼忍不住小小抽了口气。 他咬住嘴唇,却不挣扎,静静凝视着谢征。 谢征能感觉到他的手腕在微微发抖,像在害怕即将到来的下一次凌虐。 谢征轻轻叹了口气:“疼么?” 似乎和内心斗争许久,少年摇了摇头,又慢慢点了点头。 “前一个和后一个,哪个更疼?” “……后一个。” 谢征点点头:“那你想要哪一个?” 傅偏楼不明所以极了,半晌,才面色苍白,哑着嗓子问:“你……也要打我吗?” 后面几个字趋于无声。 谢征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做过了。 但他既没有说应允,也没有否定,只连珠炮弹般发问:“这样对你,你会不会疼?你觉得那种好?前一种不那么疼的比较好?那以后每天都这样,如何?” 傅偏楼垂下头,长长的睫羽翩跹翕动,他想以一贯的沉默回避掉这些奇怪的问题,像个撬不开的蚌壳。 可谢征不给他逃的机会,灼灼地盯住他:“说话。” “……” “你在怕什么?怕疼?为什么害怕?我不是给你选择的权利,让你去选不那么疼的那一个了吗?” 傅偏楼匪夷所思地瞪大眼。 他觉得此刻的谢征很陌生,很令人恐惧,完全不明白这人在想什么、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是因为他说了不该说的话?是因为他没有按照吩咐好好吃饭,而是放肆地闹脾气? 傅偏楼心烦意乱,谢征则不依不饶,握着他的手腕欺近,一定要个答案:“前一种已经比后一种轻松很多了,你有什么资格拒绝?为什么不要?不是‘还好’吗?” “够了!”傅偏楼忍不住,推拒着他的胸口,咬牙闭眼,低低叫道,“走开!我不要!不想要!我……” 他眼角湿漉漉的,脑海里纷乱划过好几张脸。他爹的、他娘的、妖修的……全身上下还没好全的地方都随着逼问隐隐作痛起来。 “我很疼……”他近乎哀求地摇着头,“别这样对我,谢征。你不要跟他们一样好不好,你跟他们不一样的……” 昨天你还给我上药,承诺过只要我听话,就不会让任何人动我…… 你没有把我扔给妖怪,抱着我安慰没事了,说是为改变我的命运而来……你不是跟那些骗子不一样吗!不一样吧? 他心口一片寒凉,一会儿又变得滚烫,像在冰川和岩浆中来回颠荡。 “嗯。” 手腕被松开,谢征蹲在他身前,拭去不知不觉掉下的眼泪,掰开被噬咬得破破烂烂的嘴唇,语气变得柔和又无奈: “哭什么……好了,是我欺负了你,哭就哭吧。” 哭?我吗? 傅偏楼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脸,满手冰凉。 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哭泣是什么时候了,就连被魔夺去身体,杀死堂舅,烧毁傅家的那一天,他也没有哭过! 他怎么可能为了谢征……一个才认识不过两日、本就决定要戒备的家伙落泪? “和你没关系!”他急急抹干脸,恼羞成怒地打开谢征的手,“我、我是觉得太疼了!” “知道疼。”谢征也不生气,反倒淡淡一笑,“还算有救。” “什么意思?”傅偏楼借着姿势俯视他,“你疯了吗?” 谢征站起身,垂眸道:“这话要我问你。只有疯子才会自残,你的手是怎么一回事?” “……”傅偏楼自然不可能告诉他是昨晚偷听时为了控制自己的杰作。 好在谢征也不指望他会回答。 “我再问你,轻一点的疼痛和重一点的疼痛,你觉得哪个好?” “哪个都不好,”傅偏楼警觉地缩回手,“我讨厌疼。” “那是当然的,没有正常人会喜欢疼。”谢征颔首,转而问,“既然你觉得这二者没有可比性,为何要把你的经历和李草相比?” 傅偏楼眨眨眼。 李草?跟李草有什么关系? “疼痛无法比较,苦难就可以吗?”谢征掰过傅偏楼的脸,令他微微仰头,露出湛蓝的左眸。 在陷入过幻觉后,谢征就不再被魔眼影响了,因此他坦然地直视那双含有错愕的眼眸,一字一句地告诉这个不懂放过自己的少年:“不可以的。” “谁都可能落入不幸,漂若浮萍是惨,孑然一身是惨,无能为力是惨,不受理解是惨……千万人各有各的惨状,如何比较?” “因为能吃饱,就觉得吃不饱的更惨?那填饱肚子的就不配为自己的辛苦叫屈了?觉得难受也不准说出口,否则便是无病呻吟了?疼得轻些就不可以叫痛了?这是哪门子的逻辑?” 是这样吗? 即便李草比他活得不容易,他也可以自诩可怜,尔后嫉妒地问凭什么傻子都有人爱,而他没有? 傅偏楼一面觉得他胡说八道,一面又觉得很有道理,愣愣地按住掌心。 谢征瞥见他的小动作,顿了顿,再次蹲下身,双手虚虚搭在傅偏楼受伤的手边:“还疼?” 温热的手掌像要将自己包裹住一般护在中间,傅偏楼莫名有点不自在,手指蜷了蜷:“没有。” “抱歉……我下手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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