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傅偏楼想到很多东西,很多后果。 这家伙正在气头上,下手看来是没轻重的,被他逮住,绝对讨不了好。 最要紧的是,李草他伤刚养好不久,若这回再出什么差错…… 更何况,他有制裁这群人的手段,为什么要逃?为什么弄得好像他们很强,而他很弱一样?不是正相反吗? 他的左眼是世间至为阴毒之物,所见者无不闻风丧胆。 只要对视一眼,这些家伙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噩梦。 不会伤及性命,又能一劳永逸,让他们再也不敢来找麻烦。这样不好吗? 傅偏楼眼底划过一道暗芒。 但就在他准备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谢征的声音陡然闯进脑海之中。 【无论你有什么理由,没经过我准许,绝不能用这只眼睛看别人。】 如果他这样做了,谢征会怎么想? 会觉得他不听话……是他的错吗? 刹那的犹豫,令他挪开的手慢了数秒。就在这时—— “你们在做什么?” 无比熟悉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腕上的桎梏被扯开,身体随着惯性扑入一个气味清冽的怀中。 谢征神情淡漠,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几个孩子,将傅偏楼揽紧了些,再次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我、他……”曹老大哑然,他指着傅偏楼,忽然惊恐地叫了一句,“我看见了!他的眼睛是蓝色的!他是妖怪!” “妖怪!妖怪!快、快跑啊!” 少年们如作鸟兽散。 谢征感到怀里传来轻微的颤抖,不由蹙眉。 ……还是来晚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更~ 感谢投雷的罪歌小天使!破费啦,啾咪~ 第22章 误伤 要问谢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就不得不提一下011的功劳了。 从一开始放傅偏楼出门起,谢征就让它现出实体悄悄跟了过去。 算不上监视,011无须事无巨细地和他说明,但他必须掌握傅偏楼的大致动向。 另外,小毛球可以随时回到他这边,万一出问题,也好及时让他知晓。 在目睹李草被打的那一幕时,011就感到不妙,赶紧回去通知了谢征。 傅偏楼的左眼就是枚定时炸弹,平时放下头发遮掩着,钱掌柜等人都以为是害了眼疾,怕提起伤心事,便一直没有多言。 但谢征从没忘记过。 永安镇地方不大,好事坏事不多久就能传开。 他敢谎称傅偏楼是他表弟,一来是牙行距离客栈很远,周遭没几个见过的;二来还未过三个月,涅尾鼠筋遮掩容貌的作用尚在,不经意间就会忽略掉傅偏楼的长相。 少年人又窜得快,等三个月过后,拾掇拾掇就是另一幅模样了。 再加上先入主为观,谢征有把握不被任何人发现他身份上的异状。 ——只要傅偏楼不主动暴露。 好在那几个孩子应当没有直接对视,否则就不是被异样的瞳色吓到这般简单了。 谢征低下头,傅偏楼也恰在此时抬起脸来。 自从将他拉入过幻觉后,这只魔眼就不再对他起作用,他得以清晰的窥见其中颜色。 一边黝黑,一边幽蓝,树林叶隙间挥洒的碎光落在眸底,剔透得像两块宝石。 被叫“妖怪”时的那阵颤抖恍若从未有过,少年神情冷静,不见分毫慌乱或脆弱的迹象。 他推开谢征站定,正想张口说些什么,身旁却传来一道悲鸣。 “不……不……娘!!不——!” 两人脸色同时一变,转过头去。 李草瞪大双眼,像被什么勾走了魂似的,虚无地望着前方空地,瞳孔缩成一团,满面惊恐。 他朝前踉跄地走了两步,“扑通”一下跪倒,如同断了线、散了架的木偶,再也无力支撑。 一种难以言喻的扭曲表情浮现在那张青青紫紫的稚嫩脸上,令他看上去好似一只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浑身散发出绝望的味道。 “呜……呃……啊啊……” 仿佛是破风箱里苟延残喘的音调,支离破碎,不成字句。 “你怎么了!” 傅偏楼刚想要扶他起来,却见他猛地捂住嘴干呕起来,程度之剧烈,像是要把五脏六腑一起吐个干净。 眼泪、冷汗、口涎……狼藉的液体混杂着从李草下颌滴落。 他好似被谁狠狠踹了一脚、捅穿了腹部那样,抱着自己缓缓地蜷缩起来,只留下一张骨头凸出的干瘦脊背给傅偏楼。 谁看都明白,他在感到痛苦。 无法承受的、要把他折磨疯的、最后一丝希望在眼前泯灭的痛苦。 傅偏楼禁不住后退两步,像被李草的这副样子吓到了,伸出去准备扶人的手凝固在半空。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看他了。 傅偏楼咬住嘴唇,只觉头晕目眩。 ……我看他了……不经意间……用这只眼睛…… 什么时候?刚刚那人扯住他的时候吗?为什么他一点知觉都没有? 为什么会是李草遭殃?为什么不是那群人?为什么,他明明是想保护他,却把人害成这样? 配合着他的想法一般,李草陡然尖叫起来,几乎将嗓子扯破地哭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傅偏楼捂住耳朵,却也无用,那声音无孔不入,像锋利的刀片,转眼将他剜得血肉飞溅。 他瞳孔中倒映着李草狰狞的姿态,着魔般移不开视线。 是我的错。 是我看了他。 是我把他害成这样。 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 我会把李草害死!我会让他疯掉的!像以前的那些人一样! 数不清的唾骂,泡沫般从记忆深处连串上浮,和眼前可怖的景象融为一体。 【扫把星!】 【晦气,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妖怪,他真是个妖怪啊!】 “我不是……”傅偏楼虚弱地辩驳着,声音细微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傅偏楼。”有人在唤他。 他死死闭上眼,捂紧耳朵,拼命地摇头抗拒:“我不是!” “傅偏楼!”那人加重了语气。 一双手强硬插入指缝间,将他硬生生掰开。 “别怕,”那人在他耳边低声安抚,“会没事的。” 嗓音似乎有意地放柔了,但依旧掺杂着习惯的清冷。 那种风雨不动、从容沉静,仿佛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清冷,在傅偏楼十一辈子的记忆里,独属于谢征。 对……谢征…… 即便被他的左眼注视,陷入恐惧中时,也没有半分失常。醒来后甚至没有责骂惩戒他,而是轻轻揭过的谢征。 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他反扣住那双手,急迫到近乎哽咽:“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谢征说,“不是说了吗?会没事的,有我在这里。” 耳边的哭嚎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傅偏楼生涩地睁开眼,看见了晕倒在地的李草。 “他……” 谢征神色淡淡:“打晕了。” “……” “冷静下来了?” 傅偏楼点点头,谢征于是松开了他的手。 他沉默地走到李草身前,蹲下,把昏倒的小团子扶了起来,半靠在自己腿上。 李草的面容上还残余着悸痛,完全看不出和平时快乐的小傻子是同一个人。 傅偏楼用袖口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水渍,呆滞地盯着人看了半晌。 一眨眼,模糊的视野忽地清晰许多,他赶紧擦干净那滴泪,偏过头问:“等他醒过来,还会那样吗?” “不能保证。”谢征看他一脸惨然,没辙地叹了口气,“过几日会好的。牙行被你看过的那些人,也没听说有谁一直疯疯癫癫下去的。别太看得起你的眼睛了。” 明明是句不中听的话,傅偏楼反而安心许多。 “先把他带回去休息吧。”谢征走过来,俯下身,“其它不论,先把皮外伤处理一下。” “好。”傅偏楼扶着李草,让他躺到谢征背上,自己也亦步亦趋地跟上前。 小团子的手垂落在侧边,随着走动晃晃悠悠,就像之前朝他招摇,偷偷把药瓶塞回来的那一次。 傅偏楼忍不住鼻尖一酸,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 他还没来得及自怨,前面谢征却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开口道:“别多想。” “我没……” “没就跟紧些。”谢征头也不回,“我背不动两个人。” 傅偏楼快走两步,拽住他的衣摆:“这样总行了吧?” “……”谢征瞥他一眼,没再说什么,两人并肩而行。 谢征走得慢些,步伐大些,傅偏楼则正相反。 不规律的脚步声中,他踩在谢征的影子里,像把自己整个藏了起来。 会没事的。傅偏楼想着这句话,莫名放宽了心。 * 李草昏迷不醒了好几日。 一会儿发烧,一会儿说胡话,宛如深陷一场醒不来的噩梦之中,愁得杨婶睡不着觉。 傅偏楼也好不到哪去,食不下咽,寝难闭眼,身上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肉飞速蒸发,异常憔悴。 谢征实在看不过去,怕他魂不守舍地出什么问题,不得不陪着人登门拜访。 小团子窝在床上,双眸紧闭,傅偏楼坐在他旁边发呆,杨婶则拉着谢征哀叹连连。 “这娃娃,怕不是命里遭罪啊……这是受了哪门子刺激,叫他想起亲娘死的那天啦?那帮小畜生,我早该找过去的,人傻了还不放过,难不成非得把他逼死吗?” 说着说着,杨婶就开始抹泪。 谢征望了眼傅偏楼,少年的脊背都快塌弯了,想来被这番话伤得不轻,却又辩驳不能。 他不知第多少回在心中感到棘手,安慰杨婶几句,将话题扯到了别的地方。 “一直以来有劳照顾我家表弟了,上回听闻您家的喜讯,没有亲自来道贺,恕我失礼。” “哎呀,哪儿的话!这八字还没一撇的,都瞎传什么呢?” 说到自己骄傲的儿子,杨婶也算略打起了些精神:“上回他才寄来封家书,我还要谢谢宝宝给念呢,省得花钱去找街尾那穷秀才了。飞鹏他说大抵秋试后会回来一趟……” “说起来,也不知道京城那种大地方有没有能治好这娃娃的,小谢账房啊,能不能拜托你给他写封信?就问问他有没有办法……唉……” 她顿了顿,又摇头道,“算了算了,他正到关键时候,可不能打扰。回头我差老杨去京城一趟问问,顺便还能给飞鹏带点东西……” 他们又闲聊两句,那厢,傅偏楼豁然站起身,惊喜道:“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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