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我闭嘴。没关系,继续信你这好师兄吧……你猜猜,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不等傅偏楼应声,它就嗤嗤地先一步给出答案: 【我猜,他知道你是什么了。】 ——他是什么? 瞳孔骤缩,傅偏楼有一瞬的不知所措。 即便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被这东西不知真假的话所蛊惑,心间难免躁动地狂跳不止。 从很久以前,他好像就在追寻这个问题了。 不是人、也不是妖,甚至不是半妖。 魔说他是人欲,白承修说此身为道门所谋,皆语焉不详,没个定数。 他总不能真是一张轻飘飘的纸片,背着个反派BOSS的名头,笔者都没给过着落? 一面惶惑,一面期许,谢征的每一刻沉默都好似无尽地拉长,长久得令他窒息。 说啊。傅偏楼催促似的看着他。迎着他探究的视线,对方一怔,却敛眉垂目,抿直了唇。 回避的态度让傅偏楼也跟着一怔,心中空荡荡地冷下来,舌根却火辣辣地发苦。 为什么?他们之前分明从无隐瞒,谢征惯来是有话直说之人。 独独这件事,这般要紧的事,为何要瞒他? 【呵呵……呵哈哈哈!】像是感到他的不安,魔笑得更快活了,【果然,果然,就连他也犹豫了……毕竟你是那种东西,只要还有欲.望,谁会放过?告诉你,他还怎么利用你?】 【你忘记了,我还没忘!那些任务者,最后不都这样背叛你了吗?】 【那个程行,那个奇奇怪怪的方小茜……还有莫前。】 【想不想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才背叛你的?】 “闭嘴!”傅偏楼低低叫出声来。 谢征被这一声从沉思中拽出,就见傅偏楼伸手捂住耳朵,狠狠咬了下嘴唇,倾身过来。 “我答应过,不听魔的,听你的。” 他眼带执拗,凑得很近,近到谢征能闻见他唇上隐隐的血腥味,“我听你的,谢征,说啊。我和融天炉有什么关系?我究竟是什么?” 谢征还算冷静,掐住他的下颌,拇指一抹,擦去那道碍眼的血渍。 唇瓣被染得鲜红,他皱皱眉,对上傅偏楼那隐约哀求的神情,不免浮现出些许怜意,低声问:“很残忍,你要知道?” “我要知道。”唇上微暖,这令傅偏楼稍微平静了点,坚定地说,“我想知道。” “……好。”点点头,谢征轻叹一声,“我告诉你。” 他便从炼器大会的变故说起,一路讲到方且问在宝库中与他透露的那些东西。 一五一十,毫无遗漏,看着傅偏楼从眉头紧蹙,到震惊,再到呆滞。 “人铸仙器?”他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手,又不可置信地去掐脸,“我吗?” 谢征不赞同地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他对皮肉的凌虐。 顿了顿,还是觉得这件事太过离奇,出声宽慰道:“你还活着。”不是冰冷的器物。 然而傅偏楼奇怪地看他一眼:“我当然活着,否则和你说话的是谁?” 他的情绪比想象中要好太多,甚至没有刚刚朝他讨要答案的偏激。谢征沉默片刻,不由问:“你不难过吗?” “难过?”傅偏楼一愣,等反应过来,眨了眨眼,“你该不会……在担心这个,才迟迟不肯开口?” “……” 傅偏楼眼睛睁大了:“之前也是因为这个,才抱着我不肯放手吗?” 这是哪门子的形容,谢征蹙眉:“我何时……胡言乱语。” 原来如此…… 傅偏楼闷闷地笑起来,过了一会儿,简直乐不可支,眉梢唇角都像绽开了花,笑得谢征浑身不自在。 意识到自己完全是想多了,白担心。他难得有些恼怒,抽开手转身便走。 傅偏楼跟在后边,怕真将人惹恼,多少收敛了些。 可只要去看他,依旧满眼春花,逐渐让谢征没了脾气。 罢了,总比自怨自艾好。 他略略放慢了步调,傅偏楼瞧出他消气了,立刻三步并两步地上前,拽住他的衣袖晃了晃。 谢征侧目,冷淡地问:“很好笑?” 傅偏楼拖长尾音,分不清是讨饶还是撒娇:“嗯,不好笑。” 说不好笑,还是很开怀的模样,谢征一时都差点怀疑起老贝壳的判断,无话可说。 两人这么安静地走了片刻,傅偏楼终于笑完了,发了会儿呆,轻轻叹道:“谢征,你真心软啊。” 对谁都是,尤其对他。 其实乍然听闻,不是真的不难过,但难过的事有太多件,实在有些麻木。 比起难过,荒谬更多一点。 但他一想到,在自己之前,有人已先一步生气过、害怕过、伤心过,只觉得无比高兴,满心怨愤也在不知不觉间散尽。 好像每一回他站在悬崖边时,都能被这个人牢牢拉回去。 实在找不到人分享这份愉快,傅偏楼只好在心里得意地跟魔哼道:“都听到了?你看,我的信任还可怜吗?” 魔:【……】 【没骨气的蠢货!】它勃然大怒,遂也不再吭声。 125 再救 以死一笔勾销?想得倒美!…… 圆月高悬。 仓促的脚步重重踏在黄土之上, 带起一蓬剧烈尘灰。 随其一道落下的,是一串淋漓血珠。 泪盈于睫,几乎模糊了整片视野, 即便如此, 幼小的少女也不敢有片刻停息。 她粉雕玉琢的小脸上, 已全然不见平时的恶劣与狡黠,只剩下无尽的惊惶和悔恨;而在她怀里, 容颜如出一辙的男孩奄奄一息,眼眸涣散,好似下一秒就会长闭不醒。 两人身上都有着或浅或深的伤痕,衣衫也破破烂烂地挂在肩头, 灰头土脸, 可见遭遇了一场恶战。 男孩的腰腹破了一道拳头大的豁口, 因年纪太小,遥遥望去就像被谁捅穿了身体。 在这样严重的伤势下,还得不到救治,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 苍白得好似一张薄纸。 然而,他的唇上, 牢牢堵着女孩的手臂。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到他的口里, 堪堪吊住一线生机。 “够了……霖霖……” 再度吞咽下一口腥锈的血, 周启吃力地睁开眼,声音微弱,“把我扔下,自己跑吧……” “你在说什么蠢话!笨蛋!闭嘴!” 周霖骂完,见自己手臂的伤口又因强大的自愈能力结了痂,伸到眼前恨恨一抹, 擦干眼泪后,凶狠地一口咬掉结痂,将汹涌而出的血凑到哥哥嘴边。 周启犹豫了一下,终究不忍心浪费她所受的苦,闭上眼啜饮起来。 这番动作,在逃亡的两日两夜里已不知重复过多少遍。 哪怕周霖身负麒麟血脉,也抵达了筑基后期的境界,仍有些撑不住。 失血过多,她眼前一白,脚下踉跄一下,连着怀里的周启一道滚倒在地。 疼痛和脱力一起袭来,她几乎茫然地想着,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好像就在前不久,他们还过得逍遥自在,吃饱穿暖,还有人天天举着暖和的木梳给顺毛。 好像就在前不久,她还洋洋自得,觉得世上一群没戒心的家伙,活该被耍。 是,是啊,活该。 记忆回笼,她嘲弄地笑起来,只不过这一回嘲弄的是自己。 自诩聪明,搬弄手段,欺骗了琼光那个傻乎乎的道修,享尽庇护后,夺走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明净珠。 以为到手的是战利品,没料到是催命符。 那枚珠子上,早就叫人打上了印记;几乎刚利用提前布置的传送阵离开融天炉,就被找上门来。 元婴期的妖修裹在黑袍之中,在外待命,要除去拿到明净珠的人。 若非反应迅速,动用了麒麟真火,令对方愣怔片刻,他们已暴毙掌下,连挣扎着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饶是如此,她倒还好,凡人之身的周启却支撑不住,被妖力伤到的地方迅速溃烂。 要不是一直以麒麟血吊着命,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疲惫侵蚀着身体的每一寸,周霖咬着舌尖,逼自己清醒过来。 她只略作休息,便爬回去抱起周启,重新迈开步伐。 远处的赤红方山好似近在咫尺,她眼里流露出一丝期望。 只要,只要进到融天炉里,在方家的地盘,那只妖修肯定不敢进来。 周霖第一次痛恨自己,为何要自以为是,设那么多个传送阵,跑那么远。 “对不起,霖霖……”周启看她这副倔强模样,只觉无比痛心,忍不住哭道,“我一直都这么没用,只能拖累你,一点都不像哥哥……” “谁说只有哥哥照顾妹妹的!”周霖咬牙,“我比你聪明,比你厉害,又拿了你的血,合该我照顾你!不要再说了,保留体力!” 周启却在沉默一会儿后,继续开口: “我们布的传送阵相隔不远,那人就快追来了吧?” 周霖身躯一僵,只听他又道:“带着我肯定来不及的……霖霖。你放我下来,我想你活着。” “我不要!” 周霖几乎在尖叫,周启则更加坚定,乃至带上一点从未有过的严厉: “放我下来,周霖!你知道的,你是好不容易才死而复生的麒麟,你不能被抓住,你不能死!” “你要是死了,这些都算什么?你想让娘亲、让我们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白费吗!” 逃亡时没哭、放血时没哭、摔倒又爬起来时没哭。 独独听了这番话,周霖茫然地睁大眼睛,尔后,眼里蓄了很久的泪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喉咙中也发出含混悲鸣。 “我……我不要……呜呜……” 她一边哭着,一边把周启抱紧,像是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哥哥……” “没关系,哥哥的血在你那里。” 抬起手,周启轻抚她脏兮兮的脸颊,将狼狈的灰土和血渍用手指擦去。 他认真地说:“所以只要你活着,我们就不会分开。” 周霖慢慢地、慢慢地停了下来。 她一面哭,一面蹲下身,轻轻地将周启靠在一块岩石上。 “别哭了。”周启眯起眼,尽可能想露出轻松的神情。 一贯聪慧的妹妹涕泗横流,毫无形象地打着嗝,他反倒忍不住笑了:“好了,快走吧,去融天炉。” 见周霖不肯挪步,他深吸口气,冲她横眉冷目,斥道:“磨蹭什么?你想看我直接死给你看是吗?” “呜……呜呜……”周霖摇着头,盯着他,神情凄惨地缓缓后退。 “走啊!” 女孩跌跌撞撞的背影逐渐远去,周启的身体软倒下去,倚在岩石边,浑身泛冷。 没有麒麟血续命,他根本经不住腰腹残留的妖力肆虐,很快就没了力气。
269 首页 上一页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