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翎羽不吭声,沉默算是默认。 顾可也立即放下筷子,抹了一把嘴,“好了,说吧。” 小李子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出去,带上了门。 一时间,房内安静了下来。 是阮翎羽先开的口,他说,“徐启光已经带兵去了南城,南城暂时不会有事……有徐启光在,李隼不敢造次。” 顾可也沉默片刻。 顾可也道:“暂时没事…过些日子就不一定了。” 阮翎羽眼底闪过惊慌,“哥,我不会让南城出事。此事,我有把握。” 顾可以知道,其实怪不到阮翎羽身上。 如今南城提前出了事,可能是因为这一世发生了种种改变,宣王的计划也跟着变了。他们的任何反击,对方也能立即做出调整和反应。 顾可也苦笑。 他本以为重活一世,他该像话本子里的主角一般,游刃有余,然而,对手仍然狡诈且强大。 在南城时,他看过不少有趣的话本子,里面的主角得到重活一世的机会,总是能轻易力压对手,对手像是失去了上辈子的敏锐和本事,总是被主角耍的团团转,不论对手上辈子是身居高位,还是有如何强大谋略和手段,都无法做出任何反击和筹划,任由事情超出他的掌握。 这怎么可能呢? 就因为你重活一世,对手便仿佛失去脑子,总不能因为你预知未来,所以对手就变笨了吧? 这果真只有话本子才会如此。 “我知道……是我迁怒你了。”顾可也咽了咽唾沫,“宣王发难,非你我能控制。” 但是,若真的走投无路,他必定与宣王狗贼玉石俱焚。 阮翎羽的平静淡然的目光,仿佛能看透顾可也所有心思,顾可也在阮翎羽面前无处遁形。 片刻后,阮翎羽垂眸,浓黑的睫毛打在眼睑下,将心思收拢,他缓缓开口,语气笃定,“先卸掉他的左膀右臂,便没那么难了。” 顾可也看了眼阮翎羽,他自然知道这可行,但是很难。 李隼屠夫出身,虽没有家族靠山,却手握重兵,二十多万兵马,这还不算京都禁军。 李隼此人也武艺高强,暗杀不了,明面上又动不了他。 而许巍虽是一介文人,但他身后是平洲许家,许家老爷子学子遍布朝堂,华朝文人墨客皆以许家为尊,许老爷子更是国师的老师,国师都得礼让三分,要动许巍,就得罪了许家。而得罪许家,许家学子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许巍此人多疑谨守,也同样不好动。 顾可也叹了口气,忽的想到什么,问,“你与阮郎星何时联系上的?你的老师回京都了?你想干什么?” 阮翎羽唇角微勾,“哥,你还没答应我条件。我要你好好待在我身边,就像你当初对我说的那样,好好活着,好好生活……” 顾可也:“……就这?” 阮翎羽:“就这。” 阮翎羽的要求和顾可也所猜想的,老实说,出入很大。 这一听阮翎羽的要求,他想,其实也不是太过分。 就算阮翎羽不提,没这个要求,他不还是得待在阮翎羽身旁吗?顾府不可能与阮翎羽脱离,他自然而然是待在阮翎羽身边的呀! 刚刚醒来的顾可也,脑子还不清醒,便应下了。 他似乎忘了,待在身边也有多种待法。 顾可也对阮翎羽道,“我答应你了,待在你身边,好好活着,好好生活。你现在能告诉我了吧?” 阮翎羽仿佛很满意,再次开口,语气淡淡,“哥,答应我了,你可千万不要食言,你若食言……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到时候,教你如何长记性,如何?” 顾可也疑惑,“?” 教你长记性,这句话,他有些耳熟,似乎在回京途中,他为顾云朝挡箭后昏迷醒来,听阮翎羽对他说过一次,当时他不懂什么意思,如今,也不没明白。 阮翎羽显然也不准备解释,顺着顾可也问题回答,“我回京便与阮郎星联系上了,老师还在平洲未回京,我想干什么?当然是…想谋反。”
第66章 凤凰 阮翎羽哪用得着谋反? 宣王无子嗣、无鬼玺、无玉玺,然,皇室中人该杀的都被他杀光了。 皆是族亲,他倒是能狠下心来斩草除根。 那日大屠杀,阮翎羽人在汴州,不在京都,倒是与阮翎希逃过一劫,如今他算是能继承大统的皇室最后一个独苗了。 虽说,阮郎星也是皇室之人,但却是北城少君,开国以来便定下的铁律,北城主君、北城少君,尽心尽力辅佐华朝皇帝,镇守北城,永不为皇。 除非谋反。 所以,阮翎羽确实是唯一一个名正言顺,有传位圣旨傍身的太子。 等着宣王一死或无力作梗之时,阮翎羽只需要等着国师,也就是他的老师回京都,为他扫平一切,稳住朝中老臣,再由阮翎希拿出盖有宝印的圣旨,他便可以拨乱反正,名正言顺登基。 宣王孱弱,早死的命,阮翎羽顺应天意登基是早晚的事,北城南城皆会保他。 不过,宣王稳坐皇位这期间,他不可能会放任阮翎羽好好活着不管。 阮翎羽的蛰伏,是一场与宣王的时间拉锯。 他需要等待,等着宣王自掘坟墓,等着一切尘埃落定……等待着顺理成章,那必定要舍弃点什么,譬如,弃了南城,弃了顾家,弃了他顾可也…… 顾可也上辈子就明白,宣王就算死,也要拖着顾家一起,他是个病入膏肓的疯子。 然而,这辈子都阮翎羽却不想等了,他想谋反,他是想保下南城,保下顾府,保下他…… 小李子让他劝劝阮翎羽,他又拿什么立场去劝呢? 阮翎羽说的对,他凭什么呢? ……… 得知顾可也醒了,倒是秦可卿先来看他了。 此时,顾可也靠在床榻上。 先前他吃完饭,阮翎羽请的大夫便来了,嘱咐他要静养,勿要忧思过重,说白了,就是让他吃了睡、睡了吃,平日里可以多练武,锻炼身体,不要过多想事情,静心休息。 所以,他就被阮翎羽逼着,重新躺上了床。 秦可卿来时,便瞧着她儿子虚弱地靠在床头,一脸忧虑地望着窗外,顿时就心疼的不得了。 她额间散落了几缕来不及打理的碎发,本就红肿的眼睛,又蓄满了泪水。 “儿子,好点了吗?” 秦可卿坐到床边,伸手给他理了理发丝,秦可卿强撑着笑了笑,轻声细语道,“大夫说了,你这是郁结于心,没事的,好好养着就会好。” 顾可也看的出,秦可卿今日肯定是哭过了。 秦可卿爱美,每日晨起后,便是仔细梳洗打扮,她势必要每一根发丝都要整齐美观。如今的模样,显然是为了来见他,又怕他担心,才匆匆忙忙梳洗了一番。 顾可也不想秦可卿为他担心,他娘已经够伤心了,她娘亲唯一的大哥死了,她却被困京都,回不去南城,为大哥守灵服丧,现在,还强忍着难过,来宽慰他。 顾可也伸出双臂,轻轻将秦可卿圈了起来,缓缓抱住她,手掌轻拍她的背。就像小时候,他因为被蚊群叮咬的浑身不适而睡不着,秦可卿把小小的他抱在怀中,拍着他的后背哼着摇篮曲安慰他,哄他睡觉那般。 此刻秦可卿被他拥抱在怀中,亦如当年六岁的他那般,娇小、脆弱。 “娘,我们会报仇的。”顾可也咽了咽唾沫,“我们的南城,我们的家,也不会有事。” 秦可卿点了点头,伏在顾可也怀里,豁然哭出了声,声音哽咽凄惨,身躯止不住颤抖。 他娘说,她是南城的凤凰。 顾可也心想,他娘亲不就是自由自在,翱翔于南城的凤凰么。 然而,她却一头钻进了这座名叫京都的金玉牢笼。 那日,初闻夫君与长子战死的噩耗,凤凰被折断了羽翼,再不敢翱翔。那杆子凌厉长枪,本该是用于上阵杀敌,却在这偌大的京都搁置许久,落了灰。 后来,她孤身一人,撑着油纸伞,拼命追赶着她的小儿子,然而不管她如何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的背影越走越远。 雨幕遮挡她的视线,油纸伞坠入泥泞,大雨掩盖了秦可卿的乞求和哭泣。 她眼睁睁看着她的小儿子走上不归路,这宛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扼住了凤凰的喉咙…… 终是要了她的命。 秦可卿这辈子,志在战场,最喜舞刀弄枪。 她说,若她早死,她定是死在战场上。 这句话一语成谶。 她确实早死。 不曾想,她却至死,也被困于京都。 “娘,对不起……”顾可也红着眼,眼泪不争气地流。 秦可卿拍了拍他的背,推开顾可也,擦了擦眼泪,伸手勾了勾耳边碎发,才道,“说什么胡话,儿子,你没有对不起谁。你又没做错事,道什么歉。” “娘,若是以后儿子犯了错,惹你不开心了,你就骂我、打我,把气撒在我身上,千万别生闷气,行吗?” 秦可卿狠狠拧了一把顾可也膀子上肉,质问道,“你闯祸了?” “没有……我说的是以后。” 秦可卿警告道,“没有就好。这段日子老实点……”,说着语气又带着哭腔,然后强忍住了。 顾可也蹙眉,试探道:“娘,我想先回南城。” 秦可卿一惊,“不行!南城…现在乱着……你爹今日去早朝,现在还未归,你可别犯浑……老老实实养病才是正道。” “舅舅走了…”顾可也转头,目光落在窗外,他仿佛想要透过重重叠叠的山峦城池,看见他上辈子回去的南城。他顿了顿继续说,“秦家虽然去年添了个小子……但能有本事顶上位置的,只有茹玉了,还有江家,只剩一个小儿子…我不能放心。” 生于平丘,长于平丘,平丘是秦茹玉最熟悉的战场,是她至死也要保住的地方…… 秦霄贤死了,秦茹玉带兵赶去平丘平乱,秦茹玉自小就很聪明,她懂利用外表进行伪装,懂装弱小来示弱,大家都会被她骗,只要她流着泪说她不能去平丘,大家一定都会相信她,南城守将绝无一人会推一个流着眼泪,年仅十八岁的姑娘去……她肯定是知道的,这是一场阴谋,去平丘的路是一条不归路,然,她还是心甘情愿死在这场阴谋中,死在了平丘黄沙中…… 她的人头与那豆芽菜江升的人头,在一片庆贺呼喊声中,被南蛮挂于平丘城墙之上…… 顾可也回神,转头看着秦可卿,“南城之事,我不可能坐视不管。” 秦可卿坚决反对,“要回去,也是你爹和大哥回去,还轮不到你!” 秦可卿有自己的考量。 她知道如今局势紧迫,南城内忧外患,已经不是打仗那么简单了。他们对外一战,对内也有一战。顾可也虽然从小跟着父兄征战,但从未做过主将,没有主将领兵的作战经验,自然不能是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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